第70章 死亡亦是新生

張月和明盛走出房門。

聞到馥郁芳香的秦警官回過頭,他看到了明盛，神色大變。這是曾經出現在直播間，後來惹怒一眾鬼后開溜的主播。也是他們連夜查找的人之一,在陰差陽錯中,他們碰面了。

“師父？”正義看了看對面的一男一女，少年那張面孔令人熟悉，他掏出手機,對着拍下來的三名主播的畫像對比，果然是其中一人。

命運在眷顧他們,雖然錯過了白瑞雪，但找到了明盛。

明盛警惕望着二人。

張月認出了他們是警察，他們尋找幸福小區的失蹤人士時,也詢問過張月。

秦警官心中有一點激動，但不多，他沒有暴露出鬼體,但對面明盛是玩家，張月是鬼，她會感受到同類氣息。

猝然見到警察,張月平民百姓的心態受到衝擊，有點忐忑,但她記得明盛散發出來的異常香味會引起鬼的食慾，而面前的中年警官正用銳利而驚喜的目光凝視着明盛，讓她不得不防。她站出來，用自己單薄的身軀,擋住了明盛。

明盛的身軀雖然縮水了,由成年人體態轉變為未成年體態,但他仍然比張月高。

他目光溫和地看着張月的發頂。

秦警官對明盛說：“你是其中一位主播。”

張月一愣。

既然秦警官這般說,代表他看過直播了。明盛沒有作無畏的辯解，直接承認了。他不想要張月保護他，他走了出來。

電梯等了許久，沒有人進來，電梯門慢慢合攏了。

此刻，明盛不知道對面二人是警察。

他也不覺得這是在直播間下單卻不能退貨的鬼找上門來。

中年男人眼中沒有惡意。

或許，巧合。

接下來，男人說的一句話讓他變了臉色，“我是警察，想請你協助辦一宗案件，有關於那個直播間的事。”

正義配合地掏出口袋裏的警察證。

明盛眯起眼，什麼目的？想要干涉副本？還是單純想要解救他眼中的未成年主播？

畢竟從外人眼中來看，羅晶晶和曾子龍都是孩子，他們戰戰兢兢在眾多鬼目中直播賣衣服，驚恐、緊張、警惕等等一切負面情緒都無法隱藏。剛剛張月口述了一些彈幕，一些鬼以此為樂，不斷嚇唬着羅晶晶和曾子龍。雖然兩名玩家沒有理會，他們根本不敢看彈幕。

在外人眼裏，羅晶晶和曾子龍十分像受害者，是被脅迫的一方。

不對，脅迫好像缺乏一些說服力。

原因在於半路而逃的孟忍、白瑞雪和明盛。他們的離開證明主播們的行動是自由的。

明盛不斷思考着，怎樣才能送羅晶晶和曾子龍一程。

很快，他想好了對策。

“你想要我協助什麼？”

“告訴我們直播間的現實地址。”

“就這樣？”明盛變得很好說話，性情溫和的模樣，這讓秦警官和正義都鬆一口氣，能配合就好。

“如果可以，我想知道你們作為主播是否受到了威脅？”張月忽然道。

兩位警察都怔住了。他們覺得羅晶晶、曾子龍克制着恐懼都要直播，一定有不為人知的理由。但不覺得他們受到了威脅。因為眼前的明盛就是證據，他好好地站在這裏。還有孟忍和白瑞雪，秦警官看着鏡頭下的他們當場跑路，白瑞雪說想回家了，孟忍立馬支持說小孩子不應該來賺錢。他們手挽手，很愉快地跑了。

至少在三位跑路的主播上，秦警官看不到他們受到了威脅。

不對！還有一位主播，那是一位美麗的女孩子，她被鬼迷惑，主動鑽進了屏幕。她死了，屍體在運送途中消失了，在眾多警察的目光中，她化作美麗的光點飄散了。

所以，當主播很危險。還有兩位主播為何還不離開呢？

張月轉過身，她仰着臉直視明盛的雙眼。

“你說，你今晚會死。”

兩位警察立即緊盯着明盛，這位少年沒有否認。

“你們身上有一個“定時炸彈”，是嗎？”張月的猜測是對的，明盛的眼睫一顫。

“這是兩個主播不肯離開的原因，但你不在乎生命，所以你離開了。為什麼？活着不好嗎？他們為了活着而努力，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如此輕易放棄生命？”

她眼中佈滿月光似的淡淡憂愁，“活着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溫暖的體溫，香甜的美食，傷心時掉出的眼淚……這都是死人不能擁有的。”

活人變成死人很容易，死人變成活人卻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她摸了摸眼角，“你看，明明是一件令人傷心的事，我卻流不出淚了。”

是的。她不會再有眼淚了，她臉上的傷心不作假。

明盛困惑了。張月不會再落淚，他不用再替她擦去眼淚。眼淚是一種發泄的表達，她的傷心找不到發泄的出口，明盛感到無措。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肩。

