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好酒話閑談

李懷安回到房間關上門，繼續盤腿修鍊。

“我認得你，在天啟的時候……”

歐陽成都的話再一次迴響在他的腦海中。委實說他並不覺得歐陽成都在天啟見過他有什麼好稀奇的，畢竟能來瑤海仙山的都是貴族子弟，有一兩個帝都來的沒什麼好奇怪。況且修仙者大多記性優異，記住十多年前認識的人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但他還是留了些心眼，沒有掉以輕心，在思考有沒有可能被人盯上而自己渾然不知。

就像江湖中那些修鍊練屍術的歪門邪道，能將已逝的屍體化做鮮活的人，做常人能做的大部分事，而旁人毫無感覺。

“應該只是兒時見過的人，碰巧印象比較深而已……”他如此安慰自己，“保險起見，以後還是避着點他吧。”

但他沒想到的是，他想避開歐陽成都，但歐陽成都卻主動賴上他了。

好幾次李懷安深夜練完刀一身疲憊回到房間裏，歐陽成都都會帶上兩壺酒來找他聊天。

李懷安起初是拒絕的，因為他不習慣突然多出一個莫名其妙的人來找他談天說地，何況還是一個一身酒氣的酒鬼。

他每次出門必鎖門，用某種法術加以封印，但回來還是能看見歐陽成都悠閑的靠在窗邊就着月光喝着酒。為此他警告過歐陽成都，歐陽成都也識趣的留下一壇酒離去，還不忘補句“男人的友誼固若金剛啊”。

這是什麼奇怪的友誼？就只是因為李懷安幫了他一次？

結果第二天還是能看見他站在門口。

“此人應該是沒什麼惡意，他也就剛剛到達築基期，掀不起多大的浪。不過18歲就到了築基期，天賦還不錯。”白蘇雲晚上時跟李懷安說。

“我知道，”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心不在焉。

白蘇雲似乎感覺到了，“你在思考什麼？”

李懷安沉默許久，側了側身。

“現在跟我同齡的基本都到了築基期，就我還是練氣期八層。”李懷安心子也單純，想到什麼有人問他就說什麼，也不會覺得這有什麼好藏着掖着的，這片廣闊無垠的土地上眾生為了求得飛仙長生，想盡各種辦法提升自己的修為，他自認為自己做不到出世無問凡塵，只求平安過完此生，但也不是什麼天縱奇才，做不到龍場頓悟一鳴升仙。

縱觀天下，大多數人的一生只是在結丹期徘徊，來不及煉化元嬰便耗地油盡燈枯。少數世家大族或者門派掌握特殊秘法，得以突破元嬰境界甚至達到天識。

而天識以上，只有大門派的老怪物或者朝廷元老才可能出現。

那麼遙遠的存在，令他那麼的嚮往，但有時也會懷疑這一切的真實性。

李懷安不由得扭頭望向窗外，思緒萬千。

“你也不用自卑，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事，”白蘇雲說起了不太擅長的鼓勵話，“你對事物的掌控力還是很不錯的，前幾日你們老師交給你們的心法，你是為數不多能掌握的人。”

李懷安沒有任何反應，還是盯着外面發獃。

前段時間弋康交待給他們的紫氣東來，他只花了兩個星期就能掌握，並慢慢運到武器上，在當時的課堂上確實是最先掌握的那些人之一。

但這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紫氣東來說到底是精準的吸收靈力純度的功法，而他自己從小就練刀，對力度的掌控可謂是輕車熟路，換到功法上，自然快了些。

這只是經驗帶來的便利而已，要是那天給他一個從來沒接觸的東西，他覺得自己可能就沒那麼幸運了。

白蘇雲見李懷安沒反應，索性就由他了，不在理會。

霎時間乾巴巴的沉默充斥在房屋裏，但卻沒人覺得尷尬。

一陣重重的敲門聲響起，李懷安疑惑地扭頭，搞不清楚是誰這麼晚來找他。

“誰？”

沒有回應。

片刻后又是一陣敲門聲，看來不開門是不會罷休了。李懷安走到門前打開門時，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但遲了，豪放的聲音已經傳來，帶着股酒味。

