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盔甲墳
快!快!快!
生死關頭,人往往能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郝然此時正是如此。兩腿一刻不停,光明就在前方!小小紅日的光亮讓他更清晰的看清腳下,可縱使看清也沒法不去踩踏那些鋪滿戰場的殘盔碎甲,腐銹金屬的碎裂聲在身下響起,每狂奔一步就響起一聲,咔嚓聲聲聲響起,回蕩黑暗,又聲聲入耳,入了郝然的耳也沒放過黑爪的耳,一聲一聲催着郝然的命,黑色屍爪群的耳朵們微微抽動,再次反身進入旌旗海,直朝聲響而來,郝然不是沒想過慢慢挪動過去,可腸道隱約的蠕動讓他明白再不沖一把可能就被自己的胃坑死,因為餓導致肚子叫然後被黑爪抓住分屍這種死法還不如讓他自己咬舌自盡。
可黑爪卻同之前進入旌旗海磕磕碰碰不同,這次的它們好像看的見路一樣,精準的繞開了大量旗杆,幾乎是直線一般朝郝然追殺而來。
“什麼情況?”郝然驚呼出聲,“長眼睛了?”
驚嚇總比驚喜來的多,郝然這才堪堪跑到一半距離,紅日的光照才剛剛有了溫度,還沒等他享受一二,黑爪再度降臨,甚至還不忘之前聚成一團吃的虧,分散合圍了過來,“艹了,”郝然不敢怠慢,附身抓起一把碎甲就朝面前撲來的黑爪揚了過去,不出郝然所料,黑爪吃過虧真長記性,只要攻擊就躲,立馬讓開了前進的路,郝然趁機附身前沖,衝出了剛剛布好的包圍圈。
但跑的比不過飛的,僅僅幾步,黑爪就再次合圍了上來,郝然抬頭看天,雷雲正在頭頂,雷光閃爍不停。
他見此沒有再逃,藉著光亮找到一處更寬的旗杆,背貼其上,保證不會被黑爪繞后偷襲,“有腦子就好辦,”郝然心道。
郝然抽出殺豬刀胸前揮舞,銀色的刀刃反射天上的雷光,寒氣凌凌。但他卻不順着刀刃持刀,而是轉刃為扇,連同衣袖一起誇張揮動,發出呼呼的風聲,好似他在胡亂劈砍,實則僅是風聲些大。
可黑爪顯然判斷力不足,聽到風聲劈砍聲,靜靜分散周邊,沒有動作。如同優秀的獵手在等待獵物自行疲憊,再一擊斃命。
黑爪在等。
郝然也在等。
等他預測的規律是不是有效。或者說等他的命夠不夠硬。
他的命挺硬。
雷光忽頓,驚雷陡然劈下,雷聲隆隆響徹九霄。
黑爪再遭重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郝然大笑,拿命賭贏的喜悅感勝過了恐懼,抽刀斜挑,一刀將距離最近的黑爪劈成兩半,只要明確雷雲的規律,只要他能不被困住,將這群黑爪一個一個斬盡只是時間問題,殺豬刀也比想像的鋒利不少,明明泛着金屬光澤的屍爪看起來金石不可摧,卻在殺豬刀刀下如切凝脂一般,“還以為有多厲害!”郝然獰笑。
“土雞瓦狗!”
郝然舉刀再切,原本應該重創無法動彈只能微微抽動的黑爪再次劇烈抖動的起來,彷彿感知到了被劈成兩半的痛楚,強烈的求生欲讓其連同同伴一同奮力掙脫身體的限制,強行控制身體一般,“嘶,”郝然倒吸一口涼氣,好漢不吃眼前虧,一點留戀都沒有轉身就跑,再貪刀命貪沒!
