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一條獨特的反定義之路
接下來是五天的假期，原本可以把書看完，但一條哉發現了更有意思的事情。
5月5日，下着小雨。
天氣預報今天異常的準確，和報道的時間一樣，一條哉沒有帶傘。
黃金周最後一天要去明日高校學習。
學校考慮到那些不愛學習的傢伙承諾這周六和周日沒有作業。
但北辰遠已經嘰嘰喳喳和他抱怨了一整天，大喊大叫自己還是個孩子。
窗戶外側像線條一樣的水流，小林監督在前方進行最後放學前的講話。
“因為下雨，社團活動都基本取消，有意願的可以去室內繼續組織，不過要在六點前離校。”
剛剛結束的國語課，任課的老師是學校里年紀最大的濱田先生，背部因為車禍而有點變形，平時喜歡戴金色框的老花眼鏡。
每當濱田忍不住煙癮走出去放鬆時北辰遠都會從背後找一條哉聊天，教室里會亂作一團。
現在還在門外等着小林園講完話佈置課後作業。
一條哉拿着筆記本溫習一天內學習過的知識。
“那各位同學就準備早點回家，一條你來一下。”小林老師最後宣佈，拿着教案站在教室外等待一條哉收拾東西。
然後一前一後再次來到辦公室內進行講話，近藤老師正拿着校外買的奶茶準備去文化室。
“園子這是又要和一條同學單獨聊天了呢，雖然很想留下來看着你們以防做出什麼違反道德的事情，但想想我可愛的幾位學生還在迫切等待她們敬愛的老師我啊，只能把這項重任交給牆角的監控君了哦。”
聽着近藤老師像宣讀演講稿一樣喋喋不休，然後看向頭頂天花板角落裏的監控。
鏡面對着白色粉刷牆，裸露的電線被蜘蛛網覆蓋。
是在吐槽學校管理人員不忍花錢找清潔人員打掃維修，還是表達了自己擔心好朋友被不良學生堵在辦公室里沒有什麼東西記錄，以後怎麼有空來嘲笑。
一條哉再次在內心裏慎重地宣讀：只對15歲到20歲的異性感興趣。
近藤亞衣走後，小林園子指着她的座位，“一條，你先坐下吧。”
相比教室里冰冷堅硬的木板座椅，一條哉也沒有覺得舒服到哪裏去。
“這是你今天交上來的答卷。”
在閉合教案里抽出，是幾天前佈置的任務，主題是［想成為一個怎樣的人］，當時中午記得是和北辰遠在教室里互相討論后寫完，態度也比較認真。
寫得太好了吧。
拿到手先確認有沒有被掉包，看見自己獨特的簽名后回復：“小林老師是覺得我哪裏寫得不夠妥當嗎？”
“妥當？題目名字是……對了，《想成為一名時刻進步的路人男主角》，這是你寫給老師的題目對吧。”
小林老師記不起來看了一眼才說道，擔心誤會一條哉他敷衍了事。
小林園刨根問底：“能說說是什麼含義嗎？”
“含義……當時北辰遠和我討論動漫然後有了一點想法。”
“動漫？具體到名字，老師有空也會去研究。”
“《一手好牌打得稀爛的路人男主》。”
“好，我記住了，今天晚上就看看，一條你繼續說。”
“北辰遠和我解釋了路人的字面意思。”
就像寫小說一樣，一條哉偏要吊一下老師的胃口，於是他神經兮兮地說：“小林老師想知道嗎？”
“嗯，不要故意激起別人的好奇心啊，老師也是個女孩子，今年才23歲。”
“不說你別想走了，和老師回家吧。”
“老師會做飯嗎？會的話我就不說了。”
“不會！”
小林園佯裝生氣拍了一下桌子。
一條哉適可而止如一將北辰遠的原話說出。
“路人就是人物過於普通，平平無奇，存在感又幾乎沒有，容易被邊緣化。”
“而附帶上了‘主角’二字，卻連人氣都比不過配角，顯得不符合人物設定。”
“那確實很像一個配角……不過你在學校里明明很受歡迎，早上我還看見你把幾封粉紅色的情書丟在垃圾桶里。”
小林園有些不知所云，覺得自己在被學生用語言學含糊其辭。
一條哉盤算着小林園的學習時間……大學如果不是特殊學部，小林園大概有一年的教學經驗。
“還是說一條你有被其他同學排斥嗎？”小林園聯想到了很多。
“沒有。”
