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課等着
逃!逃!逃!
郝然腳步一刻不敢停歇,鬼魅黑影從頭頂閃過,破空之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只有逃!身上衣物已經被未知黑影抓到破損不堪,可多道黑影仍沒有停止追逐的意思,彷彿獵人正戲耍臨終的獵物一般!眼前更是一片完全不存於地球上的景象,僅有雷光閃爍才能勉強識物的空間之中,無數殘破旗杆衝天而起,破碎旌旗無風自動,壯烈不已。
可郝然沒有任何欣賞的心情,他腳步膽敢稍慢,等待他的就是滿天黑影直朝要害處的衝擊,他體力已經耗盡,意識逐漸模糊……
“這是什麼鬼地方?!”郝然向天呼喊,可回應他的,只有如骨附蛆般的滿天黑影,和聲聲催命的破空聲。
“許傾……”郝然喃喃道。
死亡,已然逼近。
不久前,華夏,中海大學城。
春末夏初,天氣仍有涼意,但各色的裙子熱褲卻從校園的各個角落涌了出來,掩了一冬的青春活力重新出現,成了別處見不到的風景,本來這該是郝然當年來到大學的終極理由。可坐在窗邊的郝然卻只看着教室門口,門外還沒有出現那道身影,他抬頭幾次,又挨個看自己指甲縫隙,害怕一點臟污,撩撩頭髮,摸摸眼角,手放嘴邊哈了一口氣,確認自己口氣還算清新,再抬頭看看門外。
下節課下課,就是他跟許傾的第一次約會了。
“別緊張,”寢室老大從后坐拍拍郝然的肩膀,“今穿的挺板正的你怕啥。挺精神,本來也耐看。”
“咋這麼慫呢你,”老二在後桌笑着說“錢不夠吱聲,別給你爹我丟人。”
“許傾那種跟咱畫風都不一樣的人,天仙一樣的女孩,咋看上你的呢?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老四嘴裏酸味都快飄出來了。
郝然撓了撓頭,掐了掐手指頭,疼,確實不是夢。許傾向來是美的不真實的,這樣的姑娘也能看上他?他撇了一眼給許傾占的位置,他擔心臟了許傾的衣服,又給擦了擦。
“嘖,別舔成這樣啊老三,”老二混不吝的聲音又從后桌響起,“舔狗哪有好下場,別舔別舔的呢。”
“艹,沒舔,這不幹凈就再擦擦。”郝然反駁道,聲音里都帶點顫,他不幹點啥就更緊張了。
“沒舔,沒舔,”老四學着他微顫的聲音複述道,老大老二一笑的停不下來了,后桌傳來了愉快的氣息。郝然臉頰多少有點發燙,就差熟了掉地上了,他又看向門口,同學進進出出,那道身影還是沒有出現。
他和她相識在一次小組作業,小組裏的人除了她倆都不幹活,催了幾次都沒人搭理,到最後臨近交稿了只有他倆在餐廳里忙着趕稿,那天兩人邊趕邊聊,聊了很久,再一抬頭天都亮了。那之後團隊合作小組作業兩人都故意為之或機緣巧合下的組在一起,一來二去下,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
可男女之間哪有什麼純友誼,有隻有兩方都看不上眼,郝然長相不算出眾,但是五官還算端正,屬於看久了還是很舒服的長相,放人堆里雖然不起眼但是不會讓人起惡感,個子也中等,許傾就更不用說了,早就是大學裏出了名的美貌了。
昨天夜裏郝然鼓足勇氣同許傾發出約會的邀請,還強調了一下這是約會,他不想做不明確意思事後被發好人卡的冤大頭。本來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沒成想這姑娘居然答應了,他還沒想好要去什麼地方的時候,許傾先發的話。
“先看電影,
再去坐摩天輪?”許傾道。
郝然不是傻子,這種情況不說是兩情相悅也是互有好感,不然不能去這麼曖昧的地方,可他是第一次談戀愛,又怕會錯意。究竟要用什麼樣的狀態去面對許傾?一夜未眠,於是就有了今天這一幕。
“門口!”郝然愣神之際,老大一推郝然肩膀。
一身青色衣裙,許傾來了。教室里傳來小小驚呼。
姑娘好似煙雨三月江南小巷裏的雲霧,柔弱易碎,惹人憐惜。身上青色的衣裙隨風微動,似江南春水陣陣漣漪,盪進了郝然陳了20年的心房。
郝凡起身招手,許傾剪水雙眸看來,也揮手回應,展顏一笑。
花開了。
許傾許傾,傾城相許。
這是他之前寫給許傾的一段話,被她改成了自己的簽名。
許傾落座,同郝然室友打了招呼,看到郝然獃獃看着自己,不由失笑。