“李兄，這有兩壇剛買的雲屠酒，要不要來兩口？”歐陽成都大大咧咧的笑。

“不用了。”李懷安對酒不感興趣，趁歐陽成都還沒進來連忙關門，但晚了，一隻腳卡住了門框，死死頂住了門。

“哎試試嘛，雲屠可是南疆上好的佳釀，對修鍊也是大有卑益呢！”

李懷安一陣疏忽，歐陽成都便抱着酒罐風風火火地進來，將兩壇就放在黃花梨木桌子上，不知從哪掏來了兩隻石碗。

李懷安只能嘆息着將門合上，這人雖然沒什麼規矩，但起碼看起來人不壞。

回過身時歐陽成都已經將一碗酒遞到了他面前。

幾碗酒下肚，身子漸漸暖和起來，歐陽成都斜坐在椅子上喝酒，望着窗外，那是之前李懷安發獃看的地方。

“你這房間位置挺好，坐北朝南，外面景色也好。”歐陽成都有點醉意。

李懷安將碗放回桌子，坐在歐陽成都的對面不說話。

“知道為什麼我老找你喝酒嗎？”歐陽成都用搖搖晃晃的手指這他，有輕微鬍渣的臉顯得不修邊幅，“因為你跟其他人不一樣，他們不懂修仙的意義，其實你也不懂，但你還有得救，而他們……則無可救藥！”

李懷安心裏一動，突然發現面前這個愛喝酒有些邋遢的男人變得異樣了，明明是一般大的年紀，但倒影着月光的眼睛卻多了些滄桑。

“你肯定會想我這個人年紀輕輕，妄語卻這麼大。其實很簡單的道理，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李兄……你是為何而修仙？”歐陽成都給自己倒了碗酒。

“無他，變強。”李懷安簡簡單單地交代。

“這裏所有人都是這樣想，所有人都在拚命修鍊，不論出身，無論是你東路李氏還是那南淮岳氏，亦或是北朔鍾氏，皆在努力培訓年輕一代。每個人都想變得最強，可最強往往只有一個，若每個人都拚命修鍊到最強，那這個最強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你只能不停的修鍊，你能修鍊變強，別人沒理由不行，你有秘術法器，別人也沒理由沒有。”

他猛地灌下那碗酒，用手肘擦了擦嘴。

“李兄，這條路是永無止境的，你還會繼續追求這條綿延無盡又毫無意義的路嗎？都說練到歸墟期能比肩神靈，可這千百年來，從來就沒聽說過真的有哪位歸墟期強者，古籍說王朝里倒是真的有有位老祖是歸墟期的，可你看，十幾年前天啟陷落時，他來過？”

李懷安有些察覺到他想說什麼了，漆黑的眸子盯着他。

“你想說什麼？”

歐陽成都停住了酌酒的姿勢，慢慢放下石碗，突然正襟危坐起來。

“道無止，生有涯。與其花費大半人生去找這個飄渺無定的仙途，不如及時行樂，管他修鍊到什麼境界呢！尋個世外桃源，沒有打打殺殺、爾虞我詐，安安穩穩過完一生，也何嘗不是一種仙境呢？”

他看着李懷安漆黑的眸子，繼續說道。

“從來就沒有什麼仙人，就連化神期歸墟期強者，那也是不存在的！如果有，他們有什麼理由要歸隱？這個世界他們就是終極，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怎麼能讓這些連元嬰期都能算是強者的修士大行其道……”

“如果真有青龍……蟒蛇何以在潭中如此猖狂？”

李懷安微微低頭，半晌不說話，許久之後給自己倒了一碗酒，猛地灌下。

“那又怎樣？有沒有真的仙人又與我有何關係？”想不到他只是簡簡單單的說出來這句話，這讓歐陽成都有些意外。

“無論有沒有仙人，只要能變強，那麼我走的路就不會錯。”李懷安平時着歐陽成都的眼睛，說來奇怪，他面前的這個男人喝了那麼多的酒，眼神卻沒有半分迷離，不過無所謂，他已經明白對方半夜跟他講那麼多的意圖了，“你無非是想勸我放棄修仙，做個普普通通的人罷了。”

歐陽成都乾笑兩聲，高挺的鼻尖有些泛紅，“也不是叫你放棄修仙，只是能別把太多的精力放在這些抓摸不透的東西上……人生短暫，要品味的東西可不止這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