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下城區新巨頭

第15章 下城區新巨頭

鐘聲回蕩,驚醒了兩岸不安的等待者。

他們在收拾東西和避免自己和朋友免於踩踏花了太多的時間,等意識到“有人向托馬斯發出了挑戰!”時,最精彩的戰鬥過程落下帷幕,水面的漣漪歸於平靜。

“噠、噠、噠……”

腳步聲傳來,下城區的居民屏氣凝神。

渾身染血的少年走下橋頭。

考慮到年齡,他的四肢不算瘦弱,但比起他披着的大衣,仍是太過單薄了;年輕人的手指抓住黑黝黝的頭髮,一顆面目猙獰的頭顱隨着他的步伐來回晃動,一路淌着血。

人們伸長脖子,認出那件破了幾個洞的衣服屬於托馬斯·奎因斯。

同樣,那顆頭顱也是。

海風吹起這件每個人眼熟能詳的衣服,獵獵作響,它的主人曾經昂首闊步地在下城區的大街小巷巡邏,如今只剩這具染血的空殼。

少年抬起頭,人們看清了他的臉。

五官清秀,皮膚略顯蒼白,嘴巴緊緊抿着,拒人千里之外。

最前排的人不約而同地往後縮了縮,讓出一條路;亞伯逆着人群前進,他感受到周圍複雜的、不見得是正面的情緒。

對於下城區,亞伯·蘭斯這個名字太陌生了。

饒是如此,每當亞伯路過,人們的胸膛因害怕冰雪復仇者的寒意而癟下去,彷彿這把兇器噴出的吐息也會砍下他的腦袋。

所幸他們不敢靠得更近,沒有看見亞伯顫抖的雙手。

亞伯從未想過被推上風口浪尖,從之前的事件中我們看出這個人物處於成長期,他對未來十分迷茫,這意味着他的性格充滿矛盾。

他時而衝動易怒,時而靦腆警惕;他與托馬斯的搏鬥中悍不畏死,是害怕沒有活下去的機會;他心懷出人頭的夢想,卻還沒做好發號施令的心理準備。

一雙雙質疑又排外的眼睛令亞伯想起攔在橡果村到格蘭特領路上的一條狗,小時候他去借書時,免不了要被它追個幾千米。

狗嘹亮地狂吠着、口水亂飛。

奇怪的是,一旦蘭斯村長陪着他,這條狗就遠遠看着,並不過來。

起初,亞伯以為是蘭斯村長的防身木棍起到了威懾作用,後來發現不止如此——這條狗知道,蘭斯村長不怕它。

亞伯的視線又跟下城區挨擠的人群對上,緊張的心跳漸漸平息。

大多數時候,我的敵人沒有想像中那麼恐怖。亞伯對自己說,恐懼是有味道的,捕捉這種味道並得寸進尺,跟那條狗一樣,是每種生物的天性。

“看好了!”

於是,亞伯高喊一聲,舉起帶血的頭顱,讓每個人看得更清楚。

“這是【沉默的賊鷗】托馬斯·奎因斯的頭!他沒有死於法律之手,而是死於我——亞伯·蘭斯之手。”

他環視四周,那些惡意的眼神逐漸化作好奇、畏懼和些許敬佩,心底鬆了口氣。

“現在,帶我去繼承他的一切!”

人群一陣騷動,響起細微的私語,有人走出來,示意亞伯跟上他。

其餘的人靜靜站在原地,夾雜泥土的海風吹來,他們攏緊了抵抗萊茵城寒冷天氣的厚重衣服,目不轉睛地盯着亞伯的背影消失在盤根錯節的街道盡頭,只剩尼日爾河流水的嘩嘩聲。

托馬斯的據點在一處酒館——下城區正兒八經的建築十有八九是酒館,或有酒館的功能。

“嘎吱。”

亞伯推門而入。

比起火紋草,

這是個陰沉又過度擁擠的倉庫,硬木橫樑支撐着上層,桌椅扔得四處都是,牆壁用同樣的木材製成,掛着由稻草或羊毛填充的坐墊,無不例外的骯髒,甚至沾着各種顏色的不明液體、以及發出惡臭的半固體。

火炬顫抖地發出橙黃色的光,男人們沉醉在鬥毆、酒精、麻草和白花花的女人里,他們大喊着生zhi器相關的髒話。

眼前的景象實在過於粗俗、放浪和下流,亞伯下意識地看向地面,發霉的蕎麥糊迎入眼帘,使他生理性乾嘔,似乎已經食物中毒了。

酒館明確地告訴亞伯:你不屬於這裏。

沒人在意他的進入,那個領路的人溜之大吉——也許藏在陰影里,觀察着亞伯接下來的行動。

所以,亞伯不得不來。

他殺了托馬斯,整個下城區都看見了,並且他們會一直看着亞伯,直到亞伯有足夠的實力看回去為止。

不過,這太危險了,我本就不如托馬斯強大,更沒有他的好運和心狠手辣。亞伯想,與其提心弔膽,不如一鼓作氣,直接戳瞎那些膽敢覬覦我的眼睛。

況且。

亞伯掃過躲在昏暗裏蠕動的人。

如果他們趁自己不在,去騷擾克里斯托弗和蘇滄也是件麻煩事。

“喂。”