“想什麼呢?”許傾戳了一下郝然後腰。
“你太好看了,我腦子沒反應過來。”老老實實的答案。
許傾笑的眼睛都眯成了月牙,眼角下的一顆淚痣跟着活了起來,素雅的臉上一瞬就多了些嬌媚。郝然撓撓頭,不知道有啥好笑的,莫名奇妙的再撓撓頭。
老二老大相視搖頭,“什麼時候輪到我也……”老四滿嘴苦澀,他大學生涯里連話都還沒跟異性說過呢。空氣里的酸味又濃了起來。
門口突然傳來了一陣騷動,幾個黃毛推推搡搡進來了,為首的黃毛滿臉痘坑,在門口東瞧西瞅,光往有女生的位置看,跟挑選獵物一樣看了幾個有女同學的位置都不滿意,綠豆小眼再一轉,窗邊的許傾亭亭凈植,眼睛亮了。
黃毛頭子扭着跨走進教室,倆狗腿子如影隨形,走到郝然桌前,“咚咚”兩下敲上桌子,“識相點讓個位,”身後狗腿子道,話都不用狗主人說就把話遞上來了,明擺着不是頭一回干這事,“王總好容易上次課,看上你這位置了,讓位。”另一個狗腿子連忙附和,顯然也是精於此道。
誒呦呵?郝然都氣樂了,大學還有這樣的呢?剛要起身跟丫盤道盤道,沒想到一旁的許傾朱唇微啟。
“有病?沒看到這有人了?”許傾黛眉輕皺,江南氤氳的雲霧逐漸化為欲雨的陰雲,那些當年沒做作業的組員下場可都沒好哪去,都是許傾一個一個報到教務處給的掛科,裏面有幾個學生會的老師平時用的順手不願處罰,她親手寫的舉報信交到校長桌前,逼的老師不得不咽下這口氣給的掛科。
“可真不是什麼柔弱的人啊,”當時都沒打算追究的郝然知道這事苦笑道。
“呵?”其中一個狗腿子伸手過來就要拉起許傾,“還敢罵人?”
話還沒說完,郝然的手就截了過來,把那臟手一把甩開,“有病治病,耳朵有病是大問題,說了這有人了,空位這麼多,換個位置很難?”郝然冷聲道。
他起身看向所謂王總,挪動腳步身子微錯把許傾護在身後,怕老婆沒問題,怕同性就是慫蛋了。
“你不知道我是誰?”黃毛王總開口到,一股子暴發戶的氣息撲面而來。
“我管你是誰,”郝然道,“這是學校教室,先來後到,這有人了,自己換地。”
“我就要這地你能咋樣?”
“能咋樣,你想幹啥吧?”老大聲音從后桌傳過來,老大老二老四全站起來了,許傾也站起來拉住郝然左手,一時間教室都看了過來。
“我讓這小子自己滾去換個位置。”痘坑黃毛瞪向老大道。
“我們走,”許傾拉住郝然的手,往外扯了扯,不想讓事態再次升級。
“姑娘留下!”黃毛身後剛才伸手的狗腿子道,明擺着不想就這麼結束。
郝然輕撇了一眼監控,看到顯然能拍到這邊,不動聲色的捏了捏右手褲兜里的防水牛皮袋。
果然隨身帶着打架的老朋友沒啥毛病,本來以為大學就沒裝逼犯了呢,郝然心道。
論打架,如果當年不是有個好老師,他現在一定不會在這裏。
“你是你媽跟你爺生的?聽不懂人話?不換,自己滾,上了大學還玩這套你大學錄取通知書是你媽上了招生辦的床上來的?那床不大啊,你媽技術真好。”一定得讓對方先動手,郝然太熟悉學校鬥毆的評定標準了,他得先激怒對方。
黃毛臉色馬上漲紅起來,鼻孔也喘上了,“呦急了,”老四火上澆油,“真有事啊,”老大老二老四都笑的前仰後合,連許傾嘴角也偷偷上揚了幾下,不是還在對峙估計都笑出聲來了。
“王總你好,”郝然突然道,黃毛王一愣,還以為這小子開竅了要說啥軟話了,“梨麻賣啤酒公司的王總是吧,公司有一定運營難度啊,得足夠不要臉啊。”
黃毛王還沒反應過來,聽着兩堆人吵架的其他同學笑瘋了,教室里笑聲一下子爆發開來,連他身後的狗腿子都笑出聲了。
黃毛一愣,旋即聽明白了怎麼一回事,他回身給笑的抽抽的狗腿子一巴掌,順勢就要再抽郝然,“艹你大爺的!”黃毛徹底憤怒了,他哪裏被這麼多人嘲笑過?伸起手來就要抽到郝然臉上。
等的就是你,郝然心道,只要他先動手,接下來教務處怎麼解釋都看他的嘴了,郝然嘴角微勾,就等這一巴掌打到臉上。
“幹什麼呢?”後門一聲爆呵,渾厚男聲響起,一道壯碩身影卷着風衝來,一把抓住黃毛舉起來的手,黃毛感覺手臂被鐵鉗錮住,回頭一看,一尊怒目金剛朝他瞪來,黃毛嚇的腿都軟了,來人正是下節思政課的老師,王烈陽。人如其名,一身肌肉如烈陽般耀眼,性格也是嫉惡如仇,黃毛不常上課也聽過這位主,“來班上欺負同學?”王烈陽喝道。
“沒,沒事王老師,鬧着玩呢鬧着玩呢,”這把換黃毛聲音打顫了,倆狗腿子見狀早跑沒影了,他一個人郝然這一夥都沒勝算別提打這位一打十的猛漢了。