“那剛剛說得和你沒有半點關係，反而天賦異稟、長相帥氣，受歡迎什麼的不足以形容，為什麼說自己想成為所謂的路人男主角。”
“就是因為在各個領域太過優秀，想努力把自己保持一點神秘，比如在交往方面不會刻意拉近距離或者疏遠他人，正常人不都這樣嗎？”
一條哉拿着小林園的筆在自己的答卷最下面寫了一行字。
“總而言之，我不想被定義。”
“定義？”小林園感嘆高中階段學生的奇怪思想，想要努力把他挽回。
“小林老師眼中的我是怎樣的？”一條哉反問。
“嗯……努力、英俊、聰明、樂於助人……還有一點膚淺和輕浮。”
“膚淺和輕浮？”少年決定趁着這個機會好好解釋，再這樣下去這種定義可能真要傳出去了。
“沒錯哦，比如偏愛腿部和長相，對女孩子過分溫柔和隨意。”
“後面一句很難得到贊同，我把膚淺看作對待別人時初步依靠第一印象，往往很準確但不是全部。”
“輕浮什麼的更偏向於我在任何場景不拘謹，面對女生不做偽裝迷惑她們，想說什麼思考一下可以就喊出來，或者內心裏有其它與表述不符就一言不發。”
“老師也聽不懂，不過也算明白一條同學想成為這種……特殊人群的看法，不想被定義這種事情也分不清對錯。”決定不再摻和的小林園打算放一條哉離開，自己要趕着去籌備周測的試卷。
“一條，你可以先走了”
“老師，我有個事情想了解一下。”一條哉突發奇想。
“嗯？什麼？”
“剛剛問了老師您對我的看法，那對於清水同學這種性格有沒有什麼見解？”
“清水同學嗎？不好說呢，雖然之前就有過交流，但還是國中時的事情。”
“國中的時候？方便說出來嗎。”
“也沒什麼，不方便什麼的當然不會，就是畢業之前被學校安排去各所中學當輔導，恰好在清水同學的國中。”
“難怪清水她會對您格外尊重。”
一條哉也算明白了很多。
“嗯，在實習期間有輔導過清水同學，不過那孩子太聰明了，什麼都會，搞得我對自己完全沒有自信，而且好看到老師有點自卑。”
“小林老師也非常可愛。”
小林園臉色沒有一點變化，完全符合這個職業該有的為人師表。
“不過之後好像是清水同學和家裏發生了一點矛盾。”
“矛盾？”
“嗯，總之之後沒再去過教室里聽課，不過這種待人冰冷的性格和這件事倒是無關。”
一條哉及時補充道：“現在也是整天待在心理活動部看書，我每次去她都會在。”
“這也令我很頭疼，當時找我要成立社團我就明白了，不過不失為一個非常完美的女孩子呢，一條你在各個方面突出但還是不如別人哦。”小林園說完不忘敲打敲打他。
“不過看你們相處愉快老師也算比較放心，要是能成為朋友……”
“這幾乎不可能，清水千代對我沒有什麼好感，而我也覺得她的性格與眾不同，難以靠近。”
一條哉說完還想把自己寫下這篇文章的理由告訴小林園。
他只是和北辰遠表示如何可以不被別人定義，讓別人不那麼容易看穿他。
北辰遠立馬告訴他：那就反其道而行之，讓別人給你下錯誤定義！
這和一條哉在京都站邂逅美少女的發言不謀而合。
小林園起身，忽然拉住他的手。
“老師？”
“做不到貼合別人，別人又很難靠近，就是這樣的清水同學，讓人在意。”
“不管以前，還是現在。”
“老師？”
“不是嗎？”
“可能有一點。”
“獨特之處甚至被人感覺奇怪，之所以吸引別人就是想多去互相了解。”
“所以啊，一條你好好和清水相處，時間久了遲早改變看法。”
“老師會等到你們成為朋友的那一天。”
一條哉點頭起身，到了和學姐約定的時間，他向小林老師告辭。
“慢走哦，一樓儲物間的門旁有公共的雨傘，可以帶走但明天早上需要帶回，不要像早晨一樣把頭髮淋濕。”
“謝謝老師，另外老師沒有一起把北辰這傢伙喊來批評，應該是還沒有看到他寫得《想成為最有錢之人和聲優》的幻想類短篇小說。”
“知道了，要是太過分會和他父母通電話的。”
挨着扶手一條哉來到一樓的儲物間，將室內鞋脫下，便宜但舒服的運動鞋，至少不會吸水。
位置不對，是在樓道處發現了小林老師說的黑色雨傘。
