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是什麼東西二
五年之後，同樣的房間裏，愛麗絲睡得正香，她的母親輕輕推開門進來，手裏反握着一柄匕首。
母親走到愛麗絲床前，愛麗絲甜美的臉龐倒映在母親眼中。
“對不起，愛麗絲！”
母親閉上眼，含淚將匕首刺下。
黑暗中沒有傳來愛麗絲的哭喊聲，更沒有傳來刀刃刺入皮膚的聲音。母親睜開不願面對事實的眼睛，看到愛麗絲緊緊握着自己的手，還未刺下的匕首停在半空。
九歲小孩的力氣不可能大過成年人，儘管母親收斂了些許力道，但她的雙手在愛麗絲的緊握中竟然動彈不了絲毫。
“果然和長老說的一樣，你也是【神的遺孤】。”
母親放開手中的匕首，愛麗絲順勢接過匕首，母親淚腺突然崩潰，捂着臉癱坐在地上。
所謂【神的遺孤】不過是對那些覺醒過能力的人類的另一種稱呼，與它指代相同的還有另一個名字——【半神】。半神對那些覺醒者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讚美的意味，畢竟是將他們和無所不能的神明相提並論，僅以一個“半”字表明兩者之間的差距，無論這種誇讚是否過度，都引起了不少人的反對。
而【神的遺孤】就是那些自己沒有覺醒能力，對覺醒者心懷不滿的人類給覺醒者起的貶義綽號。
在眾神降臨之後，世界根據覺醒者被分為了兩個主要陣營：崇神主義和反神主義。崇神主義信仰眾神，成員大多是覺醒者；而反神主義只信仰曾經屠殺眾神的克萊爾，其主要以普通人類所組成。
反神主義的一大勢力是位於陰半球的【委員會】，愛麗絲所在的布洛什維克就是【委員會】管轄下的中心城市。委員會厭惡一切覺醒者，認為他們和眾神同罪，都是污濁和骯髒的化身。所以陰半球並不允許覺醒者在明面上存在，委員會更是會對內部人員進行檢測，將一切潛伏其中的覺醒者徹底清除。
幾天前，愛麗絲也接受了委員會中長老的檢測，而今天正是檢測結果出來的日子。
“神的遺孤？原來現在你們是這樣稱呼那些覺醒者的啊，可惜了，我並不是你們口中神的遺孤。”
愛麗絲眼眸泛着紅光，將匕首扔在一旁。她說話的語氣和音調都和一個九歲女孩的形象相去甚遠。
母親滿臉淚痕地抬起頭，“你不是愛麗絲嗎？”
愛麗絲看了看自己的稚嫩的雙手，“我不是你現在看到的這個小傢伙，我是因為某些難解釋的原因被困在她體內的，嚴格來說我也是受害者。”
“那你是誰？”母親問。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並不想殺死這個小傢伙，對嗎？”
聽到這話的母親再次忍不住哭了出來，“我不想，我一點都不想！但是他們知道愛麗絲是神的遺孤，他們不會放過愛麗絲的。”
愛麗絲光着小腳走到母親面前，用小手輕輕撫摸母親的頭，“不用擔心，有我在，沒人能拿這個小傢伙怎麼樣。”
母親仍在傷心地抽泣，“我是自告奮勇接下除掉愛麗絲的任務的，我這麼久還沒回去復命，長老他們一定起疑心了，恐怕很快就會找上門來。”
“自告奮勇......除掉自己的孩子嗎......”愛麗絲的神情變得難以捉摸，“幾年不見，這個世界還是這副讓人反胃的模樣。”
此時門外傳來繁密的腳步聲，那些人在門口停下，有人敲了敲門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母親一下慌張了起來，
她磕磕巴巴的連忙回應，“辦，辦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門外的人有些懷疑，“你儘快處理好，別讓我們失望，我們就先回去了。”
母親：“好的......您慢走。”
門外再次響起腳步聲，不過這次的聲音是漸遠漸小。
腳步聲完全消失后，母親緩了一口氣似的從地上站起來，她看看眼前自己女兒的身體和樣貌，“那現在愛麗絲在哪？”
“她的意識現在在深處沉睡，只要我放棄身體的控制權她就會回來。”愛麗絲回道。
母親憂心忡忡地走向門口，“趁她還沒醒來，你快帶着她離開這裏，如果長老他們這時候回來就......”
