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2桶金
有關鍊金術的討論告一段落,無論古代或現代的鍊金術,都不是亞伯或者商人能夠接觸的技術。
商人捋着翹起的八字鬍,把話題轉向超凡材料菜譜。
“我不懂文字,但按照價格,這些菜品應該是您研發的。”商人拿起菜單,“我想把它們投進我在諾拉的酒館裏——當然,您和您的朋友可以繼續經營依蘭的生意——這不衝突。如何,給您的配方開個價吧?”
蘇滄翻了個白眼,不予理會;亞伯問他:“怎麼了,那人說什麼了?”
“他要買我的料理配方。”
“這不是挺好的,你準備要多少錢?”
“不給!我最討厭金錢交易。當我想給某人一件東西時,是因為我喜歡那個人,而不是看重他給予的回報;當我想告訴某人一件事時,是因為我本人感興趣,而不是他付出了什麼代價。”
“……呃,可他付出了這頓飯的賬單。”亞伯汗顏。
“那又如何?難道我有義務對他產生好感?你被繞暈了,亞伯,社會的規矩要求我們對每件事有標準的反應,對自己該說的話心知肚明,對自己該做的事情有先見之明,彷彿所有的行為都脫胎於同一個叫做現代道德的台本。”蘇滄說,“我么,只按照我的準則生活,而我的準則就是絕對的個人主義。”
這話說得離經叛道,亞伯本能地反駁了幾句,心底又隱隱有些贊同。
假如他出生貴族,尤其是克里克那種公爵家族,他會把蘇滄捧為座上賓,因為他的肉體已經無憂無慮,才能追求靈魂的無拘無束。
可悲的是,亞伯知道,他沒有那種殊榮為蘇滄鼓掌,因為他生於貧困的橡果村,除了自我剋制這項美德,他的過往一無所有。
自由和精神滿足,像美麗的藝術品一樣,是富人的特權。
貴族們從不因為享樂而悔恨;貴族以外的人從不知道什麼是享樂。
他興緻缺缺地拿起菜單,發現紙張邊緣畫著些簡筆畫,正是額外加入的超凡材料。
“女巫經典素沙拉”原版叫“經典素沙拉”,只有球牙甘藍、紫甘藍、生菜和檸檬草,澆上橄欖油,而這一頁“曼德拉草和蘇拉植物”的裝飾塗卻正是剛剛李伊雅說起的添加物。
他翻到海鱸魚湯一看,旁邊畫著卜卜果、史萊姆和常青菊萵苣。
不會吧,還加了史萊姆……亞伯一陣反胃。
但這倒是個機會。
亞伯掃了一眼神遊天外的蘇滄,又觀察着遲遲等不來回應,焦躁抖腿的外國商人,朝他使了個眼色。
吸引到他的注意后,亞伯指了指菜單,比劃了幾個動作。
商人走南闖北,不乏語言不通的情況,大致明白了亞伯的意思,只是他不死心,繼續試探着蘇滄的口風。
這次,他得到了一個冷漠的拒絕。
難以言喻的憤怒湧上外國商人的心頭,他覺得自己被蘇滄狠狠地耍了,拍桌而起。
“Ah,Tabarnack!依蘭人,你是向我抖機靈嗎?!混賬!”
“哎哎哎,幹嘛?別在我的店裏發瘋!”
聞訊而來的李伊雅用圍裙雙手叉腰,對他怒目而視,膀闊腰圓的模樣看起來比這外國商人還要強壯。
到底人生地不熟,外國商人縮了縮脖子,重新坐回椅子。
他在世界各地摸爬打滾多年,不是衝動的毛頭小子,發怒歸發怒,心底早已權衡好利弊,無奈地朝亞伯點了點頭,掏出錢袋,
彷彿認命般掏錢付款。
亞伯伸了個懶腰:“吃飽喝足,我們走吧。”
離開屋子不久,亞伯找了個借口甩開蘇滄,繞了回去,只見李伊雅和外國商人頭靠着頭,姿態親密地觀察着同一錢袋,沒擦出半點曖昧的火花,倒是怪搞笑的。
“喂。”亞伯出聲道。
李伊雅頭也不回,視若無物。
“我有個賺錢的機會,只要你願意幫我。”亞伯擲地有聲地說。
李伊雅猛的轉身,她圓圓的眼睛閃動着微量的彩色顆粒,亞伯退後一步,散開精神力,靈性的視野,李伊雅周身縈繞着綠色和藍色的光芒,依稀是風元素和水元素的元素妖精。
魔法學徒“咦”了一聲,眼睛裏的彩色顆粒不見了,元素妖精的軌跡歸於正常。
“你是超凡力量者嗎,小夥子?”
