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死的一樓住戶
三個玩家分工合作,這棟樓共有十二層,三樓的張月負責一到四樓;七樓的葉臻負責五到八樓;十二樓的徐翠翠負責九到十二樓。
臨近下班時間,徐翠翠就跟張月說:“我覺得一樓的人差不多現在就要出動了。”
於是,張月來到一樓,她先小心地走到電梯旁,看到一個黑西褲白襯衫的人正仔細地擦去牆上的紅色字體,應該就是物業人員了。
她在手機上向兩名同伴彙報這一則消息,隨後在物業沒注意她時,慢慢退回去,在樓梯口坐着。
物業走後,她走出來,牆上十分光潔,她等了一會兒,並沒有他們以為的電梯守則刷新出來。難道翠翠的猜測是錯的嗎?
張月心中產生一點惶恐的情緒。
她還是那個她,不能在短時間內獨立起來。就在她要向徐翠翠傾訴這個在她以為很可怕的事時,電梯左邊的第一間房響起了“咔噠”的聲音。
張月像只受驚的兔子,一下子竄回了樓梯口。
她不敢把頭伸出去,她打開攝像頭,然後把手機的前端伸出去。
她看着屏幕里的影像:
一個女人走了出來,扎着低矮的丸子頭,身上穿着寬鬆的家居服。她站在門口,低下頭對門裏的人說:“你在家看電視,媽媽去坐一坐電梯。”
張月聽到一個幼童的聲音,“好~媽媽再見~~”
是在群里“舌戰群芳”的一樓住戶嗎?
張月看着女人關掉門,向這邊走來,她沒有發現樓梯口充滿窺視的眼睛,她按了電梯鍵,“叮咚”一聲后她走了進去。
電梯關門的那一刻,張月差點跳出來,叫她不要坐電梯,可能有危險。
但她終究沒有,她的大腦是冷靜的,就算牙齒咬着手背上的薄肉,這細微的痛意也好像被大腦隔閡了
她有種感覺——不同於中介大叔和外賣小哥,這位剛剛和小朋友道別的女人……這趟旅程是危險的。
但她只是冷漠地看着。
張月舉起手機,手腕漸漸酸痛,這時,腦海里忽然出現一道聲音,很縹緲,很靈動,又帶着無機制的冷漠:
“電梯乘坐守則第一條:一樓用戶禁止乘坐電梯。”
***
“你剛剛說了什麼?”
白瑞雪茫然地抬起眼,眼瞳烏黑沉靜,他看着桌子對面的哥哥,“我說什麼了?”
白豐年微微皺起眉,“你剛剛說一樓用戶禁止……沒聽太清,你聲音太小了。”
白瑞雪歪了歪頭:“哦,那我也記不清了。”他顯得無所謂。
這換來白豐年奇怪的一瞥。他低頭看手機,住戶群仍然被管理員禁止發言,最新一條消息是管理員發的,他說那些守則已經被他們清理掉了。
白豐年滑到上面,看群里之前的發言。
一目十行后,他再次把目光投在白瑞雪身上。漂亮的男孩臉上沒什麼表情,他慢吞吞咬着浸滿辣椒油的滷肉,嘴唇浸得嫣紅,實在看不出他對這份晚餐喜歡還是不喜歡。
白豐年突如其來地想研究好久沒有見面的弟弟。
“吃完飯後想做什麼?”
他看到白瑞雪抬起卷翹的眼睫,那麼濃密烏黑,如果下了雪,雪花會掛在睫毛上面吧?
“想做什麼?”白瑞雪咬着筷子,聲音變得模糊:“為什麼問這個?你要帶我去哪裏玩嗎?”
白豐年微笑:“是啊,平時你吃完晚飯會做什麼?”
這個問題無需想,自然地就回答了。
“做作業呀?”
“偶爾也需要玩嘛。”
“……”白瑞雪沒有說話,安靜地看着他。
白豐年動了動唇,想說些什麼,來打破這封閉安靜的氛圍。
白瑞雪忽然說:“村裡墳山上的草長得很好,比其它地方長得要高,葉片更寬。我喜歡摘下它們折成小動物。”
“墳、墳山!”白豐年大驚失色道:“怎麼可以去那種地方玩?!”
“不可以嗎?”白瑞雪臉上仍沒有表情,但他的眼睛替他表達了對外界的疑惑。
“當然不可以!太不吉利了!也太不尊重死去的人了!”
“可是……”他們又不會怪我,很喜歡我坐在他們墳頭上跟他們聊天。
白瑞雪看着白豐年的眼睛,最終沒有把話說出來。
***
徐翠翠和葉臻都聽到了那道聲音,他們連忙下了樓,與張月匯合后,一起看向那道牆。
紅色的字又刷新回來了。
電梯乘坐守則:
1.一樓用戶禁止乘坐電梯
2.
3.
4.
5.
徐翠翠問:“坐電梯的人,回來了嗎?”
張月恍惚着搖頭,聲音有點脆弱:“沒有。”
“她會經歷什麼?她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呢?”張月望向葉臻,企圖從他口中得到一個讓她略微安心的回答。
他們本來就在鍛煉張月,本來就要殘忍地對她。
所以葉臻作出冷漠的臉:“誰知道,親眼見到才能知曉。”
他盯着電梯上的上下按鍵。
徐翠翠明白他的心思,也許一打開電梯門會見到一具血淋淋的屍體。她深呼吸,手指顫抖地伸過去。
張月一把抱住她的手臂,“翠翠,你要做什麼?”
