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向光明

他將信封放在潔白的床單上，理了理略微凌亂的衣服。臨行前，他又一次檢查了自己的行裝。手機中有萬餘存款，是他三年來從各種途徑攢下的，他的家人並不知道這筆存款的存在。衣裝是由筆友從窗外送來的，在此生活十年，他已經對巡邏的保安了如指掌。應急的藥物是往日剩下的，雖說不多，但足以支撐一個星期的需求。

一切都已準備妥當，他望着窗外的風景，陽光正好，春日的風光正值佳期，最適合外出遊玩。這樣的春日，倒是讓他想起了曾經，他踏入這座醫院的時候…

陽光從窗外的葉隙間穿過，照進純白色的走廊中。無塵的空氣中浮着淡淡的消毒水的氣味，路人的神情放鬆，偶然有愉快的笑聲飄過。在這個獲譽無數的醫院中，少有病人會露出愁容。當健康回歸身體的舒暢感滲透了心靈，自然會有真心的笑顏流露。

一位面色紅潤的中年人坐在待診區的椅子上，望着落地窗外發著呆。他手邊擱着一張輕輕的病歷，記錄著他一生所經歷過的最大的噩耗。醫生的語氣很平淡，畢竟見過了太多太多。況且只要一直留院治療，病魔就動不了孩子一根毫毛。

窗外春風和煦，若是驅車前往武漢，可賞得飄落的櫻花，或白或粉，算得不可錯過的風景。抑或是陽明山的迎春花，此時開得正盛，也可稱百般風情。但是少年的身體終究是羸弱了，他的生命已經綁在了白色的床單上。醫生們說，只要在這裏，孩子就還能有希望，他的未來還有光。

而這所謂的光的確護了他十年。

這十年，少年望着窗外的孩子，一望便是十年。十年，孩子還是倦了。他清楚自己的身體，明白自己的處境，但他不能總是在X光下活着。殘翼的鳥兒尚會渴望在碧藍蒼穹下翱翔，身患重擊的青年怎麼會不希冀囚籠外的風景？

青年意氣風發，走過長長的廊道。路人與之擦肩而過，皆是回頭凝望。他們看到了，蓬勃的生命力，還有青年眼中決然的目光。

站在醫院的門口，他的視線中滿是暖暖的陽光，身體在激動地顫抖，靈魂在滿足的微笑。從正門走，這是青年的狂妄，也是青年為數不多的放肆。

醫生站在他身後，欲言又止，而少年的眼神之堅毅，已註定結果。已經長大的飛鳥，即使雙翼殘缺，也沒有人能阻攔他擁抱天空。

飛鳥聚集，為少年歡歌；春風迎面，梳起他的劉海；白雲悠悠地打着招呼，在少年眼中留下半分雪白。而少年的父親呆坐在電話前，不知是笑是哭。而無論是祝福還是不忍，少年的征程已經開始，終點近在咫尺，但是有光，足以令他這段短短的征程擴張出一篇浩大的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