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你小叔叔？”林秋祖的眼睛似乎亮了一瞬，他飛快地爬出被窩，不顧自己未着寸縷，大大咧咧坐到床邊，“你說黎思裴？”
黎彥套上衛衣，表情微妙地覷了一眼莫名興奮的林秋祖：“你認識我小叔叔？”
“不認識。”林秋祖說，“但聽我爸說了關於他的事。”
黎彥霎時瞭然，眼中溢出一絲嘲諷。
呵呵。
毫無例外，任何一個得知了他小叔叔身份的人都會是林秋祖這樣的反應，其實林秋祖還算含蓄了，有些人和他連面都沒見過幾次就求着他幫忙引薦，為了攀上他小叔叔連臉都不要了。
然而他和他小叔叔壓根不熟，別說小叔叔幾乎不參加黎家的家庭聚會，就算參加了，也輪不到他等小輩上前搭話，家裏的長輩早把小叔叔圍得水泄不通。
不過林秋祖毫不掩飾的反應還是讓黎彥有了些微的不爽，他三兩下地套上褲子，轉身去拿放在茶几上的手機。
突然，林秋祖從身後抱住他，臉在他的後背上蹭了蹭，撒嬌道：“把我也帶上吧，我一個人在酒店過夜多無聊。”
“你瘋了嗎？”黎彥扯開林秋祖的手，回頭瞪他，“我是回家又不是回學校！”
林秋祖眨眼道：“我知道啊。”
“知道你還去！”
“我無聊嘛，再說我又不是沒去過你家，年初我還跟着我爸媽去你家拜年呢，你媽知道我倆是朋友。”
黎彥冷笑：“是啊，上過幾次床的朋友。”
“反正我不要一個人在酒店過夜。”林秋祖纏上黎彥的手臂，還是軟軟糯糯的語氣，“要麼你把我帶上，要麼——”
停頓片刻，他露齒一笑，“今晚我就去/日照山莊找米昭，叫他看看你在我身上留的痕迹，順便讓他知道你在求複合的時候又沒忍住和我上了床。”
黎彥一愣，詫異完后，怒火油然而生：“林秋祖！你他媽找死！”
林秋祖不僅不怕，還有趣地歪了歪頭：“敢做不敢當？你可是好不容易打聽到米昭的消息，不會希望我捷足先登吧？”
黎彥臉色鐵青，忽然無比煩躁。
都怪林秋祖，被他拒絕了還變着法兒地勾引他，他不是不知道林秋祖和米昭之間的矛盾，也不是不知道林秋祖這麼做只是為了報復米昭……
早知道忍忍了。
此時激情退去，黎彥在光線下打量林秋祖那張精緻卻陰柔的臉，沒有了化妝的加持，林秋祖臉上的短板暴露無遺。
眼睛沒有米昭的眼睛亮，鼻子沒有米昭的鼻子挺，皮膚也沒有米昭的皮膚好。
哪兒都不如米昭。
唯獨那表情、那眼神……
米昭這輩子都不會有那麼勾人的表情和眼神。
想到米昭，黎彥奇異地在燥火中平靜下來，他嘴角一勾，語氣不陰不陽：“好啊，你要來就來唄。”
看他小叔叔搭理他不。
*
一早，黎家管家安排的加長車駛入了日照山莊的別墅區。
已經穿戴整齊的黎思裴坐在輪椅上，面前是一樓客廳里幾乎佔了整面牆的落地窗，他看着窗外的綠景，目光沉吟，不知在想些什麼，身後的幾個人還在來來回回地收拾。
雖然黎思裴只回去住一個晚上，但是他身邊的人都不敢掉以輕心，要是不小心出了什麼岔子，光是黎老夫人那邊都能讓他們掉一層皮。
阮馨大學畢業之後就在黎思裴身邊做事，向來謹慎心細，第三遍清點完收拾好的東西，她輕手輕腳地走到黎思裴身後：“三爺，都準備好了。”
“嗯。”黎思裴嘴上應着，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阮馨見狀，也不敢輕舉妄動，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黎思裴的臉色，發現黎思裴不是在看院裏的綠植，他的目光穿過被風吹得搖晃不止的樹冠落在後面若隱若現的一棟樓房上。
在看隔壁那棟別墅？
阮馨不解。
這時，黎思裴忽然出聲：“桂嫂。”
一旁的桂嫂誒了一聲：“先生有吩咐嗎？”
桂嫂是山莊安排過來的護工，平時負責打掃衛生以及完成一些簡單的任務，所以她不會跟着黎思裴離開。
“晚上七八點的時候你出去看看，如果那個年輕人又在老地方等我的話，你就告訴他——”說到這裏，黎思裴像是想到什麼，話音驀地一頓。
半晌，他道：“算了。”
桂嫂懵道：“先生是要我去告訴那個小夥子一聲？”
“不。”黎思裴說，“別說了。”
人家不一定會等他，自作多情就不好了。
黎思裴收回目光，對阮馨說：“走吧。”
日照山莊建在日照山的半山腰上，須先抵達山下的屯鄉市，再從屯鄉市出發回到a市，總共一百七十公里的路程，開車需要兩三個小時。
當車子抵達城南的望江別墅區時，已是正午。
往常的這個時間點，黎家人早就圍坐在長方形的餐桌前吃飯了，但今天不一樣，菜還在廚房裏溫着，餐廳里不見一人。
特意提前兩個小時回來的黎老夫人帶頭在門口張望，她穿了一身寶藍色的旗袍，染得烏黑的頭髮全部盤起，一張保養得當的臉仍能看出年輕時的美麗痕迹。
她身後烏泱泱地跟了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神色各異。