“我想打開電梯。”
“不可以打開。”張月覺得電梯是一張會吃人的嘴,“好危險的,不可以。”
她沒有徐翠翠高,她仰着臉,露出纖細的脖頸,眼神脆弱中帶着一點認真:“第一條規則已經出現了,任務沒有要求我們弄清違背規則會受到什麼懲罰,何必多此一舉?”
她緊緊抱着徐翠翠的手臂,輕輕地說:“就為了讓我安心,不要把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好嗎?”
徐翠翠凝視着她。
葉臻在一旁嚼着口香糖,吹出一個泡,啪嗒,又吹出一個粉紅色的泡泡。
為了加重籌碼,張月又說:“如果你想知道,下班後有的是人按電梯,我不希望你和葉臻有危險。”
葉臻聽到自己的名字,一時出神,泡泡吹得越來越大,啪嗒,漲破的泡泡黏在他的鼻頭上。
徐翠翠投降,“好吧。我們就在這裏等吧。”
先回來的不是哪個工作結束的社畜,而是吃完飯後去娃娃機抓了娃娃的白家兩兄弟。
白豐年投了三十個遊戲幣,抓到了娃娃機里僅有的一隻人形玩偶。巴掌大,留着白色短髮,穿着背帶褲,斜挎一隻小黃雞背包,十分可愛。
這隻玩偶如今被白瑞雪一隻手抱着,另一隻手被白豐年牽着。
不知為何,明明是男孩子,白豐年卻覺得白瑞雪是需要人呵護和憐愛的。
從過馬路時,就牽着白瑞雪的手,牽到這裏還沒有放開。
白瑞雪也很乖,對待熟人,總是綿綿軟軟的。
兩方人馬在電梯門前互相對視。
白豐年沒見過這三張陌生的面孔,多看了幾眼。
葉臻正用手機屏幕當鏡子,狼狽地扣着鼻子上的粉紅色口香糖,他注意到有人來了,抬起鐵灰色冰冷的眼,一下子撞入另一雙黑葡萄似的眼中。
白瑞雪好奇地看葉臻,然後聳了聳自己的鼻子。
葉臻:“……”
白豐年抬起手按電梯鍵,注意到兩個女生的目光都落在他手上,他回頭問:“你們要先坐嗎?”
徐翠翠和張月齊齊搖頭。
更奇怪了。
真是奇怪的感覺。
白豐年奇異地想着,手指用了一點,按下鍵。電梯正從十二樓下來。
這片空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電梯傳出“叮”的那一刻,葉臻下意識握住白瑞雪的手臂。
白瑞雪嚇了一跳,往後面退,白豐年毫無防備,差點被他拉着跌倒。
白豐年仰着臉,看見了牆壁上的紅色字體,心裏滑過一道疑問“物業不是說已經清洗掉了嗎?怎麼還多了一行?”
他穩住身體,正當要回頭看發生了什麼。
電梯門開了。
一個扎着丸子頭、穿着寬鬆家居服、踩着紅色拖鞋的女人出現在電梯廂中。
徐翠翠緊張的神情一滯。
張月也怔住了。
紅着臉一邊向白瑞雪道歉,一邊把目光投過去的葉臻不由皺眉。
白豐年打招呼:“陳嫂。”
陳女士眉眼彎彎,透出一股溫柔可親的氣質,笑着說:“晚上好呀。”
遇上什麼好事了嗎?心情這麼好。以往打招呼理都不理的,板著臉彷彿別人欠了她許多錢。
白豐年側身,讓陳女士出電梯。
陳女士優雅地離去,三個玩家目光跟隨她,看着她掏出鑰匙打開房門,然後進去。
白豐年牽着白瑞雪走進電梯,朝外面的人問:“你們不進來嗎?”
徐翠翠回過神,勉強笑着說:“我們都喜歡走樓梯。”
白豐年不強求,按下關門鍵。
白瑞雪說:“他們好奇怪。”
白豐年說:“剛住進來的,不喜歡就不用理,你還是小孩子,不需要多餘的社交。對了,剛剛怎麼了?差點被你拉得跌倒。”
他說著咬牙切齒地揉着白瑞雪的腦袋。
白瑞雪被他揉得晃來晃去,這樣也不反抗,只是把玩偶抱得更緊。
“那個男孩子,他拉我。”
“咦?”白豐年揉夠了,開始整理起他的頭髮,“為什麼?”
白瑞雪搖頭:“不知道哦。”
“可能想跟你交朋友。”
“哦。”
“小雪在家那邊有幾個朋友?”
“沒有。”
“怎麼可能?小雪這麼可愛,別人不跟你玩嗎?”
“我不跟他們玩。”
電梯開了,兩人走出來,白瑞雪被揉亂的頭髮還沒有梳理好,有一個地方打結了,白豐年心虛道:“那這個暑假給你佈置一個作業,交到一個好朋友,好不好?”
白瑞雪不說話,不說話的態度就是不樂意。
“我和你秦哥白天都要上班的呀,沒有人陪你怎麼辦?”
進到家裏,白豐年趕緊到卧室拿了一把梳子,讓白瑞雪坐到沙發上,才語重心長道。
男孩陷入柔軟的沙發里,情不自禁要往下靠。
男人拍了拍他的肩,“不要睡下去,給你梳頭呢。”
白瑞雪坐端正了,想起哥哥前面一句話,他舉起玩偶說:“不可以跟它交朋友嘛?”
白豐年笑了,取笑道:“如果它會說話,那也不是不可以嘛!”
白瑞雪聞言,仔細看玩偶的臉。
它連嘴都沒有。
只有兩隻紐扣眼珠,一動不動地看着白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