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

第二十章 人生長恨水長東

“我出去打個電話。”顧湘不動聲色地站起來,走到外頭去。

她到走廊上給小桃打過去,“怎麼回事?是秀兒做錯什麼了嗎?”

“說是動作太慢,不出活兒,三個小時的活兒用了五個小時,害得客戶為了等她,耽誤了接孩子放學。”

“客戶付了多少錢?”

“錢還是按照三小時付的,沒多付,但我聽客戶那口氣,好像挺不高興的。”

話說到這份上,也沒什麼可爭取的了,顧湘叮囑小桃好好給客戶賠個禮,再推薦幾個人選,繼續跟進。

回到桌上也沒提,趙小媛又和何英子討論起栽贓她的人究竟是楊姐還是劉姐,許秀兒今夜猶如到了故事會,聽得一愣一愣的。顧湘時不時笑笑,雖然話不多,卻讓每個人都覺得安心。

只有李如蝶一直沉默,握着手機,一口接一口的喝酒,一口菜都不吃。

手機上,潘太太發來微信,“……昨天下午幾個華人媽媽聚會,其中一個就是那個小姑娘媽媽的朋友,我為了幫你打聽,特意去參加的……小姑娘學習成績超好,特別是數學,學校為了這孩子單獨做了測試,結果是讓她數學課跟四年級的學生一起上……”

“說是當年在東寧省收養的。”

“具體幾歲領養的她不清楚,那家媽媽也不肯多說,人家是把孩子當親生的在撫養,肯定不希望多提不愉快的往事。”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才出國的,身邊都是新認識的,沒人知道孩子的過去。”

“你不要着急哦,等我拍到孩子照片給你看看就知道了。”

……

李如蝶推開椅子站起來,“出去抽根煙。”

她靠在外頭欄杆邊,點了煙,使勁兒吸了一口,卻不吐出來,閉着嘴全都咽了下去,一股辛辣反上來。

這種不要命的做法,還是當年跟個老混子學的。

東寧省領養的孩子,那不對,她是彭州人,彭州隸屬南江省。

但東寧和南江是交界的。

彭州往北不到五十公里,正是東寧省的丹城市,沒準還真有可能?

思緒飛到了五年前,也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夏天,她搭小巴從縣城回到村裡,包里還裝着給妞妞特意買的娃娃……

“妞妞呢?妞妞去哪兒了?”

“快說啊!”

“你們說不說?不說是吧?信不信我把這房子點了?!”m.

看她一手攥着打火機,一手扯着窗帘,她老娘總算開口,“給別人了……”

她瘋狂地追了出去,老娘跟在後面喊,“追不上的,一星期前就走了。”

……

李如蝶在臉上揉了一把,回過神來。

是她想多了,不會有那麼巧的事。

無論潘太太說得那個小姑娘是誰,能夠被養父母當親生女兒對待,在大洋彼岸過着好日子,就是她的苦盡甘來。

臨散場,見顧湘換鞋,許秀兒終於按捺不住,主動提出要送顧湘出去,倒是正中了顧湘的下懷。

她倆一走,趙小媛就對何英子道:“看見許秀兒拿的袋子了嗎?裏面肯定是送給湘姐的東西,她可真會來事兒。”

樓下,許秀兒從布袋裏掏出一盒金燦燦的費列羅巧克力,硬要塞給顧湘,道:“多虧了你照顧,我才能這麼快就去上單了,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就是一點心意。”

顧湘看了眼巧克力,苦笑,斟酌了下措辭,道:“你的心意我收下了,剛好我也要找你,是這樣,客戶跟我說,覺得你不是特別合適,這次就先不簽約了,你也沒必要太失望,這本來就是雙向選擇,鐘點工的機會還是很多的。”

許秀兒的臉瞬間白了,感覺被兜頭潑了一盆涼水,她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問道:“我知道我動作慢了,可我主動提出給她多干兩小時,也沒多收她錢,她也不滿意嗎?”