黎彥雙手插袋地站在人群最邊緣，隔着十幾顆腦袋看向最前面整個人容光煥發、欣喜之情溢於言表的黎老夫人，頗為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他摸出手機一看。
已經十二點過五分了，開車去日照山莊還要兩三個小時，等他到那兒，估計天都黑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米昭。
“哥？”身旁的堂弟小聲開口，“你怎麼一直在看手機啊？有什麼事嗎？”
“沒有。”黎彥硬邦邦地吐出兩個字。
有事又能怎麼辦？他還能撇開這裏直接走嗎？回頭他爸不得把他的腿給打斷。
黎彥把手機揣回兜里，正琢磨着要不要找個地兒偷懶坐坐，忽然被林秋祖從旁撞了一胳膊肘。
林秋祖聲音激動：“有車來了！”
與此同時，人群也沸騰起來。
為首的黎老夫人率先認出了自家的車，連忙走下階梯迎過去，其他黎家長輩見狀，紛紛掛上笑臉跟在後面，那輛車子剛剛停穩，車門外已被圍得水泄不通。
林秋祖也想圍上去，可還沒邁開步子就被黎彥一把拉住了。
黎彥站在原地，表情警惕：“你要幹什麼？”
“我能幹什麼？去湊熱鬧唄。”林秋祖掙扎了下，沒有掙掉，見黎彥臉色不佳，他只好作罷。
只是沒過一會兒，林秋祖那顆不安分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你不是因為你小叔叔才回來的嗎？真的不過去看看？”
黎彥一眼看穿林秋祖的小心思，皮笑肉不笑地朝前方抬了抬下巴：“你確定你擠得進去？”
林秋祖沉默了。
就算他擠得進去，也不好意思擠進去啊！
事實證明，黎彥是對的，黎三爺難得回來一趟，根本沒有家裏小輩說話的份，他們一群人在餐廳落座，小輩們被安排在了離黎三爺最遠的位置上。
這是林秋祖第一次見到黎三爺，從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再沒從黎三爺身上挪開過。
一張長方形餐桌滿滿當當地坐了二十多個人。
說少不少，可也沒有多到能把人忽略的地步。
然而一頓飯下來，黎三爺的視線始終沒有往他們這邊偏過。
*
黎彥煩的同時，黎思裴也在煩。
時隔多年回來一趟，這些堂哥堂姐身上彷彿長滿了嘴，從他下車起就說個不停，直到現在也沒有閉嘴的意思。
黎思裴不想搭理他們，專心吃飯。
今天是黎二的忌日，死後葬在郊外的一個私人墓園裏，這也是所有黎家人都趕了回來的原因，吃完午飯，他們要去墓園祭拜黎二。
黎家看上去家大業大，但內部的關係沒有那麼複雜，甚至用幾句話就能講清楚。
黎家原本有兩個兒子，分別是黎大和黎二。
黎二是黎思裴的父親，娶了卓越集團的千金裴玉為妻，婚後一直無所出，直到兩人都三十多歲時才通過試管有了黎思裴，黎思裴是早產兒，身體不好，後面出了意外更是深居淺出。
至於黎家一籮筐的千金少爺，都是黎大和他的兩任妻子開枝散葉出來的。
不過由於黎老夫人裴玉當家的緣故，黎二的忌日成為了黎家每年最重要的幾個節日之一，即使裴玉和黎思裴沒有回來，他們也會組織起來祭拜黎二。
黎思裴祭拜完后便坐在樹蔭下面避熱，眼神冷淡地看着一把年紀了還在幫忙跑來跑去的堂哥堂姐們，他記得在黎大的忌日上，這些堂哥堂姐連手都懶得抬，讓助理們包幹了所有的事。
“你讓習俊走的？”裴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黎思裴沒有回頭，嗯了一聲。
“難怪他突然跑來跟我坦白那些事，還主動要求下放到z省。”裴玉走到黎思裴身邊，一旁的助理立即打開一張摺疊椅，壓着裙擺坐下后，她嘆了口氣，“你眼裏還是那麼容不得沙子。”
黎思裴沒有說話，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
裴玉扭頭打量自己唯一的兒子，心裏湧起一陣酸意：“這次回來了，多住一陣再走吧，媽好久沒有跟你說說話了。”
黎思裴淡道：“我明天上午就走。”
“這麼快？可你今天才回來啊。”裴玉驚道，很快她想到什麼，把頭轉到了黎二墓碑的方向，聲音發澀，“你是不是還在想你爸的事……”
“媽。”
話被打斷。
裴玉一頓，趕緊閉上嘴巴，回頭看去，只見黎思裴的臉色有了幾分冷意：“我不想再討論那件事。”
“……”裴玉略一沉默，勉強笑道，“好好好，不說了，我們說點別的。”
還有件事她早想說了，黎大最大的孫子都在上大學了，最小的那個也能在地上跑來跑去了，就她和黎二這裏，別說孫子孫女，連兒媳的影子都沒瞧見。
黎思裴今年三十二歲，也該考慮一下個人問題了。
誰知這些話還在肚子裏醞釀著呢，兩個推推搡搡的人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