所幸雷雲正向紅日飄去,同郝然順路,不至於讓郝然失去最後一張保命符。
“媽的,只能砍一刀也磨死你。”郝然撂下狠話,轉身再朝紅日猛逃。
嗖嗖嗖嗖嗖,劃破空氣的聲音從背後再次響起,黑爪相較於之前的速度提升幾倍不止,
如果之前僅是狩獵遊戲,現在便是你死我活的死鬥了,黑爪正式將郝然列為危險,開始認真起來,一時間郝然四面八方都響起黑爪飛掠的聲音,“艹!”一隻黑爪追了上來照着郝然腿抓將過來,好在郝然反應極快,順手下劈,劈的又快又准,但是也僅是傷了黑爪一根手指,不過斷指的痛楚讓黑爪群都整體停頓了一下,“什麼蟲族?”郝然嘴上不消停腿可沒敢停下來,,“也好,”郝然重一點頭,疼痛共享有利有弊,一隻黑爪趁機繞至前方迎面衝來,郝然陡然剎停下蹲,雙腳蹬地借力上刺,黑血飆濺,直接貫穿爪掌!刀穿掌心之痛讓黑爪群再一停頓,郝然再擰刀柄,從黑爪掌側將刀劃出,攪爛掌心嫩肉又將手掌幾近割斷,本就痛徹心扉又遭重創,黑爪群又一次疼至停止,抽動起來。
黑爪停了郝然沒停,幾次三番的糾纏下來,郝然趕路卻沒停過,紅光更加強烈,紅日就在前方土坡之上!
與其說是在土坡之上,不如說是一座巨大的盔甲墳之上,山丘一般眾多的扭曲盔甲堆積交錯在一起,層層疊疊,無窮無盡,似被什麼偉力聚合在一起,又被如廢紙團一般團起拍下。眾多空洞扭曲的面甲穿插其中,似悲似泣,但是已經無人能懂了,忽明忽暗的雷光照耀着這一切,本該陰森恐怖的場景,郝然居然沒覺得恐懼,而是悲哀,一種無力感湧上心頭。
進入這裏到逃到紅日,從始至終郝然都在被某種力量牽制着奔逃,就如這座盔甲墳曾經的主人們一樣,被莫名的力量如螻蟻般碾碎,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
紅日的光芒從盔甲墳上照耀下來,紅的如血,又那麼溫暖。黑爪破風還未從身後傳來,但危險仍在。
郝然本能的覺得哪裏不對,但是時局不允許想的太多了,光芒就在前方,也許就是什麼回到現實的傳送門呢?他如此想着,奮起身上最後一絲力量,爬上了盔甲墳。
郝然登上墳頂,紅日就在眼前。
寒意籠罩住了他,哪怕紅日的光芒帶着溫度。
“好一個局。”郝然慘然一笑。
“紅日”緩緩旋轉朝向郝然,那哪裏是什麼紅日,是一隻更大一些的,血色的,懸空的屍爪,墳頂周遭屍骨遍地,唯獨血爪附近乾乾淨淨猶如屍骸禁區,血爪並不幹枯僅是有些蒼老,爪心用刀刻着一顆繁複詭異的眼睛,刀痕內流淌着猩紅的血液,光芒與溫度從其中散發出來,刀刻詭眼凝視郝然。
詭眼微眯,手爪稍屈又張,似在無聲嘲諷又似想要生撕獵物。
黑爪再度合圍,如同等待號令一般靜立漂浮。
呼,郝然深嘆。都說得通了,一切都是環環相扣的局,藏不掉聲音的就直接殺掉,會隱藏的就用光引誘出來,反正無論如何,作為獵物的他都會被找出來殺掉,從一開始就是待宰的羔羊。
好一個給了希望再絕望的局。
“太年輕了啊。”郝然嘆氣,但手中刀刃卻攥的更緊,眼睛盯着紅爪身下空無一具骸骨的空地出神。
“這麼愛乾淨?”郝然心道,再一撇周遭黑爪們指甲縫隙里凝固的血液和紅爪還算乾淨的指甲,“不應該,殺一個我一個凡人這麼大費周章”,郝然心想,心裏逐漸有了些計較。
沉默幾息,郝然大聲道:“喂!你能聽懂我說話吧?”
紅爪動作一頓,停滯幾息,彷彿疑惑獵物怎麼還沒有跪地求饒或驚惶失措,但還是做了回應,手爪微屈了一下。
“你這一套玩的很溜啊,”郝然道,“這些,”他踩了踩腳下白骨,“都是這麼玩死的吧?很厲害啊你?”
