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名絕利
這樣一個早已讓自己心動的決定，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從君元的口中說了出來。
反觀之前，先不提革職一事，單單是提拔重用初臨，那也是耗費了無歌的大部分人力物力。
潛意識告訴太和，事出反情必有妖。
君元不會無緣無故做損人利己的事情，更不會將其父親辛辛苦苦培養的目標徹底清除。
四目相對的一剎那，君元也感受到太和那一抹不明覺厲。
被發現了么？縱使被發現了，而他，又有什麼證據證明自己的真正來意。
初臨的確是個好同謀，比起洛知微，他對於父親的幫襯更勝一籌。可是初臨此人不知為何，卻具有強烈的自我意識，所有的事情，他並不能完全知道他的一切。
包括他隸屬何勢，身份去處。
都一無所知。
一方面，一個沒法知根知底的初臨亦是敵也是友，卻不完全屬於自己這一方。
另一方面，他現在的處境絕對的險之又顯，太和似乎早有預謀想除掉他，對於雙方來說絕非好事。
而此刻通知初臨，已經來不及了。
目前自身都難保，還要想着勢力怎麼去保存，以免風捲來襲，一個不剩。
太和的手段，他領教過，也見證過。
旁邊的洛知微卻在這時道:“上神，他這麼一個好苗子因你舉薦，可不要因為你的一句話而斷送了前程。”
君元眼神剎那掃去，並不給他反應過來的機會，冷冷一嘲:“照這麼說，初臨的前程你比我更清楚。”
洛知微被噎的無話可說，太和順道給了台階下。
“大致明了，關乎此事重大，過些片刻自召集眾臣商議，你先回去罷。”
情景淡化，回歸現實，明笑怔怔地看向太和，似乎還未從方才的一切緩過神。
原來，太和竟說的是真的。
華諗上神為什麼那麼做？真的覺得自己是一無是處的嗎。
不，不行。如今已經走到這般地步了，他不能回頭，也不可能回頭。
三番定心，六番定神，他徹底放棄抓住鐵鏈后而掙扎的動作，來竭力詮釋心底里的那抹陰霾。
“只要你考慮，不管是蒼龍神君這個名號，還是在神界之中的上神之位，華諗上神君元一旦除去，那麼你……”太和輕輕一笑，不以為意，“就是新一任的上神。”
最後一句話，簡直充滿了蠱惑。
上神這個職位可比人間的蒼龍神君大的多，這對於急切想要相關成就和威望的明笑，又多了一份希望的期許——
他的確非常需要。
皇兄只是一個東海龍太子罷了！這算什麼？
他要是當了上神，豈不是比他更加的受人敬重，最後父皇會不會……
狂跳的心久久不能平靜，但他又能預想到之後的結果，會以最壞的方向發展地一發不可收拾。
“呼……”
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漸漸冷靜下來，明笑搖了搖頭，破舊的木窗被風吹的嘎吱嘎吱響，冷冽的風息撲在他的臉上，恍若清醒了一大半。
“這麼誘人的條件，只是需要我這麼做，不需要付出點別的什麼？”
太和一勾指，法陣連同鎖鏈消失，他親自將明笑扶起:“這就是本帝的誠意。”
“甚至我有能力，將你恢復成以前模樣，真想以你這孩童身軀，去面見那些不重視你的世人？”
原本倔強的軀體，忽然一抖。
明笑意識到，這不僅僅是關乎到其他人了，更關乎到自己的前程。
只是，比起這些，他在某種程度上又違背了某種底線。
他自己也不清楚，更不想明白。
就這樣獲得所需要的一切，真的值得嗎。
明笑抽出手，反而把冰到不行的傅秦攬在懷裏。
太和見此自然是知道他需要好好思考，只要掌握了初臨，那簡直不要太好。與其誤會一場反反相逼，不如將計就計，直接請君入甕。
“你會親自來求我。”
一縷白光散走，直入雲霄。
太和走了，傅秦，也走了。
明笑就這麼抱着他在地上，鎮民也隨之而來，他們看到死透的人後並不在意這弱小的性命，甚至伸出哆哆嗦嗦的手指着他:“你，你殺人了！”
殺人！多麼刺耳的字眼。
小小年紀，學什麼不好，竟然學會了殺人！
目睹這一切的鎮民各個都倒吸了一口氣，他們面對這種突發情況哪能想到那麼多，二話不說催催道士來，好好處置這個災星。
不一會兒，道士來了。
身後跟着個胡鎮長。
明笑這時後知後覺才曉得沾滿血跡的手中就握着一把不長不短的刀刃，再對比傅秦背後的傷口，正好一致。
這就是最明顯的證據。
“來人！捆起災星，明日行刑！”
道士一聲輕吼，鎮民們很快就得到命令，他們終於能把厄運清除了。
觸碰到雙臂的那一瞬間，傅秦的身體因脫離了明笑雙手的支撐，毫無生氣地滑落在地。
“放開我！人，人不是我殺的，不是我！！”
喊了半宿，明笑忽然愣住了。
那群人像是沒有聽到一樣，或者說，沒有人能聽他解釋。
他說沒有，就是沒有嗎。
沒有人會信的。
“小點聲！你想禍及到傅氏夫婦嗎？小子，他們收養你這麼久，可能二老福大也正好禍大，你這一世啊就是倒霉透了，還剋死了他們的兒子。”
有個鎮民於心不忍，還是出言提醒，也許是沒有什麼文化，導致話語還如此直白。
被他們架到外頭，風更大了。
明笑本來就被他們餓了一天沒吃飯，體力早就透支了。他任由着鎮民把自己綁到木架上，腳下是柴火。
不知何時，偌大的空地上竟多滿了人。
有看熱鬧的，有憐惜的，更有甚者，還往明笑身上丟東西謾罵的。
雜亂的環境，明笑只覺得耳邊轟隆作響，太吵了。
剩下的鎮民們幫忙抬起傅秦放到木擔上蓋上白布，深深的嘆了口氣。
真不知道傅氏夫婦看到了會怎麼樣。
等待行刑之前，他們先把傅秦安全送回了稻草屋。
簡單敘述一下經過，傅汝聽后沒忍住淚水，硬生生地流了下來。
他只有這麼一個兒子。
“你看看爹，看看爹……阿秦，你睜開眼看看爹。”
淚聲俱下間，顫抖的手緩緩掀開了白布，那是傅秦蒼白的臉，緊抿的唇。
和那閉實的眼。
他不顧家裏的妻子，跌跌撞撞地跑出家門，一路抓着鎮民問東問西，東拼西湊的消息，終於讓他知道了明笑行刑的所在地。
那是曾經蒼龍祭祀舉行的不遠的一處空地，天不是很好，地也不是很平。
明笑睜着無神的雙眼，一剎那，他發現了站在人群間的傅汝。
“傅……阿叔。”
傅汝狠狠地扒開人群，鎮民想去阻止，卻被道士攔住了:“讓他去。”
“孩子，他們都說，是你殺的阿秦，是不是？”
第一次，他近乎貼近了不肯定。
傅汝不相信，明笑是殺害自己兒子的兇手。
明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只是搖了搖頭。
“阿秦，一直是我引以為傲的兒子，他想去救你，他想去救你！！你知道么，我以為，以為他。”
沒有任何以為。
“傅秦他……不可能再活過來了。”
無意識間脫口而出的這麼一句話，就這麼深深地扎在了一位父親脆弱的內心。
回過神，明笑下意識看向道士。
道士利落縮回控制法術的手，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