兩眼相望，他努力看進她的眼睛，真的沒有一點水光。

他張了張嘴，“變成鬼，我就能好好陪你了。你不高興嗎？”

張月說：“作為人，你就不能陪我嗎？”

明盛欲言又止，作為人，他首先是玩家。這一次的副本降臨在榕城是幸運，往後就不知道了，若是下一個副本在國外，他又剛好死去，沒有記憶，他再也不能回到張月的身邊了。

跨越一個國家的距離，要多少陰差陽錯才能相聚？

“咳咳！”秦警官說：“這位同志，你們是受到什麼威脅？”

明盛轉過身，他靠在門板上，仰望着天花板，似乎放棄了抵抗。

“我們身上有一個詛咒，它要求我們必須在直播間裏賣衣服，每一件衣服抽成十分之一的錢，我們必須賺取兩千元。至於直播間如何出現，為何鬼被強制觀看直播，這些問題我們都不清楚。”

他不能給警察反應的機會，他們的身體是自帶的，在任務世界是黑戶。經不起查驗，沒有辦法編造天衣無縫的謊言。說得越多，漏洞越多，若惹下懷疑，用本體做任務的玩家下副本時可能會遭到警察的調查，甚至阻礙。當然，可能也有一部分幫助。

可是玩家下副本必定伴隨死亡，以及一些神奇事件。本來就引起警察的注意，若是讓他們發現玩家是一切靈異的起源。他們肯定會試圖驅逐。

雖然他們發現不了真正的原因，關於邪神、關於任務空間以及玩家的異鄉人身份（根本說不出來，說出來原住民也會立刻遺忘）。但那更糟糕，他們會把矛頭指向離奇出現又離奇消失的黑戶。

玩家的現狀已經很糟糕了，他們沒有小說中的神奇能力，只能憑藉自身的鍛煉來提高體質。如果附身原住民，情況就變得不確定了。

“今晚十一點，若不能每人賺取兩千元，我們就會死。”明盛冷冷道。

張月緊張抓住他的小拇指，“你不會死的，我會買很多衣服，讓你賺到兩千元！”

明盛提醒她：“我的直播間已經關閉了。”

“那又怎樣？回去啊！回去把直播間開了！再不然，跟那兩位主播一起共用一個直播間啊！！”

明盛無動於衷：“可是我不想活。”

張月啞然，氣急敗壞瞪着他。

明盛把目光投向思考中的中年警官。他讓張月試驗過，無論拍照還是截圖直播間，都不可以。只有清楚自己身份的鬼才能看得見直播間。這讓警察調查主播的身份有一定難度。

接下來，就是賭。

警察們會眼睜睜看着未成年的主播因為詛咒死去嗎？何況破解詛咒的方法如此簡單，小小一筆錢。

接下來，他要閉緊自己的嘴巴。他們要調查他的身份，就隨他們調查，一個黑戶沒什麼？偶然事件。若全部主播都是黑戶，該產生懷疑了。所以他們想知道直播間的原址，他不可能說的。

秦警官思考完畢，“我知道了，不要擔心。你和你的同伴都不會有事。現在我們立刻就去直播的地方。”

明盛露出一個淡淡的笑：“警官沒聽清楚嗎？我不想活。”

秦警官狠狠皺眉。

正義插嘴道：“什麼不想活？有沒有考慮到你死了，親人朋友該如何傷心？”

張月點點頭，攥緊了明盛的小拇指。

明盛說：“七天後，我就會以另一種形式活着。”

正義抓抓頭髮，煩躁道：“聽了這麼久，這位小姐都不能勸好你，我肯定也不能。但我還是想說，能做人為什麼要做鬼？”

他指向前任上司，說：“昨天熬夜的時候，他的家人來看他，一家人其樂融融。人與鬼還是能和諧相處的，你就算是人，也可以陪着她啊！”

明盛無動於衷，只是說：“我也不會告訴你們直播間的地址。”

正義深深吸了一口氣，望向秦警官。

秦警官剛要說話，明盛就伸出雙手說：“你也可以對我嚴刑拷打，反正我不會說。”

正義說：“現在是和諧社會！”

秦警官威嚴的面孔陰沉下來，明盛毫不懼怕，秦警官卻陡然笑了，“看來你不知道，這棟樓還住着另一位離開的主播。”

明盛一怔。

“他叫白瑞雪，他一定知道地址。你並不是唯一人選。”

秦警官帶着正義離開幸福小區。

正義摸着頭髮問：“我們不找物業查一下門口監控，看男孩去哪個方向嗎？這樣知道方向，比較方便查附近的監控。”

秦警官沉穩道：“不用了。我忽然想起他是第三中學的學生，只需要調查他昨天出校門后的路線就行了。”

正義點點頭，興奮道：“這樣好。免得白瑞雪跟那個少年一樣嘴硬不肯說。”

說完，他奇怪道：“他為什麼不肯說呢？他不想活，但言語中希望那兩位主播活下去，不然不會告訴我們破解詛咒的方法。他到底想隱藏什麼？”

