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有一隻雄蟲
“這邊。”商問一邊躲在掩體后拿槍把前方的監控軟件打爆,另一邊依着記憶中的內部構造逐漸向總電子系統靠近。
新兵與老兵,究竟差在哪裏?
是訓練?亦或是戰場經驗?李元陸從前不清楚,但這一刻,他已經知曉了答案。
是死亡。
商問像是一個瘋子,他的槍像是死神的鐮刀一樣,眾生皆平等。他敏銳而又冷漠,突破了他在槍械訓練場所取得最好成績——自突入至今,他沒有一槍放空。
這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散漫而又溫和的,總叫他小六子的雌蟲,但這樣一隻蟲是如此可靠,如此令人信服。
他們成功突入電子控制台,在激光彈的遮掩下,商問開槍掃射了裏面的所有人,其內不乏有人擁有武器槍械,在反抗時穿透了商問的小腿。
最終。在煙霧散盡之時。
李元陸所見的,只有一片屍體,電子控制台受損嚴重,屏幕也隨之黑了下來。
他屏住了呼吸。
“我們……成功了?”
卻見商問倚着桌子坐下,拿刀剜出小腿內的子彈后,隨便做了包紮,便示意李元陸跟上,兩人爭分奪秒趕出控制室。
“這座基地起碼有兩百人。”
商問為其行動做了很好的解釋。他們成功突入了這座軍事基地,同樣地,還要突破這兩百人的封鎖成功與大部隊回合或逃離。
“走。”
秉着不能在控制室多呆的原則,商問再度拿起槍,一瘸一拐走到控制室旁側耳傾聽門外的動靜。幾近寂靜的聲音與氣流聲相撞,商問把李元陸喚過來,握着槍托打了兩個手勢。
李元陸應了,兩人背靠背拿起槍,在門開之時,毫不猶豫對着兩邊一通掃射,血與慘叫之聲橫飛,不過瞬間,走廊之上橫貫了六七具實體。
李元陸被打到了大腿以及右肋所在的地方,商問則被打穿了右蝴蝶骨,被洞穿的孔洞簌簌朝外冒着血,因為子彈的原因沒法及時修復。
兩人都知道不能在此地多呆。勉強拿布條一纏,李元陸踉蹌地拽着商問一路跑下去,在走廊里拐了右拐,找到個比較隱蔽的藏室后,兩人跌跌撞撞倒了進去,並迅速關上了房門。
因為總控制室的電力供應被打爆的關係,裏面漆黑一片。
李元陸勉強拿着照明棒道:“我得拿小刀把你的子彈剜出來。”
大抵是從戰爭中回了神,就連李元陸的手都穩了不少,商問還藉此調侃他要不要從軍隊退役後去當個醫生。
“哈哈哈。”
“哈哈哈。”
兩人藉著照明棒的光只低聲笑,毫無原因,毫無理由,也毫無根據,笑的聲音極低,像是在用嗓子猛烈地吸氣似的。
待商問把李元陸身上的子彈取出,李元陸忽的發現了新大陸。
“你看!這個!這個睡眠艙!”
李元陸拿着照明棒的手突然開始抖了起來,商問湊過去一看,這近一米五六的,外部用透明的類似玻璃製品的殼子包裹的睡眠艙里……躺了個人。
“卧槽這要鬧鬼?”
李元陸用震驚的目光看他。
沒有看過鬼片的人大抵無法理解,商問聳聳肩,示意他繼續說。
“這是只雄蟲。”
“啊?”
“雄蟲與雌蟲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雄蟲的蟲紋會隨着成長期的變化而隱去,但雌蟲會經歷從無到有的過程,他的臉上有蟲紋,一定是雄蟲。”
龜龜。這在師範學院裏抓漢子的場景竟然讓他在戰場上碰上了。
“他好美……以後能當他雌君的蟲真讓人嫉妒……”
商問這雌蟲中的絕對叛逆者撇撇嘴,在昏暗的光下就這麼瞥了一眼。
老實說,確實他媽好看。
暗金色的蟲紋在昏暗的光下反射出明亮動人的光彩,而那五官也近乎上帝的匠心之作,雖是還處在成長期,這眉眼這鼻子嘴巴,無一不精緻,無一不俊美。
果然,搞基還是得找漂亮的,碰上個這種貨色搞基都不虧啊。
就在商問嘖嘖稱奇之時,他忽然意識到了一點。
“以後?你不會…”
李元陸點點頭。
商問差點兒跳了起來:“你他媽…你瘋了?!”
