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賴小二的阿叔從前是個軍人,他看過阿叔的一張舊相片,上面都已經泛黃掉色了,但還是可以看到阿叔穿着一身筆挺軍裝,頭戴軍帽,英姿颯爽地站在一輛汽車旁,現在家裏都保管有阿叔的光榮證書和勳章。可阿叔已經很久沒有拿出來看過了,他現在忙着照看那一片山頭的松樹林,有好十幾畝呢。

聽阿叔說,這些松樹平均都有二十幾年的樹齡了,是阿叔和阿嬸辛勤勞作的成果。每棵松樹都很粗壯,樹冠張得很大。在一個暑假,阿叔便帶着賴小二進山了,他要教會賴小二怎樣刮松油。阿叔拿出刮松油的刀,烏黑髮亮的手柄,刀身都是松油粘在上面的殘漬,只有刀口發白髮亮,看得出來是使用很久了。阿叔遞給賴小二一。把新的刮刀,賴小二覺得這很神聖並且沉重,他準備學會一項新的技能。

阿叔告訴賴小二,樹冠越高樹枝伸得越長的,松油最是豐富,因為它吸收的陽光最多。阿叔走到一顆大松樹跟前,開始沿着之前刮的舊紋路開始向上斜着刮掉松樹皮,聽得“唰啦”一聲,一根松樹細條應聲掉落,新刮的油紋上很快滲出一個個的油滴,越滲越多,開始慢慢匯聚成一條小細流,晶瑩剔透,猶如寶石般,不含一絲雜質,沿着刮出的凹槽一路流下,滴入下面的油袋中。

好神奇,賴小二覺得這很有趣。看着自己阿叔颳得那麼輕鬆,應該不會太難吧。於是賴小二就試着颳了一顆,沒想到根本刮不動,雙手用力一劃拉,唰的把樹皮颳了起來,但是油路一點兒都不整齊,偏下了很多,油也流得平,上面沒刮到的那塊就不能颳了。由於用力過猛,賴小二也跌在一旁的草叢裏。阿叔在一旁咧着嘴笑。等到賴小二起來,阿叔才教導說:抓刀的手一定要穩,刀口沿着油紋一路斜向上刮,油才能流下來,手要往刮的方向用力,還要緊貼樹榦,不用刮很深,看到裏面的白色樹榦就行了。

賴小二沒想到刮松油也要講那麼多技巧,看來他還得多練練,而阿叔已經颳了十幾年了才會這麼熟練。終於用了一個上午把所有的松樹都刮完了。賴小二覺得自己全身都要散架了,右手疼得都快抬不起來了。

賴小二和阿叔坐在一顆大樟樹下面休息,賴小二聽得山林間蟬鳴鳥叫,涼風陣陣,覺得無比舒服。他在松林里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看着新刮的松油慢慢流下袋子,晶瑩剔透的松油甚至讓你感覺不到它在流動,所以賴小二要很仔細很仔細地看,一滴一滴地數着,還會對比着幾棵松樹看誰的松油多,在幾棵樹間跑來跑去,果然松油多的都是高大的松樹。

阿叔在樹蔭下抽着自己包的旱煙,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夾着往嘴裏送。猛吸一口,嘴巴鼻子一塊兒緩緩吐出,隔着一大團煙霧,看着面前這一大片蒼綠的松林出神。這是阿叔的松林,就像他自己的孩子一樣,看着他們慢慢成長,長成了這般粗壯有力的蒼天大樹。阿叔和樹之間建立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感情。

賴小二看着阿叔緩緩吐着煙霧,頭髮胡亂地擺放着,古銅色的皮膚下面容稜角分明,眼睛微微眯着,厚厚的手掌上滿是泛白的老繭,磨掉了又長出來,指甲里堆滿了松油,手指又短又粗,讓人感覺特別有力。這就是阿叔,賴小二的阿叔。

賴小二很小就會下象棋了,阿叔教的。大伯也會象棋,賴小二想着阿叔和大伯的象棋應該都是祖父教的吧,因為祖父也會象棋。有一次阿叔刮完松油回來,買回來一副象棋,說是要教賴小二怎麼下。把棋紙鋪開,按固定的位置擺好象棋。阿叔先教賴小二認得每一個棋子,每個字怎麼讀,然後每個棋子擺放的位置也要記得,這樣就擺好了一盤棋局。可能是賴小二比較聰明,這些一下子就學會了。最後是每個棋子的走法,比如“馬走日”、“象走田”、“車走直線”……等阿叔把這些全部都教給了賴小二之後,父子兩人就“開戰”了。可賴小二一直沒贏過自己阿叔,後面自己實在玩得悶了就不玩了。

阿叔這時候就說,下象棋你得要知道自己每個棋子之間走法的配合,還要知道別人下一步會怎麼走,知己知彼,才能戰勝對方,必要時候也要懂得取捨,有舍才會有得。儘管賴小二都記住了這些,可實際用起來卻不容易,賴小二還是一直輸給阿叔。賴小二記得自己唯一一次贏過阿叔,但也感覺是阿叔故意讓自己的。賴小二也和民,和大伯,和祖父下象棋,除了跟民有輸有贏外,其他都是輸的。雖然如此,象棋在賴小二的童年還是佔據着很重要的地位,因為賴小二小小年紀便知道怎麼下象棋了,他後來對於這個還是很自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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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小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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