“這件事你要換個角度想,”顧湘婉轉地解釋道:“你本來應該在三小時內幹完這些活兒的,但你沒有,而她為了你,不得不耽誤自己的事,多等了你兩個小時。”

許秀兒很困惑,問道:“我耽誤她事兒啦?那她咋不說呢?她可以說呀。”

“或許是她不想當面打消你的積極性吧,人的想法是很複雜的,具體什麼原因我也說不好。”

顧湘見許秀兒一臉沮喪,給她鼓勵道:“但有兩點我是要肯定你的,一是你能主動提議為客戶延長時間,二是你願意不收錢,這充分說明你既肯動腦筋解決問題,同時在錢上又比較大氣,肯吃虧,能受委屈,能做到這兩點,我敢保證,你一定會成長得非常優秀。”

許秀兒勉強擠出個笑來,道:“您別安慰我了,都是我不好,客戶是不是埋怨你了?”

顧湘莞爾一笑,“那不會,本來就是雙向選擇,不光是客戶挑選我們,我們也是挑選客戶的。”

她知道這些話許秀兒多半聽不進去,但也沒再多說,有些事本來就需要自己悟,想通透了就是海闊天空,想不通的別人怎麼勸也沒有用。

她等許秀兒回去,打開手機,上面是謝雨生髮來的一條微信。

“今晚有時間嗎?咱們見一面?有話想跟你說。”

顧湘望着聊天頁面上“雨生”兩個字,百般滋味縈繞心頭,最終她長吁一口氣,回復過去,“沒必要見面,記得十點前轉賬。”

誰知謝雨生很快又回過來,“是現金,得當面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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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雨生雖然是松海人,但他沒有和父母同住,而是在紅楓國際二期與人合租一套三房兩廳。

顧湘看了眼樓棟號,15棟。

盧淑卿家是11棟,兩棟樓距離不到30米。

果然是近水樓台先得月。

她給謝雨生髮消息,“到了,你下來吧。”

謝雨生回復:“你上樓吧,沒別人。”

顧湘心頭一陣戰慄。

這對話太熟悉。

兩人約會時常常這樣,顧湘不太喜歡讓謝雨生去她的香閨,就去謝雨生的房子約會。往往是顧湘到了樓下問,“方便上來嗎?”謝雨生回復,“來吧,沒人。”

然後,便是成年人的戀愛,肌膚相親,抵死纏綿。

她用手背貼了貼發燙的臉,回復道:“你下來吧,我一會兒還有事。”

等了幾分鐘,謝雨生走出樓門,手裏提着一個文件袋,白色的短袖T恤,黑色的沙灘褲,還是那麼乾淨清秀,卻是那樣一個人。

謝雨生大步流星走過來,“幹嘛不上樓,這裏多不方便。”

顧湘啞然,發生這樣的事,這人竟然還那麼自然。

“沒什麼不方便的,”顧湘指了指文件袋,乾巴巴地問:“這是錢嗎?”

“這麼急?”謝雨生一笑,把明顯塞了東西的文件袋遞給顧湘。

顧湘朝里看了眼,“五萬?”

謝雨生攤攤手,溫和坦蕩地道:“手頭有點緊,剛給店裏進了貨,錢都拿去付貨款了,你又要得急,就這五萬也是找人借的。”

顧湘“哦”了一聲,“找盧淑卿借的?”

謝雨生無奈地皺皺眉,“你這又是何必?”

“看來是被我猜中了。”

“是啊,要不我哪來的錢?她說和你通過電話了,說你死活不承認我倆談過,你是不想得罪客戶,寧願放棄我了,呵呵,你可真精明。”

精明你X——

顧湘把一句髒話咽了回去,“說這些沒意義,我問你,剩下的四萬,你打算什麼時候還?”

“年底之前,我保證還清。”

“怎麼,她不肯借給你九萬?”顧湘話說出口就後悔了。

果然,謝雨生再次笑了起來,“你不是把她當成尊貴的客戶嗎?幹嘛還老提她?”