他提高聲音,仍然沒人搭理。亞伯深吸一口氣,抬腳邁向混亂的“人肉”中心,汗津津的肌肉塊擋住了亞伯的路,發現他想擠進去,故意抬起來,企圖用臭氣熏天的腋窩夾住他。

“刷——噗嗤。”

寒光亮起,亞伯二話不說,冰雪復仇者從後面插進大漢的背部,另一隻手迅速握住劍柄,在血肉里轉了個圈。

“啵。”

他拔出短劍,大漢倒在地上,痛苦地滾來滾去。

“呃呃呃啊啊啊啊啊——!疼——!”

令亞伯驚訝的是,這種撕心裂肺的慘叫沒能穿透所有人的耳膜,離他較近的人固然驚呆了,退開半圓形的距離,露出惶恐又憤怒的眼神。

除了這七八人,還有大概幾十人繼續着他們的狂歡。

好吧,狂歡很快落幕了。

亞伯如法炮製地往前擠着,冰雪復仇者剛擦拭乾凈的劍刃又沾上血污,滾動的人越來越多,以至於空間有點不夠用,只聽“FukyouMuthaFuka!!!”等罵聲不絕於耳。

最終,所有人停下手中的活,望着這個用鮮血清出一片無人區的不速之客。

“嘰——”

吧枱旁的凳子拖行時發出尖銳的聲響,亞伯半靠在上面,燃燒的火炬下,眾人看見了一雙發光的綠眼睛。

“我的名字是亞伯·蘭斯。”他說,“以後由我當你們的老大。”

如同在滾油下入一滴冰水,乞丐們的眼睛發紅,惡毒的嘴巴破口大罵。

“啪。”

亞伯一揚手,高高拋起托馬斯的頭顱,它重重地砸在地上。

血液早已凝固,腐爛悄然發生。

“‘能者居之’的規矩,不是嗎?”亞伯咬住下嘴唇,繃緊面部肌肉,“現在,有誰覺得他比奎因斯更強,大可來挑戰我。”

乞丐們的胸膛劇烈起伏,瘋狂的怒火點燃了他們的血液。

他們本就是下城區的亡命之徒,連托馬斯都要時不時壓下他們囂張的氣焰,防止背叛,怎麼甘心服從於一個年輕人的安排。

“乒!”

亞伯反手抄起剩下瓶底的玻璃瓶,甩向吧枱后潛伏已久的傢伙,在他打中亞伯的後腦勺前,啤酒瓶砸破了他的太陽穴。

“嘩啦!”

玻璃碎裂的聲音宣告戰爭開幕,乞丐們喘着粗氣,撲向孤身一人的亞伯。

有人的拳頭朝他的臉打來,然而亞伯的反應更快,他跳下凳子,玻璃末端的尖刺對準他的耳朵插了進去,半個腦袋和半個脖子同時飈出鮮血。

他倒下了,更多的攻擊層出不窮。

亞伯忽然閉上眼睛,在昏暗和混亂的環境對付大量的敵人,靈性的視野比肉眼更有用,它準確地分辨出每名乞丐的弱點。

成為鬥氣初心者使亞伯的身體素質大幅度提升,跟托馬斯戰鬥時,他沒有直觀的體會,對方更快、更狠、更有力,直到再次對上這些乞丐。

幾天前亞伯只能落荒而逃,如今卻覺得他們的動作遲鈍,破綻百出。

冰雪復仇者刺進乞丐的胸膛,捏緊的拳頭打中另一名乞丐的鼻樑,亞伯的身手比鬼魅更快。

他的力量遠不如托馬斯,但對付雜魚,無論海鷗或鷹隼都能一擊致命。

打樁機一樣的拳頭和木棍砸向亞伯,後者矮身躲閃,忽地突起,手肘對準一名乞丐的下巴,撞得他險些倒飛出去。

“呼!”

