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講故事
趙懷佳躺在搖椅上，閉着眼睛聽小徒兒講盧貴金的小緋。
“守門的寶珍說他家老爺不好色，不貪財，既不揮霍也不與人交往，最喜歡去寺廟跟老禪師打坐講經”，小徒兒滿臉的羨慕與可惜：“守着一庫房的銀子，不知道享樂，真真可惜，這要是我……”
小徒兒嘆氣道：“唉，算了，我祖上也沒積德，我也沒人家那福氣”。
趙懷佳笑了笑，沒說話，依然閉着眼睛，繼續搖着躺椅聽小徒兒講。
“哦，對了，這個盧貴金啊，還真是多虧了祖上積德”，小徒兒接了自己的話頭：“這個盧老爺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喜歡天南海北，四處經商的人。仗着祖宗保佑，每次都不賠大賺，可那一年從雪山販回皮毛之後，就突然買地封銀，再也不外出了”。
趙懷佳突然停住了搖椅，睜開眼睛說：“走”。
“啊”，小徒兒還沒講完呢，趙懷佳已經出了德記的大門，小徒兒緊跑着追了上去，氣喘吁吁地問他：“咱們去哪啊？”
“花鳥晚市”！
“嗯？”
去花鳥晚市幹嘛，這正說著盧貴金呢，為什麼去花鳥集市啊？
可是當他抱着一盆盛開的紫花地丁站在盧府門口的時候，趙懷佳吩咐他：“讓你家先生請五少爺來取銀子吧”！
“啊？”
小徒兒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趙懷佳從他手裏接過花盆，徑直敲大門去了。
他只得遵令而去，一邊走一邊想，這個任小九該吃藥了！
盧貴金正在書房飲茶，小廝來報：“門口有個人送您一盆花”。他看了看小廝懷裏的花，並不明白，便問道：“門外何人？”
“一個自稱‘雪山青松’的小夥子”。
“雪山青松”，盧貴金心底觸動了一下，說：“請進來吧”。
趙懷佳跟着進了盧府，發現果真簡樸，這書房的傢具散發著歷經七八代的古老氣息。古韻里端坐一位老者，充滿好奇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己。
“小兄弟，你我素昧平生，緣何送老朽一盆花啊？”
趙懷佳躬身施禮：“我想講個故事”。
“故事？說來聽聽”，盧貴金端起了茶杯，時光星辰，漫漫無際，既然有故事打發，那就講吧。
“雨水的節氣里，春雨失約了。我望着皎潔的月光，心裏盤算着，或許等我回家的時候，它才能如約前來煮酒下棋吧。
可是沒有想到，越山的路上，是雪攔住了我。風雪橫飛，漫山遍嶺，識途的老馬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慌不擇路的我跌坐在雪石上，疲憊的再也挪不動一步。
或許是雨怪我沒有在家等她，才會讓雪來懲罰我，讓我付出生命的代價。於是，我認命了。”
盧貴金彷彿置身當年的險境，他放下茶杯，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當年絕望的感覺爬上了眉頭。
趙懷佳偷偷瞄了他一眼，果然被我猜中了當年的情形。
見他的心已振漣漪，那就揚風激浪吧！
“低頭放棄時，我看見石縫中有一株綻放的小花，我有些驚愕，冰冷的世界裏居然有春天的氣息。不，應該說是春天的鮮花被風雪冒失了。它也和我一樣絕望吧，我想。可是當我看到紫花地丁瘦弱的身軀就那樣孤獨地在風雪下挺立着，任風搖雪壓，絕不倒下！那一刻我震撼了，我想唯有奮鬥不息才能接納生命的無常吧！”
屋脊的藍雲沖高啟嬉笑道：“說得就像他見過似的，
人家盧老爺當年闖蕩江湖的時候，小九的爹娘還在哼哼哧哧談情說愛呢”。
高啟抱着劍，在淡淡的月光下回道：“他就是在雪山救的我”，然後飄然離去。
“哎，哎，怎麼走了，不保護小九了啊？”
“同塵正到處找小九呢”。
“哦，那我也回去找周公講故事去了”。
書房裏的趙懷佳仰頭繼續講：“我抬頭望天，天際邊、山頂上一棵棵青松就那麼頂天立地地站着，愈冷愈翠綠的枝葉里，有着不認輸的倔強。暴雪肆虐，卻無法改變它的形狀，只能隨它在山頂蜿蜒起伏。
有位名人說過，只有陽光而無風雨，只有高興而無痛苦，那就不是人生。捫心自問，草木都有如此浩瀚蓬勃的力量，去升發，去拼搏，我就這樣不戰而降嗎？那豈不是辜負了天地山河，辜負了花草樹木！五嶽向上，河海奔東，我明白了，生命不止，吾輩當意志不倒，持書仗劍，奮鬥不息”。
盧貴金的眼裏流光閃爍，精明地問他：“你是德記的嗎？”
趙懷佳知道自己的話激昂了他骨子深處的鬥志，同時也佩服他敏銳的市面信息捕捉力和精準的判斷力！
看來他並非是老牛卧槽了，而是潛龍待時！
跟這樣的老江湖交手，必須承認：“是，我叫任小九，是德記的”。
盧貴金又打量了一番趙懷佳，繼續問他：“梁城有四家大葯堂，你為何替德記賣力？”
依然老老實實地，趙懷佳答曰：“我見過很多名山，也趟過無數河溪，唯有德記最令我一見傾心。她沒有黃山的奇觀，更無法媲美蓬萊仙境，但是，她葯櫃裏的一草一木，卻有藍天白雲，都由血汗凝成。葯柜上寫的藥名，何嘗不是山水的樂章！老先生可想去賞聽？”
“哈哈哈”，盧貴金大笑，並未回答，而是放下茶杯，饒有趣味地問趙懷佳：“那我憑什麼要相信德記？”
“馬隊出發前並不知道要去的地方值不值得，可還是出發了，因為他們相信一定會滿載而歸的。您不是相信德記，是相信自己的睿智”！
“來，過來”，盧貴金讓趙懷佳站在面前，笑吟吟地問他：“五少爺一個月多少銀子聘你啊？”
“幾吊銅板，我只是個分葯次長，沒有銀子可領”。
“分葯次長？一個小小的次長，就膽敢來借銀子，滾回去，讓你們五少爺來求我”。
“我們五少爺即刻就到”！
趙懷佳滾出去后，探腦袋進來說完，趕快關門跑了。
路上，一輛掛着“梁”字燈籠的馬車錯過，趙懷佳知道五少爺去盧府了。
鬆了一口氣，趙懷佳咬着手指，邊走邊想趙安。小徒兒的跑腿令他想念趙安了。
他們主僕二人是一起長大的情分，趙安不僅配合自己調皮搗蛋，還每天都滿心期盼新花樣。
這三年，也不知道趙安過得怎麼樣！爹的案子牽連了他們一家，同塵至今沒有找到他。官府也曾通緝過他，後來就再也沒有他的一絲消息了。
雖然自己很擔心他，但是趙懷佳相信，以趙安的機靈，他一定沒有落進官府的手裏。他若是藏起來，誰也找不到他。
思量間，耳聽得身後飛來劍風，趙懷佳閃身躲開，兩個蒙面刺客掠過，卻身法極快，雙劍轉而刺他面門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