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重生
立春過後,又下了幾場紛紛揚揚的大雪。
白雪將窗外的院子覆蓋得嚴實,窗外的常青樹上也掛着雪珠,朵朵雪珠從常青樹上垂下來變成了冰棱。
屋檐上的風鈴伴隨着微風叮咚作響。
屋內瀰漫著龍涎香的味道,一點一點地縈繞在阮予棠的周圍。
恍惚間,她隱約感覺到有指腹溫柔地婆娑着她的臉頰。
從眉眼到鼻尖再到雙唇,一筆一畫似要勾勒出她的模樣,他的指腹溫柔劃過五官的每一處,彷彿她是這世間的瑰寶。
最後他的指腹停留在她的唇瓣上卻始終沒有下一步的動作。
從指尖處傳來的藥味在這一刻似乎蓋住房間裏蔓延的龍涎香的氣息,籠罩在她的鼻翼周圍。
這個人坐在她的床邊什麼話也不說,只是那樣眼神專註、心無旁騖地盯着她。
雖然她沒有睜開眼睛,可隱約能夠察覺到那雙眸子裏透着隱忍、剋制以及繾綣的溫柔。
恍神間,她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主子放心,阮姑娘身體並無大礙,就是落水受了些風寒,養些時日就好了。”
她隱約記得這個開口說話的姑娘名字叫梅劍,是這些日子以來負責照顧她的青衣。
許是沒有得到那人回答,紅袖再次開口,“主子,你怎會救阮姑娘,我記得阮姑娘的父親阮輔相一直將你視為敵人。”
阮予棠不知道那人說了什麼,還是做了什麼,只知道冗長的一陣沉默后,就聽見腳步聲遠去的聲音。
經過這幾天的時間,她才確定這是真的重生了。
雖然她不知道這是哪裏,也不知道是誰救了她,腦海中閃回的諸多事情也沒有這件事,隱約只記得落水一事。
阮予棠不知睡了多長時間,夢中閃回很多事情。
眾人的嘲笑聲、阮寧臉上憤怒的表情,母親眉眼間的擔憂,以及老夫人和方氏臉上得逞的笑容。
一樁樁一件件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彷彿陷入夢魘一般緊緊地抓住身邊溫暖的觸感。
那修剪得又細又長的塗著丹蔻的指甲在那裏劃下又細又長的傷痕。
“不要……救我……”彷彿陷入夢魘般的囈語。
“不要……救我……求你不要……”囈語一遍又一遍的從她的口中溢出,兩行眼淚也順着臉頰落下。
她彷彿墜入深海的求生者,拚命地想要抓住身邊一切能夠抓住的東西,窒息感充斥在她的周圍,一點一點的侵蝕着她的意識。
黑暗中搖曳的燭火中似乎隱約能夠看見一個人影坐在她的床邊,他的身形隱藏在黑夜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依稀看見他抬手撫上阮予棠的臉頰。
“別怕,我一直在。”
溫柔的聲音彷彿清風拂過耳畔,即便安慰的中途被夢中的阮予棠咬了一口他也仍是面不改色地說著這世間最動聽的情話。
一直到阮予棠的情緒逐漸平穩下來,他才收回了那隻早就已經血淋淋的右手,睡夢中的阮予棠不知道夢見哪些事,恨不得將夢中之人飲血啖肉。
紅袖看見走出來的身影,上前一步開口道,“主子,你這手?”剩下的話卻沒有說出口,“需要讓白朮過來看看嗎?”
身影看了一眼傷口,盯着這個傷口看了半晌,彷彿這傷口是世間的瑰寶,“無妨。”
“她若是醒了,你送她回府。”身影看着紅纓吩咐道,那聲音完全不似之前的溫柔繾綣,反而染上幾分冷冽。
“至於阮輔相那邊,你知曉該如何回答。”
“屬下明白。”紅袖看着身影面色恭敬,“主子不用擔心,屬下一定會把阮姑娘安全送回阮府。”
許是得到了紅袖的承諾,身影再次轉頭看了一眼阮予棠所在的房間后才轉身離開。
阮予棠只覺做了一個噩夢,她夢見前世諸多事情一一回蕩在她的腦海中。
最後夢見傅辭修親自給她一碗湯藥取了她的性命,只為那他早就放在心尖尖上的阮予慈。
她坐起來之後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抓着被角的手微微顫抖着。
“姑娘可是夢魘了?”