適才,李伊雅的耐心被遲遲掏不出錢的商人耗盡,亞伯的喋喋不休令她煩躁不安,跳動的精神力勾得親和她的元素活躍個不停。
這本是個微不足道的變化,卻被亞伯敏銳地捕捉到了。
亞伯遲疑片刻,搖了搖頭。
“沒關係。你之前想說什麼來着?”
發現亞伯會用精神力,李伊雅的態度明顯變好了。等到亞伯說完想法,她一拍雙手,叫道“好主意”,回房間拿紙筆去了。
亞伯的辦法很簡單,外國商人和他們的主要隔閡是語言不通,只能通過蘇滄翻譯,但假如把配料表裏的文字換成圖像,不管歐瑪拉哪個地方都看得懂。
李伊雅畫完以後,外國商人揪着他的八字鬍仔細地讀着,精光四射的小眼睛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眯得愈發細長。
“Bravo,Bravo(法:很好)。”他說,“我想,它的經濟價值足有25金幣,或者更多——我不是超凡力量者。不過,它的主人(蘇滄)惹得我很不愉快,你們又不是配方的原創者,所以我只能給1金幣,作為辛苦費。”
李伊雅和亞伯聽不懂他的自言自語,直到商人掏出金光閃閃的錢幣,他們的眼睛瞬間直了。
依蘭王國有依蘭王國的貨幣,匯率是100雪梨花銅幣等於1布若塞爾王宮銀幣,100銀幣等於1國王頭像金幣;其餘面值還有半銅幣、2銅幣、5銅幣、10銅幣、20銅幣和50銅幣,及等效面值的銀幣。
然而,金幣不一樣。
銅幣銀幣的主要成分是一種產自賈尼達里的礦石“歐布弗洛”,意思是“常見之物”,融化后加入少量的銀和銅打造而成。
只有金幣會加入至少40%的黃金,它刻印着國王的頭像以及一行銘文“Regnatenebas(拉丁:君權至上/國家是我的所有物)”或“Cvivsest(拉丁:我是公民的主人)”。
遺憾的是,國王頭像發行數量稀少,不在市場流通,只有大貴族和領主間交易偶爾會用到,具有很強的收藏價值。
在黑市,國王頭像的價格遠遠大於通用匯率,能賣到150銀幣左右。
日常生活中,當交易金額達到1金幣以上時,人們用的仍是50銀幣,所謂的“金幣”僅是換算單位。
由於時代進步,海上貿易頻繁,各國之間的交易更多,大約十年前幾個國家聯合發行了一款“國際貨幣”,它們正反面刻着新月和神殿的概覽,最上方大多寫着一行銘文“Datavenia(拉丁:無意冒犯)”來表示友好。
這套貨幣很快流行起來,依蘭作為海洋貿易的先驅,是最先加入其中、開啟貨幣轉換服務的國家之一。
國際金幣不含貴金屬,金幣也由銅礦混合製成,面值等於價值。
饒是如此,亞伯差點看花了眼。
1金幣……1金幣!!!
“那麼,交易愉快。”商人收起配方,空間扭曲,紙張消失不見,“Aurevoir,MadameetMonsieur(法:再見)。”
專心致志的亞伯沒注意到這小小的異動,他凝視着金燦燦的錢幣,彷彿看到了自己未曾謀面的摯愛,幾乎是目不轉睛。
直到一隻胖手壓住它的光芒。
“小夥子,別看了,你沒法獨吞它的。”李伊雅溫和的女中音此刻忽然刺耳萬分,“介於你出了個好點子,我分你5銀幣。”
亞伯直勾勾地盯着李伊雅:“10銀幣。”
“別做夢!這可是我的配方!”
“這是蘇滄的配方,你不怕我告訴他嗎?”
“去吧,有本事讓他游到諾拉王國把配方拿回來。”李伊雅的眼珠轉動,“對你這個年紀的小傢伙來說,1銀幣夠花很久了。何必貪心呢?難不成你有喜歡的姑娘了?”
不知為何,亞伯一下子火冒三丈:“真煩人!喜歡個屁的小姑娘!老子人都快死了!媽的!”
李伊雅不生氣,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居高臨下地、沉默地看着亞伯,直到青少年雷陣雨般的脾氣消散,呼吸恢復平靜。
“別叫我小傢伙,我的名字是亞伯·蘭斯。”亞伯淡淡地說,“我要買把武器,殺了托馬斯·奎因斯。”
“哦?”李伊雅歪起頭,“你這張初來乍到的新面孔,是怎麼惹到他的?”