還未等母親說完，房門瞬間被人踹飛，連母親也被震飛到後面的牆上，一個壯漢迅速衝進屋內，死死地掐住母親的脖子，將她高高抵在牆上。
在幾個壯漢的擁簇下，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走進房間，他一臉鄙夷地掃視屋內一圈，最後忽視了愛麗絲，將目光鎖定在母親身上。
“我們回來會怎麼樣，嗯？你剛剛是不是想放愛麗絲離開？”
小男孩在一眾壯漢的襯托下顯得額外嬌小，但無論是壯漢還是愛麗絲的母親，都表現出對小男孩超乎正常水準的尊敬的恐懼。
愛麗絲母親的臉因為血液和氧氣不能流通，現在已經漲得通紅，並逐漸向青紫色轉化。
母親：“不，不是的，長老，我正準備處死愛麗絲來着。”
“夠了！”小男孩大聲呵斥愛麗絲的母親，隨即指使一個壯漢抓住愛麗絲，“我就知道信不過你，現在也不用麻煩你了，我們親自來。”
壯漢的鼻孔里吹出豪橫的氣勢，滿臉橫肉的兇相擺着一臉壞笑，摩拳擦掌地朝愛麗絲走去。
愛麗絲不閃也不躲，站在原地看着壯漢離自己越來越近，當壯漢靠近到一定距離，她眼中的紅光瞬間散去，整個人像坨橡皮泥一樣癱倒在地上。
愛麗絲倒下的同時，壯漢被一隻帶着白手套的手掐着脖子舉起，壯漢在空中不停掙扎，試圖掰開那隻手。但不管壯漢怎麼努力都無濟於事，他很快失去便意識被扔到地上。
原本空無一人的愛麗絲身旁，此時突然出現了一個身穿西裝的高挑男性，正是他掐暈了壯漢，他偏瘦的身板完全看不出來有這麼大力量。
“吼吼，終於肯現身了嗎，”小男孩並不對突然出現的男人感到意外，好像早已預料一般，“你就是愛麗絲的能力了吧？”
“哦？”男人不解，“我可不是任何人的能力。”
“那你是誰？”小男孩問。
男人托着下巴想了想，“一個無名的惡魔罷了。”
聽到男人是一個無名的惡魔，小男孩的表情突然猖狂了許多。
惡魔本是這個世界上眾多強大種族之一，它們心狠手辣的程度和實力至上的信條向來讓人聞風喪膽，但根據實力的強弱惡魔也被分為三六九等，其中沒有名字的惡魔是最低等、任由其他惡魔使喚的一類。
而一個無名的惡魔和普通的人類殺手實力相差無幾，有這麼多壯漢護身的小男孩自然不會把它放在眼裏。
小男孩恣意地嘲諷道：“那還真是覺醒了一個沒用的能力。”
“我說了我不是......”男人試圖打斷。
“噓噓，噓！”小男孩將食指放到嘴前，示意男人閉嘴，“你是誰並不重要，不管你是誰都沒辦法阻止愛麗絲的死亡。”
“那可不一定。”男人不服輸地回應。
“哦？那好吧，就讓我看看一個無名的惡魔能做到什麼程度。”
說罷，小男孩揮手讓身後的壯漢團團圍住男人，男人高挑的身材只能勉強在一堆肌肉中探出半個腦袋。
“連愛麗絲也一起解決了。”小男孩發號施令。
收到命令的壯漢將包圍圈不斷縮短，男人的身影也逐漸被淹沒。
“愛麗絲！”愛麗絲的母親見到這一幕情緒突然高漲，她抓扯着壯漢鉗住自己的手臂，試圖用那些淺顯的抓痕逼壯漢放開自己。
看到愛麗絲母親拚命掙扎的絕望姿態，小男孩如品珍饈似的狂笑，完全沒注意到男人已經閃至他身後，原本毫無氣息的地方突然傳來男人的聲音，“那些被你們稱為神之遺孤的人可比你們強多了，我實在搞不懂你們狂傲的資本是什麼。”
小男孩猛地回踢，卻被男人順勢抓住腳踝提起來。剛剛圍住男人的一群壯漢此時已經鼻青臉腫地昏倒在地上，堆疊成一小座人山。愛麗絲則被放回床上，蓋好了被子。
“放我下來！你這個骯髒的東西！”小男孩大聲呵斥。
男人在碰到小男孩的一瞬間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此時他看着倒立空中的小男孩，不忍笑道，“原來是藉助了別人的力量，怪不得這麼自以為是。”
“閉嘴！放肆的傢伙！”
小男孩的吼叫有些脆弱，淚花已經開始在眼眶中打轉。該說終究還是個孩子嗎，一旦自己被欺負，最先想到的還是哭啊。
看到小男孩有如此反應，男人更加確信自己剛剛感受到的力量並不來自小男孩本身，在小男孩的背後有一個極強的角色，包括小男孩在內的所有類似“長老”，其力量應該都是來自這個背後角色。
男人知道自己抓住了小男孩的把柄，小男孩肆意的笑並沒有消失，而是轉移到了男人身上。
男人：“想要我閉嘴可以，只要你放我們離開，我一定會死守這個秘密的。”
“放肆！”掐住愛麗絲母親的壯漢大吼一聲，差點震聾男人的耳朵。發現小男孩被男人吊起來打，壯漢十分生氣，“敢對長老不敬！我饒不了你！”