聽見這個聲音傳來,阮予棠抬頭望去就看見梅劍拿着一盞油燈站在她的床邊,搖曳的燭火將此刻的梅劍襯托得很溫柔。
許是沒有得到她的答覆,她看見梅劍將燭台放到一邊,走到她的床邊坐下來,柔聲開口。
“姑娘莫要擔心,你的身體並無大礙,只因落水着了風寒,休養幾日便可。”
“多謝姐姐關心。”阮予棠柔聲細語地開口,“我的確夢見一些不好的事。”
“姑娘莫要擔心,此處乃是主子的溫泉別院。
距離金陵城不算太遠,前些日子我們主子回金陵城途中正巧遇見落水的姑娘,就順手救了起來。”梅劍看着她解釋道。
“主子不知姑娘家住何處,就養在了別院,正好也能好好休養些時日。”
“姑娘睡了這些日子,恐是喉嚨都幹了,好好潤一下嗓子。”
阮予棠看了一眼梅劍,接過她遞來的杯盞,縈繞在鼻尖的是好聞的洛神花的香味。
“多謝姐姐,也還請姐姐幫我謝謝你們家主子。”阮予棠說著就小口小口喝着杯子中的茶水,“茶水的味道很好。”
“不知姑娘芳名,家住何處,也好送姑娘回府,省得家裏人擔心。”
“我乃內閣次輔之女,名喚阮予棠,姐姐若不嫌棄喚一聲阿棠即可。”阮予棠說著就將剩下的茶水全都一飲而盡。
阮予棠沒有得到梅劍的答覆。
沉默半晌后,她聽見梅劍的聲音響起,“阮姑娘,身體可還有不適?”
“身體暫且已無大礙。”
“好,那我請示主子後送阮姑娘回府。”
阮予棠對着梅劍微微點頭后就看見她起身離開的身影。
她看着放置在一邊的衣服,想也不想的穿了起來。
如果不是知道她不認識溫泉別院的這位主子,她幾乎都要懷疑對方是如何知道腰圍尺寸。
因為穿上身上的這件衣服正正好好貼合著她的身體。
阮予棠推開門在所住的院子裏慢悠悠地閑逛起來。
院子裏種植着各種各樣的海棠,雖然有的是她不熟悉的品種,但她知道那是海棠。
而爭相盛開的紅梅,似乎成為這天地間唯一的色彩。
阮予棠對着別院不算熟悉,正想要抬腳向前走去時就看見一雙白色綉着櫻花的鞋面出現在她的眼前。
她抬頭望去就看見梅劍的身影,她的臉上帶着燦爛的笑靨。
“姑娘,我送你回府。”
梅劍的話讓阮予棠點點頭,“謝謝姐姐。”
回阮府的一路上,阮予棠是想要詢問他們的主子到底是誰,只可惜梅劍一直故意找話題岔開她的問題,似乎不願意提起這個幕後之人。
阮予棠身上並未攜帶任何東西,唯有一方親自繡的錦帕。
“梅劍姐姐,我身上別無他物,只有這一方親自繡的錦帕乃是貼身之物,你幫我轉交給你們家主子,就當是全了一份我的心意。”阮予棠說著就把手帕塞到梅劍的手中,“幫我謝謝你們家主子。”
阮予棠擔心梅劍不收下錦帕,正欲開口就看見梅劍笑眯眯的錦帕規規矩矩的疊了起來,“阮姑娘放心,我定然會將帕子交給主子。”
阮予棠暗自鬆了一口氣看着梅劍露出一個笑容,“多謝梅劍姐姐!”
言談間,他們的馬車已經在阮府門口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