紅爪沒有回應,似是不屑同獵物過多表達,仍靜靜漂浮在原地。
郝然沒有管它,接着自語道:“先用黑爪追聲音,沒有聲音的用光引出來,你用眼睛看見以後黑爪直接就能上來絞殺,很完美啊。用希望當餌,然後讓狡猾的獵物自己暴露,最後使之絕望,很惡趣味的捕獵方式,值得鼓掌。”郝然腋下夾刀,鼓起掌來,空蕩的掌聲迴響在充斥死亡的盔甲墳上,給整個環境增添了一絲悲壯感。
“但是,”他話鋒一轉,“有一個問題啊,殺我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你們會飛的,需要這麼大費周章嗎?”
紅爪手心裏刀刻的瞳孔微一蠕動,郝然自是沒有放過這一細節,他估計自己猜對了。
“明明你飛高一點,或者讓黑爪吸引注意力你藏在周圍用眼睛看就可以輕易找到我藏身所在的事情,為什麼還要布一個這樣的局呢?”郝然道,他眉頭微蹙,似在幫紅爪思考原因,“除非,”他開口道,“你有什麼缺陷或是弱點。”
紅爪聽言五指更屈了,下一秒好似就要抓將過來。
“因為擁有壓倒性實力的人,是不需要用算計的。”郝然一頓,再道,“你不會,是個動不了的廢物吧?”
紅爪怒目圓睜,猩紅的血液流動更快,一時光芒更盛!無形的熱浪竟然激起,直撲郝然的面門!但好在僅僅只是溫度有些提高,紅爪被激怒了!黑爪們也被憤怒影響,開始浮動起來,等待着撕碎郝然的指令。
“如果我說,我有辦法讓你不做廢物呢,”郝然語調低沉,引誘一般再道,“你沒殺過人吧,你周圍那麼乾淨,你難道不想親手撕碎獵物嗎?”
紅爪的光芒收殮了些許。
“身為中心,卻從來沒有殺掉任何一個獵物。不要提什麼黑爪把我抓到你面前,如果你能這麼完美的控制黑爪,你身子底下早該屍橫遍野。你也僅僅只能給出指令吧。”郝然道。
紅爪手心充做眼皮的肉縫上下蠕動了起來。遠看如同眨了下眼。
“現在我不跑,”郝然道,“我可以走到你面前讓你撕碎我。”
紅爪靜靜漂浮,它知道獵物一定是有要求的。
“我要一份尊嚴,”郝然鄭重道,“我不能不抗爭就死。”
“我要跟你單挑,我知道我肯定贏不了,但是這就是我想要的尊嚴。”郝然表情嚴肅至極。
“如果你不答應,”郝然抽出腋下的殺豬刀,緊壓在頸動脈側,“我就自殺。”
“能對話的獵物不多吧,”郝然撇了一眼腳下屍骨,多是動物骨骼,“下一次手撕獵物的機會可不常有吧?”
“如果你同意,就讓黑的散開。”
紅爪靜靜漂浮。郝然的心逐漸提到嗓子眼。雷光仍舊在天上閃動,雷雲已然挪了過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黑爪還是沒有動作,紅爪依舊維持原樣,郝然的冷汗已經流過了脖頸,些許甚至淌到了殺豬刀上,手心變的黏膩,拿刀的手肘也顫抖起來。
突然。
紅爪張了張手指,黑爪們的合圍四散開來,但是也沒有完全散開,顯然是提防他臨時變卦逃回旌旗海,但是通往墳中心紅爪領地的通道上不再有黑爪阻撓。
“好,”郝然長吸一口氣,將手中刀持於身側,右手伸進口袋裏,“我來了。”
他踏過眾多骸骨,陳年累月的骸骨支撐不住碎裂開來,揚起累累骨塵,模糊了郝然眼前視線,曾經埋葬於此的魂靈們宛若用這樣的方式阻止着他的赴死。可他腳步沒有停下,一步一步踏着骸骨堆成的階梯迎向墳頂代表死亡的紅光,或許正如他所言,有尊嚴的死高過一切。
天雷並未劈下,最後一張底牌也沒能奏效。
郝然離墳頂越近,紅爪刀刻的眼睛睜的更大,睜的更加猙獰,刀痕間的血液流淌的更快,紅光更盛,等待着一場手撕肉體的血腥盛宴。
步履不停,郝然距紅爪僅僅幾步之遙,紅爪掌心蠕動不停的刀痕詭眼更加令人作嘔,手指更是癲狂屈張,好似在為一會撕碎他做着熱身。
最後幾步之遙,郝然不再緩行,左手抬刀頭頂,右手從兜中收回,護在腰間,如同彈盡糧絕抽出軍刀的士卒一般,向死衝鋒。
郝然殺至身前,舉刀下劈!