兩層台階被雨水沒過了一層，一條哉找到落腳處前往社團大樓。
Line上是學姐發的定位，值得一提的是學姐的頭像更新了。
是兩人在京都塔下的合影，應該是昨天什麼時候被學姐找到機會偷拍下來的，自己完全不記得有這種事情。
在三樓靠着儲物間的過道里找到繪畫部的教室，用食指關節輕扣房門，得到應允然後推門走進。
寬敞的空間加上合理的佈局，看上去有心理活動部的兩倍大小，正中央是十幾塊帶着塗鴉的美術板。
為什麼稱之為塗鴉，他很有話語權。
雖然自己水平有限，但對別人評頭論足還是頭頭是道。
紙上的作畫和前方鋼管椅上放着的花瓶樣品沒有半分相似，更不提那一朵朵白色的食人花。
麻生淺音正在調色製作顏料。
“先找個地方坐吧，我調完色還要準備繪畫工具。”
一條哉指着自己臉上同樣的位置對她說：“學姐臉上有顏料。”
麻生淺音愣了一下用手擦着左臉，但原本乾淨的左臉反倒留下了藍白色的一道橫線。
他覺得好笑，拿起旁邊乾燥的紙巾幫學姐擦拭，靠得不算很近。
“之後用水清洗一下吧，擦也擦不掉了。”
“多謝學弟關心，真溫柔呢～”
麻生學姐看準旁邊放在地上的水彩畫筆，一條哉原本以為她必須要離開那高高的木椅子才能夠到，但還是低估了學姐的柔韌性。
手抓着畫筆的中間，然後伸進那調到一半的半成品顏料上。
“不許躲！”
“待會兒我作畫的帥哥臉上必須要有個小愛心顯得溫和，但學弟你正經的時候看上去又太高冷。”
畢竟是前輩，一條哉沒有閃躲，這個愛心被畫在他的右臉腮部。
他在學姐繼續開始調色后說：“學姐。”
“在哦。”
“今天我可以去店裏幫忙了。”
“待會兒我和酒井店長說一聲，他應該會很高興的。”
看了眼窗外的小雨，麻生淺音把調完色的顏料盒放在一條哉拿來的置物台上，掀開畫板上之前別人的作品換上了一張新的白紙。
“嗯哼，就穿這身制服吧，很有少年感。”
一條哉搬下鋼管椅上的花瓶放到角落，然後坐在上面等待學姐選擇他的姿勢……
學姐作風景畫往往要線稿一小時、上色一個小時，人物畫可能快一點。
這段時間裏一條哉他要保持一動不動，可是作畫總不是一直盯着自己吧？瞅准間隙一條哉就喜歡偷懶把身體垮下來……
今天他甚至沒有機會去心理活動部和少女對話把簽到獎勵完成一下，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寧。
今天不值日完全沒借口去找她，而清水千代又寸步不離心理活動部。
“學姐有想好擺什麼姿勢嗎？”
“嗯……思考一下啦，不能着急。”
麻生淺音把彎曲的四指貼着有顏料的半邊臉，把畫筆貼在上唇和鼻子之間夾着。
這是嘟嘟嘴？
然後少女又拿出手掌比劃出長方形閉上一隻眼睛在裏面看着他。
“先把右腳搭在左腳上。”
麻生學姐終於下達指令，一條哉照做。
“不是翹腿，右腳小腿要和地面要平齊哦。”
“好。”
“腳不許抖！”
“有嗎？”
“姿勢有點不好看，沒有藝術感。”麻生淺音評價。
“從座位上離開，動作不要變。”
“左腳綳直，上半身也是，右腳依然保持姿勢。”
一條哉覺得有些反物理，依然坐在椅子上。
“學姐要不你試一下？”
“那就先站起來然後復原剛剛那個動作。”
“你靠着牆側着臉，做出望向遠方的動作就行了。”
“這樣？”
一條哉按照指示挨着牆，身體綳直，右腳像大寫的L字母一樣。
“嗯，不過還是缺一點意思，不然就把上衣全脫了，增添一點線條感，順便看看學弟你最近有沒有鍛煉身體。”
把麻生淺音的話當做開玩笑，然後依舊保持這種奇怪的姿勢。
也許在別人看來只要長得帥什麼姿勢都很酷吧。
他的半張臉很靠近身後的窗戶，冷氣從那縫隙里鑽進來，水聲“滴滴答答”
除了雨聲，也只剩學姐做線稿用橡皮擦和上色時抽紙巾的聲音。
哦，對了，有一次偷懶正好被學姐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