“什麼情況郝然?”王老師回頭問到。
“這人看我女朋友漂亮想趕我走他坐我位置,”郝然說到,“趕不成想打我。”幾句話就把事情說明白了。
許傾聽到女朋友三個字沒反駁,臉上飛起紅霞,抓住郝然的右手更用力了,疼的郝然臉上微微一抽。
王烈陽點了點頭,但也沒完全輕信郝然的說法,叫來周圍一個離得近的問了兩句,證明郝然說的是事實以後,“滾,”王烈陽對黃毛說,“下課自己去教育處寫檢討說明情況,不來你校董的爹也護不住你。”
老二聽到校董兩個字,嘴角不屑了一下,雙手抱在胸前。
黃毛屁顛屁顛的點頭,轉身就跑到門口的位置坐下,到了門口回身看向郝然,做了“下課你等着的”的口型。
“傻叉,”郝然做口型回應。
“別搞事,”王老師回身對郝然說,“這事我會處理的,學校不會容忍這種事情,李老師托我照顧你,但你要搞事我也饒不了你。”
“下次兜里別放那麼危險的東西,”他看了一眼郝然褲兜,顯然知道裏面放的是生石灰。
郝然一臉愕然,王烈陽臉上起了一點笑容,“李老師跟我說過你的習慣,你要再同以前一樣,會傷她心的。”王烈陽道。
郝然鄭重點頭。
上課鈴聲響起,王烈陽走上講台,他本打算講下一章節,一些模糊記憶忽然湧上心頭,他皺了皺眉,關上書本。
“我們今天講講,橫渠學派。”王烈陽決定講講自己想講的東西。
郝然當然知道那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橫渠絕句,對這節課講的東西沒了興趣,他向後稍稍靠去,稍一放鬆睏倦就涌了上來,畢竟同人吵架也是挺耗費力氣的事情,他突然意識到許傾的手還沒同自己鬆開,他回頭看向許傾,許傾臉上紅霞未褪,“呀!”一聲小小驚呼從她口中吐露,她也意識到兩人的手還沒分開,正欲抽回,郝然微微用力捏住不放,許傾鼓了鼓臉頰,用了點力再試了一次,見郝然還是不放,輕哼了一聲,便象徵性的再掙扎了幾下,就是小臉再不敢看郝然這邊。
郝然壞笑一下,順桿就爬向來是老郝家的優良傳統,歪頭枕在了許傾肩上,許傾身子一僵,但也沒有推開,甚至往郝然身邊挪了挪,方便他枕的舒服一點。
嘖嘖嘖的聲音從后桌傳來,郝然裝作沒聽着。
“昨天沒睡好啊,”許傾輕聲道,吐氣如蘭聽的郝然小鹿亂撞。
“有那麼明顯嗎?”
“你那黑眼圈都那麼重了,我還能不知道。”
“哈哈,”郝然打了個哈哈,總不能跟她說是想她想的睡不着吧。
“以後會有很多次的,”許傾輕笑道,“總不能每次你都睡不着,精神不好我不跟你出去玩了。”
“好好好,我下次一定好好睡覺,謹遵女友指示!”郝然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態度如此明確再不嘴上占點便宜他就是白痴了!
“誰是你女朋友,”許傾嬌嗔道,“你還沒正式告白呢。”
“好好好正式告白……”郝然連他倆孩子叫啥都想好了。
“湯姆被拿捏咯,”老二后桌小聲道,老大老四都捂住嘴笑了起來。
“我其實也沒睡好,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許傾道。
“什麼夢?”郝然問。
“不太記得了,好長好長,夢裏有了一些夥伴,發生了好多事情,最後……”
“最後怎麼了?”
“最後我死了,再然後我就醒了……”
“嘶,”郝然倒吸一口涼氣,不知道怎麼安慰。
“夢裏好像不是這個世界,好像,”許傾皺眉道。“郝然,”許傾停頓道。
“怎麼啦?”
“如果我真遇到了危險,哪怕我不在這個世界了,你會來救我嗎。”
郝然眉頭微蹙,沒有立刻回答。許傾靜靜看着他,也沒有催促。
“如果我能夠來到另一個世界,”郝然正聲道,“如果我有能力或者能夠提升能力的話。”
“我一定來救你。”郝然鄭重道。
“好,拉鉤,”許傾伸出青蔥手指。
“拉鉤。”郝然伸手拉鉤。
兩人終結了這有些嚴肅的話題,接着聊這樣的話題有些莫名其妙了。倆人又聊了些接下來約會的計劃什麼的,郝然終於控制不住睡意了,許傾頸間的幽香讓他心安至極。
一切都好美好啊,他心想,就是怎麼收拾那廝呢,他眉頭微皺,但很快放鬆,進入夢鄉。
一切都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