紅爪詭眼之中譏諷之意再不掩蓋!這獵物自作聰明以為它無法移動,實則只是無法離開一個區域而已!它身下乾淨的區域,就是它可以移動的距離!
它已然看見郝然眼中的驚愕。愚蠢!如果它僅是活靶子,它又怎麼可能答應單挑的請求!
郝然來不及收力的下劈已經被紅爪躲過了,勢大力沉的一招收無可收,紅爪閃至郝然中門,柔軟的腹部完全沒有遮擋,剩下的只有被紅爪洞穿后活活撕碎了,它彷彿已經感受到柔軟的肉體和骨骼碾碎的脆響了!
一陣從未見過的白霧剎那揚起,是從那獵物的右手中揚出的,直撲它刀刻的眼和傷痕里的血液。
白色粉塵落在刀痕之上,血液浸染。
巨量的熱釋放開來,蒸汽衝天而起!
石灰釋放的大量熱直接將刀痕兩旁的血肉烤熟,紅爪痛至扭曲,摔至地面,掙扎抽搐,可它越是抽搐,血液流出的越多,生石灰就吸收更多的水,一旁的黑爪們也紛紛墜落,抽搐不停。
“本來也沒打算跟你真硬碰硬。”郝然把右手掌心牛皮袋裏剩下的石灰一點不剩撒在紅爪掌心的刀痕里,紅爪頓時又增添了一絲熟肉的香氣。“散射性武器就是好用。”
郝然俯身蹲下,把有生石灰的沙石一點不浪費的撒在紅爪的身上,起身抬腳踩在紅爪上摩擦幫助生石灰同血液融合,紅爪的皮肉發出嘶嘶的聲音。
“有機會不把獵物掐死還聽人家嘴炮你也是挺標準的反派嘿。”
13裝完了,郝然可不敢補刀,轉身沖向旌旗海,他頭一回覺得黑暗竟然如此可親可愛,如此安全美好。
郝然已經開始構思如何在這片黑暗空間生活下去了,一會就去摸屍體,殺豬刀都有沒準畜生都能有,跑的越遠這鬼玩意就越不可能追上自己,旌旗海無邊無際,怎麼都能整口飯吃。
郝然猛的蹬地想跑的快更快,可不知道什麼時候紅爪的光芒不再四散而是圍攏了過來,他再用力一蹬,整個人僅僅是原地挪動了一點,如同在松脂里遊動一般。
“艹,還有後手……”
他艱難回頭,那被他踩在腳下的紅爪居然緩緩浮了起來,那道刀刻的詭異獨眼被燙傷和腳印點綴更加猙獰了起來,復仇的烈焰熊熊燃燒於其掌心瞳孔,緩緩向郝然挪來。
“貪刀必死。”郝然嘆息。
他抬頭看天,雷雲孕育已久。
“那就他媽都別活!”郝然面露猙獰,反身回頭,一手抬起刀刃引雷,一手回身抓向紅爪!“我殺不了你!雷還劈不死你!”
“媽的!”雷光閃爍,驚雷劈下!郝然奮力前沖抓住紅爪!紅爪一愣,沒成想獵物竟會自己送上前來一時居然沒有動作,“一起死!!!”郝然怒喝!聲壓雷鳴!
天雷劈中刀刃!轟鳴之聲宛若開天闢地!雷鳴響徹郝然七魂六魄!
電擊之感湧來!郝然昏死過去!
頃刻,雷鳴聲息,巨大的黑坑取代了盔甲墳。一切都彷彿從未存在。雷雲逐漸飄遠,黑暗再度降臨。
只是剛剛那道雷光,不同之前的青灰色雷光,散發著瑩瑩白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