後方冷風劃過,亞伯弓步下蹲,往前踏出一步。

手腕翻轉,冰雪復仇者撕開一道肚皮的傷口,那名乞丐的腸子嘩啦啦地掉在地上,收回攻擊的動作僵半空,無能為力。

亞伯喘了口氣,又朝前刺去,這次的敵人似乎學乖了,趕快朝旁邊躲開。

可惜,刺擊是佯攻,那名乞丐失去平衡,踉蹌了一步,被亞伯順勢一腳踹在小腿上,慣性地跪倒在地。

來不及反抗,亞伯用肩膀撞倒他,胳膊壓住乞丐的咽喉,任由他像驚慌失措的貓一樣胡亂掙扎,握住冰雪復仇者的手劃過弧線,插進他的頸側,氣管塌陷。

“嗬嗬……嗬……”

乞丐嘴巴大張,吸入的空氣卻從不同的空洞漏出,半點進不了肺部。

靈界中代表生命之火的氣場所剩無幾。

亞伯睜開眼睛,他的身側圍着一圈屍體,以及將死的、重傷的人。

如果說乞丐們的殺意是雷電劈到干木燃起的野火,經過亞伯這一輪冰涼的鮮血潑灑,它們無聲無息地熄滅,打起退堂鼓。

衝鋒較慢的乞丐停在半道,亞伯踏出一步,他們扭動着臀部,身體有了退後的衝動,嘴巴不依不饒。

“媽的,真是惡魔養的混賬東西!”

“小兔崽子,允許你再報一次名字!看看到底是哪來的狗雜種。”

“你想幹什麼?啊——”

亞伯撲向最近的乞丐,左手擰住他的胳膊,兩人距離靠近,隨後一膝蓋狠狠頂上他的肚子。

“咚!”

這還不夠,亞伯把乞丐摁在地板上,鋪開的乾草飛濺,惡臭的淤泥發出黏糊的水聲,當亞伯把他向後拉起來時,他的鼻孔冒出咕嚕咕嚕的氣泡,滿臉的驚恐之色被泥濘覆蓋,微微張開嘴。

“咚!咚!咚!”

他的話死在了喉嚨里,亞伯用力把他的頭反覆往地上撞擊,不知多少次,一縷猩紅混着泥水,呈現蜘蛛網的紋路蔓延。

鬆開五指,亞伯慢慢從地上爬起,努力保持平衡。

他已經很累了,睫毛沾滿了碎屑和黏液,整個人天旋地轉。亞伯盡量不讓乞丐察覺他的虛弱,向後摸索着空氣,直到腰部靠在一個側翻的座椅上。

我該說什麼?

他調動渾噩的大腦,從小到大,別說領導者,亞伯從來沒有拜託任何人幫他做任何一件事。除了嬰兒時期,蘭斯村長照顧了他幾年,亞伯此後跌跌撞撞地走在生存的路上,唯一能依靠只有自己。

不知該不該慶幸,亞伯不是孤身一人,橡果村、格蘭特領、萊茵城……到處是他的同類。

除了那位崇尚個人主義的吟遊詩人。

蘇滄。

自然而然的強大自信和上位者的理所當然,震懾得閃金商會不敢輕舉妄動。

蘇滄這時會說什麼?

……聲音。

以我的感受為主,何必在意這群人渣的想法?

……很吵。

拜託,我打贏了他們,以及他們的老大!

……吵死了!

誰敢對勝利者大呼小叫?!

“你們的話真多,叫得我頭疼。”亞伯擦拭着身上或深或淺的血跡,冷冷地抱怨道,“假如我能讓【沉默的賊鷗】永遠保持沉默,我也能讓他的手下懂得什麼時候應該安靜。”

說出這句話,亞伯沒來由地輕鬆起來,多年的鬱氣散去,有種撥雲見日的暢快。

就像那條追他的狗。他想,天生的惡徒少之又少,只有無知是與生俱來的。蠢貨犯下了世界上大部分的惡行,好在,趨利避害的本性迫使他們服從強權;恐懼比尊敬或愛慕更有約束力,恐懼讓這些蠢貨們有所保留。

沒有絞刑架帶來的恐懼,就沒有絞刑架帶來的公正和安寧。

“嘎吱……”

年久失修的木門打開,噤若寒蟬的乞丐再次騷動不安,一股寒意從頭到腳地爬上亞伯的脊樑。

他的體力耗盡了。

托馬斯造成的傷口時不時傳來痛不欲生的斷裂感,混戰中他也被乞丐們打中了幾次,只是他的身體經過鬥氣強化,不那麼脆弱罷了。

別說打架,如果不稍作休息,亞伯根本站都站不起來。

一隻醜陋的生物走了進來,她的皮膚泛青,短小的爪子捏着一根煙管,那雙狡詐的眼睛長在臉的兩側,所以她轉動畸形的大腦袋,從滿地狼藉移向亞伯的位置。

占卜師。

亞伯絕望地笑了,原來下城區唯一一個沒有稱號的超凡力量者是托馬斯的軍師。

我不後悔。亞伯雙手緊握,至少我在死前霸氣了一回……

誰料,乞丐們期待的目光中,狗頭人無動於衷地吐出一口白霧。

“你想必是亞伯·蘭斯了。”她友善地說,“我叫忒亞,狗頭人忒亞。歡迎入駐下城區的核心,蘭斯老大。”

乞丐們面面相覷,這一瞬間,再遲鈍的人也明白了她的態度。

忒亞承認了亞伯。

托馬斯·奎因斯徹底成為過去式,這個少年是他的繼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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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行星沉睡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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