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高台之上

但是此刻卻不知為何，靜謐得有些出奇，難道他們全都望風而逃了嗎？

一群會逃跑的阿修羅，呵，倒是聞所未聞。

飛紅於黑暗裏踱步，晦暗中遊走，忽然嗅到一股細微，卻濃烈的氣息——硝煙味，彰顯着不久前，發生過的那場戰鬥。

她也毫不掩飾身上的氣息，朝着虛空斬出一道道劍氣，煊赫的劍氣呼嘯而過，接連不斷，破開沿途的阻礙，發出一連串劇烈的炸響！

然而直到爆炸平息，依然沒得到半點回應。

飛紅眉梢一挑，事情開始變得有些棘手了。

沿着小道，她慢慢走入城中，被無差別攻擊的劍氣，撕裂得慘不忍睹的漆黑樹榦，歪歪斜斜的林立在焦土兩旁，像是一排排伸出泥土的手，用盡最後的力氣求救。

然而最終沒能獲救，只有無數同樣化為焦炭的人類屍體，蜷縮在大樹之下，陪伴着它們，屍骨旁散落着些許書籍，是他們殘存於灰燼之中的最後遺物。

飛紅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雖然這些人並不是自己所殺，但她依然選擇直視前方，盡量不去看到那些白骨，不去分辨，它們定格於此的年紀。

用劍之人，須有一顆冷靜的心臟才行。

她全神貫注的警惕着，不放過每一處的可疑，哪怕是飄落於眼前的落葉，她也在默默勾畫著其飛舞的痕迹。

黑暗與某種瘴氣攪拌在空氣里，形成油墨般的的瘴霧，籠罩在整座島嶼的上方，似乎能擾亂靈氣的流通。

火焰燒毀了森林與哨塔，卻燒不透鋼鐵與岩石，一座高聳的鐵門出現在了道路的盡頭，它的右側矗立着一桿筆直的路燈，是這黑暗中獨一無二的光源。

飛紅停下腳步，慢慢把袖口挽了下來，這個地方，冷得出奇。

她嬌柔而矯健的身軀面向鐵門，腳下影子，被微弱的燈光拉成一個黑色的巨人，不知不覺間，遮蔽了來時的道路。

飛紅不動聲色的探查着四周，冷風吹拂着凍葉，沙沙作響，猶如秋風鼓動枯葉，除此之外，再察覺不到任何異常。

一路走來，方圓十里，莫說敵人，連半個活物也不曾瞧見，當真是寸草不生吶！李龜年拜託自己的事情，反倒變得棘手起來。

看了看手中的長劍，火紅的劍身上，倒映不出一絲明光，卻愈發顯得豐腴飽滿，像是要滴出血來！

今夜此劍所飲之血，比以往十年加起來更多，也殺了幾個還算有幾分骨氣的傢伙，更平添了一股霸道絕倫的煞氣，附在鋒刃之上，已隱隱有了突破的跡象。

正所謂劍乃兇器，殺戮之物，若久存於鞘，何以謂劍也？正需要在一場場殺伐之中，不斷磨礪其鋒刃，才能成為一柄寶劍，亦是在打磨用劍之人的內心。

飛紅走向大門，影子迅速縮短，又迅速遠離，直到她消失在光亮的範圍之後，這燈光悄然熄滅，無人察覺。

飛紅走過一個轉角，來到了墨守城的外城區，也就是郊外的靈石礦脈駐守區域。

穿過無人的軍營，幾根殘破的旗幟在寒風中獵獵作響，迎面有一座空蕩蕩的堡壘，堡壘之外，龜裂的鐵牆之上，烙印着四個粗體大字，“墨守成法”。

飛紅走上前去，發現地上還倒着一面，已是四分五裂，隱隱可以看出，寫的是“兼愛非攻”，若非早已見過，她也絕無法認出。

再向前看，則是濃密的瘴霧，雖然可見度不高，但是見小知大，以近推遠，便可推斷出，這是一座寬闊無比，且氣勢恢宏的大橋！

實際上這正是由墨家機關大師所建造而成的索橋，只見橋面平坦，刻畫著一些加速的法術銘文，儼然是以器物的形制來進行建造，而唯有法器才會在其中刻入複雜的法陣銘文，這座大橋本身，便已經超越了這方許多威名赫赫的寶物。