“……不關你的事,到底給不給錢。”
“眼睜睜看着你死於奎因斯之手令人心痛,蘭斯,但我也需要錢,最多給你5銀幣。”李伊雅做出了“停”的手勢,制止亞伯的話頭,“此外,我可以給你兩瓶魔葯。畢竟你很善良,也有勇氣。在下城區這是難得的好品格。”
亞伯想說:我才不是善良的人。但李伊雅回房間拿魔葯去了,他只好作罷。
打發時間時,亞伯四處打量魔法學徒的客廳,他發現除了李伊雅經常去的屋子以外,還有個出口連着別的房間。
據說蘇滄曾經住過這間屋子,那麼這是客房咯?
亞伯從佈滿灰塵、髒兮兮的玻璃往裏看,模糊的視野之中,隱隱有個三角拱頂的東西反射出詭異的冷色調光澤。
他愣了愣,仔細看着,光芒再次閃動,原來這裏面放了一座神龕。
可亞伯記得,“神龕”應是石頭或木頭雕刻的,從來不用金屬。
除非供奉的不是先知……
電光火石之間,反光點亮了一尊奇特的雕像,它是神龕供奉的主人。
雕像長着六隻類似於蜥蜴前爪的長臂,每一根上都插着幾把鋒利的刀,洞穿了肉和骨頭。人臉無面,胸部六個赤露的ru房低垂,腹部開着一顆巨大的眼睛,佔據了所有內髒的位置。
咕嚕。
視覺扭曲,那顆腹部的眼珠好像活了過來,與亞伯對視。
他的瞳孔驟然縮小。
“哐當。”
往後走了一步,亞伯撞到了陳舊的玻璃門書櫃,它發出巨大的響聲,並且大幅度的搖晃,亞伯連忙撐住它,推回直立的角度。
“哦,哦,感謝月神。”李伊雅匆匆忙忙地走出房間,見狀鬆了口氣,“雖然你不比蘇滄安分多少,好歹你願意儘力補救你的錯誤。”
亞伯瞥了一眼黑漆漆的客房,反光不見了,裏面伸手不見五指。
“這是什麼魔葯?”
他不動聲色,伸手接過李伊雅遞過來的玻璃瓶,晶瑩剔透的外殼與濃稠渾濁的內部產生了鮮明的對比,顏色是詭異又鮮艷的瑩藍色,讓亞伯想起橡果村下雨後長出的毒蘑菇。
“【夜盲症】。”李伊雅說,“它的毒素通過傷口進入身體,短暫地剝奪眼睛對光的感知,導致失明,時間大約是三分鐘。”
亞伯晃了晃魔藥瓶,瑩藍色如同液體的金屬般流淌;他拿起另一瓶綠色的魔葯,它猶如滾動的露水般泛着七彩光暈。
“這個呢?”
“市面上最暢銷的魔葯,新入門的超凡力量者之友——【微光】。-服用它以後,能加快吸收能量的速度,從而減少計算和引導的步驟。”
亞伯目光炯炯,下意識地舔舐着嘴唇,說:“謝謝。”
李伊雅又笑了,彷彿是嘲笑他的小人得志,令亞伯相當難堪,忙不迭地把魔葯往懷裏一藏,飛也似地跑出了小屋。
小屋的外面是盤根錯節的下城區,比迷宮更令人眼花繚亂。
亞伯彎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努力回憶蘇滄帶他來時的道路,直到有人拍拍他的肩膀。
“你回來啦。”
亞伯嚇了一跳,蘇滄居然在等他。
尷尬進一步加深,亞伯恨不得大地裂開一條深縫,好鑽進去一了百了。
假如蘇滄壓根沒被支開,他豈不是已經看到那名外國商人春風得意地離開……
月神啊,殺了我吧,就現在!
誰料,蘇滄沒有怪罪他,好奇地問:“你賺了多少錢?”
“……我……這個……”亞伯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表情,“你、你不生氣嗎,我私自把你的配方倒賣給了其他人。”
“哦,我親愛的朋友,你是多麼仁慈!——好吧,我承認共同的仁慈是人類的優點之一。不過別擔心,亞伯,我向來不在乎普通人說什麼,幹什麼,或者他們對我的想法和感情,我只關注我在意的人。要是一個人吸引我,他或她無論在生活中做出什麼選擇,對我來說都很可愛。”
蘇滄發出清脆的笑聲,與下城區麻木的氛圍格格不入。
“走吧,帶你去一家不錯的雜貨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