“……”

她正想告辭,誰知謝雨生冷不丁地道:“不瞞你說,其實我不喜歡她。”

顧湘怔了下,望向他。

謝雨生站在大樹下,月光從他的身後照過來,他的臉看上去晦暗不明。

“我倆是靜默期間在一起的,那陣子我彈盡糧絕,家裏只剩下一包泡麵,就在鄰居群里求助,她給我送來一袋米,一包肉,你知道,我沒有鍋的啊,結果她又給我送來一隻電飯鍋,再然後,有一天晚上,她突然來找我,說她很難過,問我願不願意一起喝酒……”

顧湘有無數次想打斷謝雨生,但不知為什麼,她又很想聽他說下去。

“那段日子,我很絕望,不知道未來在哪裏,而你每天忙着當志願者,還要給你那些姐妹們送菜什麼的,人也不在我身邊,而我這人又有點文藝病,容易陷入情緒黑洞,加上沒什麼東西吃,腦子也是空的,肌膚又饑渴,精神肉體雙重摺磨,我也是沒辦法……”

顧湘問:“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

“我也不知道,”謝雨生搖搖頭,“昨晚我看着你走的樣子,我心裏其實特別不好受,我其實一直喜歡的是你。”

“這樣啊……”顧湘嘆息,“盧小姐要是聽到這些話,應該會很難過吧。”

“我只是實話實說。”

“人家才剛借了錢給你,你把她當成什麼了?”

“我和她心知肚明,我們不過是在特殊時期恰好遇到彼此而已,”謝雨生笑容涼薄,“她有老公有孩子,又是一把年紀了,難道她還想跟我有一個結果?”

他又道:“我是喜歡你的,我沒有騙你,要不然之前我也不會說要帶你回家見我爸媽。”

顧湘抻了抻背,手伸進口袋裏,“幸虧沒見,你還是趕緊把剩下的四萬塊錢還給我吧?”

謝雨生無語,怎麼又繞回來了,“我不是跟你說了,年底之前一定還給你。”

“等不了,”顧湘面無表情地道:“這麼噁心的話,我不想再聽你說一遍。

她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屏幕上一個紅點正一亮一亮。

謝雨生大驚失色,“你居然錄音?”

顧湘一臉無辜,“是啊,你最好趕緊把剩下的錢還給我,要不然我可就要忍不住把錄音轉發給盧小姐了。”

“我跟你說了我沒錢!”

“我不信,”顧湘笑笑,“要不我打電話問問她,到底是借給了你五萬,還是借給了你九萬,啊,沒準是十萬?”

“你——!”

謝雨生瞪着顧湘半晌,“我當初怎麼會覺得你溫柔善良?”

顧湘笑笑,“說明你瞎了,我也瞎了。”

謝雨生原地來回走了幾步,最終還是在手機上點了幾點,“轉你了,這下你滿意了吧?”

顧湘看了眼收款短訊,“很好。”

“你把錄音刪了!”

“不用刪,我就沒錄,這是剛打開的。”

“……!”

顧湘往外走了一步,又回過頭,“對了,有件事還是得跟你說一聲,其實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嗯?”謝雨生只覺得腦仁生疼,連一貫溫和儒雅的外表也無心維持,“你幹什麼了?你他媽的該不會也在靜默期和野男人搞在一起了吧?”

“那倒沒有,”顧湘笑了起來,“其實昨天晚上我不是故意跟蹤你和盧小姐的,我本來是想來找你坦白的。”

“坦白什麼?”

“你一直以為我是未婚,但我不是,”顧湘眨眨眼,道:“我七年前就結過婚了,後來離了。”

“……!”

“拜拜!”

顧湘揮揮手,帶了一絲快意,沿着綠蔭道朝外大步流星。

身後傳來一聲氣急敗壞的大吼。

“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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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傭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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