如此可見，墨家弟子的生活，絕不如同傳言的那般艱難竭蹶，相反，雖然環境壓力是大了點，但是身份卻不比任何堂中弟子低。若是順利考取了資格證書，成為一個貨真價實的機關師，更是會身價飛漲，一夜暴富，雞犬升天。

墨家弟子，也往往比同境界的其它修行者更為富有，不論是地位，還是財富，都屬於金字塔的上層。

恐怕只有中都城那群煉丹製藥的方士，能夠在這方面，和機關師一較高低。

從這氣派的長橋，也可見一斑，尋常宗門，哪有見過修路用法器的？光是那些加速的銘文法陣，便要請來煉器大師，也就是築基修士，來進行製作，而後源源不斷的維修費用，則又是一筆天價，這還沒算上失敗返工的概率。

不得不說，這墨家平日裏看着老實巴交，安分守己的樣子，恐怕沒人能猜到，他們居然如此財大氣粗？

不過相比起萬里之外，墨家總部的樣子，那這又不算什麼了。

飛紅搖了搖頭，想起這些破事，她就頭大……畢竟比起“血肉苦弱，機械飛升”這種口號，還是“墨守成法，兼愛非攻”聽起來更像是人話吧！

思量間，腳步已經踏入橋上，眼神一凝，目光穿透眼前瘴霧。

這橋極長，一眼望去，墨守城彷彿變成了一個燙樣，靜靜的陳放在大廳中央。高樓的虛影若隱若現，透露着一股嚴肅的壓迫感。

卻依然沒有燈火，甚至連瀰漫於空氣里的硝煙味也淡去了，變成某種更為複雜的氣息。

撤退了，還是，陷阱？

飛紅也不啰嗦，手中長劍一揮，空中即刻出現三道交織的劍芒，來如雷霆，又在剎那間消散，卻破開重重瘴霧，留下一個方圓十丈的氣洞！

再往墨守城的方向看去，三道銀白色線條，已然穿過了長橋，一路披荊斬棘，破開瘴霧，沒入城中，又過了數息時間，傳來一聲遙遠而沉悶的轟鳴。

橋上形成了一個暫時的氣洞通道，橋面上的陣法彷彿收到了某種召喚，又重新亮起，散發出奇異的熒光。

飛紅原地爆射而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朝着墨守城衝去！

這就是這座大橋正真的用法，剛才揮出那幾劍，除了示威之外，亦是為了啟動陣法，這樣一個無主的法器，自行運轉起來，便會自動將自身的能力，提升到最高檔。

從揮劍到飛入城中，也只是說來話長，實際上只在轉眼之間，劍芒亮起又消失，人影緊隨其後！

飛進墨守城中，速度仍然不減，在無數高大的建築間恣意穿插，耳畔狂風呼嘯，如此速度，稍有不慎，即便不死，也唯有重傷的下場。

然而飛紅的臉上，卻看不出絲毫慌亂的神色，她如同一隻鷹隼般，在高樓大廈間飛速穿行，目光始終直視前方，每每在千鈞一髮之際，扭動身姿，險之又險的避過每一個障礙，顯得從容而優雅，視高樓如瓦礫，險惡如流風。

不知逾越了多少座建築，穿過了多少條街區，直到東方熹微，瘴霧都開始消散之時，才在錯落的虛影之間，察覺到一絲異常。

那是一棟高樓，上面隱隱有着一絲若有若無的靈氣波動，極其微弱，還不如那根路燈里的靈氣充足，都不能以風中殘燭來形容，簡直就是風中濺落的一粒火星子。

若非那道靈氣牢牢的鎖定了自己，她恐怕也只會一略而過。

念及此處，便揚起手臂，在空中劈岀一劍，轉過了身來，接着又劈岀一劍，使身形頓住，再劈岀一劍，人便向著那高樓俯衝而去！

飛紅斂住氣息，落在高樓的天台上，面前是一座碩大的高台，高台上散落着一圈圈圓弧形狀的物體，像是某種無軸的輪子，恍然記起，似乎有些像是某種占卜儀器上的部件。

高台、占卜……如此說來，這裏豈非是墨守城中，最具代表性的傑作之一——紹聖儀象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