秦警官不想惡意猜測一個孩子，他打完電話，“或許他不能說。”

“不能說？也對，他自身有詛咒，因為詛咒的關係，不能對外說？這個說法說得過去。”

不久，路線圖發到手機上。

兩人朝着目的地出發，半小時后，羅晶晶和曾子龍半死不活地用沒有感情的聲音講述這件衣服的外在特點，然後，他們聽到外面主管大叔的聲音：

“你、你們是什麼人？！”

“警察！不許動！”

警什麼？疲憊的大腦運轉得很慢，羅晶晶機械似地望向曾子龍。

曾子龍打了一個哈欠，扭開桌子上的水，喝完一口說：“警察而已，又不是鬼，緊張什麼？”

啊，也對。又不是鬼。

羅晶晶繼續講解手上的

衣服適合什麼膚色的人穿，忽然，藍房子的門被人敲響了，敲得很急、很響，敲得正大光明、理直氣壯。

她眨眨眼，神智一瞬間回歸，她說出了髒話，“我草，是警察！”

正義踢開了門，門板砰地砸在地上，濺起一片灰塵。

“不用擔心，我們來解救你們了！”

哈？

羅晶晶左眼的肌肉跳動一下，解救？

***

事情的發展有點超乎玩家的預料。

白瑞雪、孟忍和明盛被幾雙大手按在直播間前，屏幕上出現許許多多的已下單提示。

白瑞雪暈乎乎地抱着在電玩城抓到黑白熊玩偶，發生了什麼？

孟忍露出半月眼，真是謝謝你們的好意，但我真不是玩家。

明盛放棄了掙扎，露出心累的表情。

羅晶晶第一次被任務世界的警察解救，感動得一塌糊塗，難道以後的副本都可以向警察求助嗎？

曾子龍思考，他們是黑戶。而且任務結束后，他們就會離開。在警察的保護下，直接消失嗎？雖然不能告訴警察們真相，但能不能引導他們對付邪神呢？哦，不用引導，他們已經緊急通知全國頂尖的技術人員趕來這裏，研究這台還在直播的電腦。

主管大叔已經被傳去審問了，連同他不在本地的老闆也要被傳訊。

他們一問三不知。

主管：啊，直播間？難道不是正常運行？什麼？我不知道呀？你們問我老闆吧，設備都是他買的。

主管的老闆：啥？啥？啥？警官！我是良民！

接下來，輪到六位年輕的主播。

首先，先調查他們的身份。很好，有四位黑戶。但因為他們未成年，得到很大寬容。

曾子龍想側面說出真相：“我們是其它地方來的。”

警察問什麼地方。

曾子龍：“%￥@@#”

警察：“你說什麼？”

曾子龍：“%￥@@#”

警察：“你說什麼？”

曾子龍：“……”他放棄了。

明盛還是那副嘴硬沉默的樣子，警察喊來心理醫生引導他的心理健康問題。

羅晶晶想知道以後的副本能不能靠警察保護，“警察叔叔，以後遇到這類靈異事件，我們都可以報警嗎？”

警察說：“當然可以，我們已經成立了專門解決此事的特殊部門。不久就會將聯繫方式面向大眾。”上層不準備再遮掩下去，這個特殊部門全都是有特殊能力的鬼。

羅晶晶欣喜一笑，接着產生顧慮，遇到怪事一定能聯繫到嗎？

孟忍雙手抱胸，神情淡淡的。他在心裏嗤笑羅晶晶的天真，不會那麼簡單的。祂需要不斷的死亡。

曾子龍盯着孟忍的手背看。沒有邪眼標記。他根本不是玩家！

他為什麼會知道玩家的事？他為什麼沒有被污染？！

孟忍忽然對他一笑，“你為什麼一直看着我？”

曾子龍呼吸一窘。彷彿一隻猙獰的巨獸在對他咆哮，他腦洞嗡嗡的，耳邊的說話聲漸漸遠去，什麼也聽不到了。接着，他什麼也看不到了，他的世界歸於黑暗。

羅晶晶搖了搖曾子龍。

孟忍豎起手指，“噓，他累了。睡著了。”

警察聯繫了監護人帶走自家孩子。羅晶晶看着明盛跟在一位白裙女士身邊，哇了一聲，連明盛都有相識的原住民呀。

羅晶晶露出微笑，她也在任務世界交了不少好朋友。

晚上十一點到了，技術人員沒有攻破直播間，登記現存的鬼還是一個難題。雖然可以趁推出特殊部門時，面向大眾鬼的登記，但總會有遺漏的。

羅晶晶聽到任務結束的聲音，他和曾子龍悄然離開。

至於警察發現他們消失后的騷動，就不是他們關心的問題了。

明盛沒有離開，他在任務完成前結束了生命。

張月一時疏忽。只是一轉眼的功夫，明盛就已經安靜地閉上眼，他坐在窗前，夜晚的風輕輕吹拂他的面頰。他垂着腦袋，頸上有一道血痕。

死亡亦是新生，七天後，再見。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