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香料鋪
京城的清晨，一派物寶天華之象。
天剛拂曉，城門打開，早已有等待在外的水車搖搖緩行而來。
賈芸與倪二吃了一夜的酒，才起身道別。
倪二晃晃悠悠地挪步前行，臨別還不忘囑咐賈芸：“兄弟！別愁！好自歇着去吧！”
氳氣蒸騰，初春的清晨還有些許的微寒。
賈芸打了一個激靈，瞬間酒醒。
太陽照常升起，日子也要一天天的過。與其悲愴憂悶，不若儘早想個解決之法。
賈芸比不得倪二。
那倪二既敢混跡江湖，早已把名聲丟在腦後，只管真金白銀揣在兜里便是。任誰敢說他，必是一頓拳腳伺候。
可賈芸不同。身為賈府子孫，那是他脫不掉的印記。自古到今，誰不知賈門之人，從來都是世代簪纓，書香禮讚之族。雖落寞，骨氣依然在。
毀掉他的名聲，就等同於毀掉他的性命。
“我堂堂正正一個人，豈是那些人誣陷了的？丟掉的名聲，早晚我會加倍找回來！”賈芸忿忿。
他終是心有不甘。便起身來到靈泉寺。
朝霞璀璨，鋪滿晴空，方丈早已帶領僧眾做完早課。
“你終於來了。”方丈似乎並不驚訝，好像早有預料似的。
賈芸跟隨方丈進了屋。
“師父……”賈芸才要說話，方丈慈笑着打斷了他的話，“喝茶。”
賈芸見方丈熟練的碎茶、碾茶、在上好的羅絹製成的篩網上緩緩羅茶。
“師父……”賈芸開口喚道。
方丈只專註於眼前的茶，並未理他。煮茶的動作近乎嫻熟，入盞、注湯、擊拂，最後將茶盞置於茶托之上。
一碗茶湯清澈，茶香濃郁的清茶拂然眼前。
“嘗嘗！”方丈開口。
賈芸不過隨便飲了一口。
見賈芸無心品茶，方丈端起一碗，輕抿一口，笑着說：“你瞧這茶，顏色淺黃，初時味苦回味卻甘甜。這才是上好的茶。”
賈芸哪裏有心思吃茶，他依舊愁容未展。
見賈芸還沒被點透，方丈似有深意的說：“才剛佛堂上有兩個小和尚吵的我頭痛，一個說佛理重要央求我重講佛理，一個說行動重要央求我分派活計，他二人吵得不可開交，引得滿堂的和尚分了兩派，非要我評理……”
見賈芸還未懂，方丈搖頭，“若我不說，你可曾看出我也被俗世困擾？”
賈芸才知是方丈有心開解他，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卻還是參不透。
“你看我泡茶，只全神貫注地衝著茶，其他外物似蕩然無存。你做事，也應如此。”方丈又飲了一口茶，笑着說：“再嘗嘗，看還像不像剛才那般索然無味了？”
“味道濃香馥郁，好茶！”賈芸全身心的投入在飲茶里，飲了一口，頓覺神清氣爽。
“世間萬物自有陰陽，切莫自棄！凡事須得慢慢品味才好。”方丈說道。
“師父，我現在……”賈芸想對方丈傾訴，卻發現自己心中已有主意。
“利，衰、毀、譽、稱、譏、苦、樂，此八風中的第一風已向你吹來。你若過得去這第一關，自有更大的喜事等在後頭，好自為之吧。”方丈說完便垂首念經。
賈芸自打靈泉寺回來，猶如換了一個人。
譏笑諷刺全然不放在心上。因為他知道，他失去的那些總有一天會被他加倍地討回來！
查證寶玉的功課，算算賭坊的分紅，
巡視自家的鋪子，一切照常。
“這幾日生意怎麼樣？”賈芸來到香料鋪。
“芸大爺，沒休兩日？我以為你……”單全想已聽到傳聞。
“你想我會怎樣？從此一蹶不振，好讓他們稱心如意？”賈芸笑了。
“這些人狗嘴裏簡直吐不出象牙來！換成誰都是難受的！”單全說道。
“哼！”賈芸冷笑道，“你可記住！對付這些人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讓自己更加出色。”
單全聽的似懂非懂。
“咱們這店裏往後這樣做……”賈芸一一交代着單全。
卜世仁這幾日發現，街上突然多了些香料鋪子。有一間居然開到了他的隔壁。
“媽的！本來生意就不好！看你今日開店！明日就倒閉！”他朝着旁邊的香料鋪子啐了一口，咒罵道。
卜世仁一時也搞不明白，香料怎麼突然間就成了京城中的搶手貨。雖然他的店一直以來並沒什麼人問津。
原以為巴結着賈珍等人，能從中撈些銀子，可這些光會耍嘴使喚人的傢伙，勾着他說了好些話，卻連半分銀子也沒給他，現在賈芸名聲不好，索性連他這個親娘舅也沒人搭理了！
“要我說你這就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活該！”卜世仁的媳婦見連日來生意不好，脾氣十分暴躁。
“你急什麼？做生意時好時壞，這都是有的，你光看現在這光景，到不說我之前掙得盆滿缽滿的時候呢！”
“人家都把生意開到你隔壁了，你也不想想辦法！”
“開到隔壁又怎樣？我倒要看看他能支撐多久，到時候倒閉，我第一個出來放鞭炮！”卜世仁罵罵咧咧道。
這邊，賈芸的香料鋪里生意卻異常的火爆！
單全一個人險些都支應不過來，還得賈芸每日早早的過來，幫忙盯着些。
“芸大爺，這招可真的是高啊！”單全趁閑暇的時候，一邊抹着汗，一邊對賈芸說，“這一上午忙的我，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
“照這樣下去，只怕還得大排長隊，這樣我給你寫些號碼牌。你一會兒發放出去，一天限固定接待人數。”賈芸說。
“好，好，我一會就去弄。”單全答應。
坊間都傳，街上出了一家香料鋪，可以回收舊香料，摺合成本以舊換新。
此前，可從沒有這樣的買賣！
人人都來瞧新鮮，有些富貴人家拿出放得久的香料過來兌換，雖然兌換的價格偏低，但店家承諾，舊貨可隨時兌換新料。就是那些家裏沒有香料的人也大排長隊來湊熱鬧，挑挑撿撿的買了一些回去。
“芸大爺，發財了！發財了呀！”單全看着柜子裏白花花的銀子，高興地歡呼。
賈芸搖頭笑了笑，又噼里啪啦的撥弄起算盤珠子。
“這看似吃虧的買賣賺的竟比平時多了八九成！”單全清點完銀子，說道：“虧你想出來的好點子！”
“這筆錢回頭分配到那四家香料鋪去，悄悄的，別叫人瞧見。”賈芸吩咐。
“對了，咱們這兒倒是賺的盆滿缽滿的，那四家日後可怎麼辦？”單全包起了銀子。
“從明日起，靠近卜世仁的那家香料鋪開始降價，降到只比成本多一兩銀子。剩下的那兩家香料鋪，一家開始接受預定，一家只賣兌換來的香料，價格略有盈餘便可。”賈芸不慌不忙地交代。
他忽的沉吟了一下，又說道：“還有一家接受合股。把這些店鋪多賺的銀子都融給最後一家，順便着放出消息，歡迎其他的香料鋪合進來共同經營。”
單全一聽‘噗嗤‘一聲笑出了聲，現在他才明白賈芸的用意，這是要把那家給擠兌死啊！
“我會讓他親自找上門，求我收下他的鋪子！”賈芸的目光沉穩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