說著壯漢就要放開手裏的愛麗絲的母親，準備過去幫小男孩。
“別過來！你繼續控制住她，我們需要談判的籌碼。”小男孩命令壯漢。
“談判的籌碼？”男人饒有興緻地晃了晃手中的小男孩，“你憑什麼認為你有和我談判的籌碼？”
小男孩差點被晃了吐出來，強撐着問，“難道你不怕我們殺死愛麗絲的母親嗎？”
“不怕，你要殺就殺。”男人回答得乾脆。
愛麗絲的母親沒有被拋棄的悲傷，畢竟她一直想保護好的就只有愛麗絲。小男孩就沒這麼冷靜了，見談判破裂，自以為可以牽制住男人的籌碼被宣告無用，小男孩此時就像待宰的魚，而男人就是那塊堅硬無比的砧板，他只能無條件接受男人的條件。
這就是輸家，或者說弱者該有的處地。
“好，我會放你和愛麗絲走，但她的母親必須留下。”小男孩妥協道。
男人立刻把小男孩仍到地上，“早這麼說不就好了。”
壯漢放開愛麗絲的母親，急忙衝過來扶起小男孩，忠卑之道算是被這些壯漢玩明白了，竟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小男孩畢恭畢敬。
小男孩捂着被摔疼的屁股，臉上儘是不服。
男人則走到愛麗絲的母親面前，伸手想要將她拉起來，“沒事吧。”
愛麗絲的母親一邊按着脖子一邊大口呼吸，泛紫的臉開始慢慢恢復紅潤，“沒事。”
說著這樣言不由衷的謊言，愛麗絲的母親握住男人的手，借力從地上站起來。
男人看着愛麗絲的母親，鄭重說道：“我會帶愛麗絲離開，同時也會消除她一切與你有關的記憶，無論是多年陪伴的點滴幸福，還是持刀進屋殺她的無奈我都會一併抹除。”
愛麗絲的母親神色黯淡，無奈爬滿了雙眼，“我知道了。”
對一個母親來說，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放下與自己親生女兒有關的一切。人心終究不如精靈那般無情，對至親的割捨是遠比肉體的疼痛要劇烈和持久的。
在此基礎上，單方面的回憶更是痛如蝕骨，愛麗絲將會忘卻與母親有關的一切，而愛麗絲的母親卻不能。她只能抱着獨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回憶度過餘生，時間會淡化不再新增的記憶，最後她在腦海中試圖抓住那段幸福時光的主人公，卻再也想不起愛麗絲的樣子，可嘆，可悲。
“你們可以離開，但不能留在陰半球，這裏沒有你們的容身之地。”小男孩依靠着壯漢，對男人說。
“沒問題。”男人爽快答應，走到床邊背起熟睡的愛麗絲。
男人走到門邊，小男孩不忘叮囑，“記住你說的話，絕不告訴別人這個秘密。”
男人的表情變得微妙起來，“要不要和你簽訂個契約啊？”
小男孩換回那副看不起男人的模樣，“我可沒傻到會和惡魔簽訂契約。”
契約，是這個世界超過法律和自然約束的神奇力量，一旦簽訂契約，契約雙方都必須遵守契約的內容，毀約的一方會受到遠比死亡還恐怖的懲罰。
而一向以狡詐著稱的惡魔一族，不知為何契約的約束對它們絲毫不起作用，無論它們怎麼破壞契約都不會受到懲罰，久而久之，惡魔就成了契約體系裏的失信者，沒人願意也沒人敢和它們簽訂契約。因為和惡魔簽訂的契約一般都會和靈魂有關，在一個毫無信用的種族面前把自己的靈魂當籌碼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也是出於這方面的考慮小男孩才不和男人簽訂契約，就算是最低級的無名惡魔，契約也不會因此降低懲罰的界限，對小男孩還是會一視同仁地執行強約束，強迫他遵守契約，而另一方的男人則可以隨意違背契約，將懲罰視而不見。
“好吧。”男人帶着愛麗絲悻悻離開。
房間裏很快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每個人都不願開口說話。
“去把門關上。”小男孩使喚壯漢。
壯漢聽話地關上房間門，身後冷不丁地響起小男孩的聲音，“你都聽到了？”
壯漢剛想轉身辯解，突然小男孩手一抬，壯漢的身體竟直接斷成了兩截，大量的血從裂縫中噴涌而出，兩半身體在一秒的短暫延遲后重重砸下。
噴洒出的血落在小男孩臉上，他帶着陰森的表情回頭看向愛麗絲的母親，“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