“這是雄蟲!而且是等級絕對不低的雄蟲!我們必須得保護他!”
“你他媽是他爹還是他媽?!”
“它是雄蟲!”
在這個雄父雌父的年代,李元陸大抵聽不出他話的意味,但這跪得挺徹底的傻缺雌蟲明顯還真要為這個與他非親非故的雄蟲冒這一次險。
“商問,這不僅僅是軍功!如果我們勝了,被軍部發現我們棄雄蟲不顧,我們也會受罰!”
這他媽是真的坑爹!
不管李元陸是不是故意找的理由來保護他這比憨憨兒子還親的雄蟲,但商問無法反駁,這迫害雌蟲近乎成癮的傻缺時代是真的能幹出這類事兒的。
李元陸也看出了商問的默許,便小心翼翼地把這一米五六的睡眠艙像抱娃一樣緊緊抱進懷裏,商問不得不感慨蟲子的身體是真好用,但凡換成以前那人類肥宅,估摸着抱都抱不起來。
軍事基地里隱約又傳出了爆炸聲。
姆大概率活不成。
商問找了個隱蔽的地方癱着,把倚靠柜子,微微眯了眼,他們攻佔軍事基地的任務已經完成,剩下的,便是等大部隊的匯合以及……
【-85632-85632】
商問打了個激靈。
【進攻軍事基地任務有變,地面蟲軍儘快返回母艦,五分鐘後母艦將進行第一輪無差別轟炸。】
【……】
【……】
似乎是為了反應他們接收到的話,商問他們所處的這座軍事堡壘……它動了。
“怎麼回事?”
李元陸的接收器似乎還正常運轉。
“這座軍事堡壘有自我攻防的設備代碼,咱們剛剛似乎把它觸動了。”
“它究竟是個什麼蛇皮玩意兒!”
商問怒。
但怒也沒有辦法,他們必須在第一輪無差別攻擊之前跑回安全的地方。
似乎印證了他的想法,漆黑的房間突然被燈光所籠罩,這座軍事堡壘震動的越發頻繁,據李元陸說,這是它把驅動堡壘運轉的核心破壞,啟動攻防系統藉此避免外界損毀。
坑爹!
但更坑爹的是李元陸還抱着那雄蟲!
……
商問與李元陸在走廊中疾馳,但由於李元陸抱了個該死的拖油瓶,兩人的速度其實並算不上快。
商問幾次想拿槍把睡眠艙里的傢伙崩了,但看李元陸這要崩他先崩我的架勢,商問也只能後悔自己平日理念洗腦不徹底,導致現在冒出了二鬼子。
還有三分鐘。但他們還在這裏面逗留。
但在奔跑的過程中,商問眼尖地看到了在一片爆炸里殘存的黑色通信器,他從十幾具被炸的看不出形的屍體裏將它撿起。
“姆……”
“死了。”
商問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他把通信器放進自己口袋。
李元陸縮了縮肩膀,抓着睡眠艙的手又緊了緊。
還有一分鐘,但他們遭遇了一次緊急戰,並且商問以最快方式了結了敵人之後,他們收到了展開轟炸的消息。
“咱們回不到艦船上了。”李元陸有些自責。
“不是你的原因。”商問沉聲安慰道:“他們就沒覺得咱們會活着,這個命令也不是下給咱們的。”
“啊?”
“收到訊息的是姆給咱們的通信器。”
換言之,他們的光腦沒有收到消息,他們的將領不認為他們活着,或者需要活着。
“……”
炮灰就是這樣。
十六個人,剩餘的兩個還被無情捨棄,他們的犧牲興許是為了最後的勝利,而蟲族活着的,可能短暫可能漫長的輝煌的一生便是為了戰爭。
李元陸緊緊抱着手裏的睡眠艙。
他手指尖的汗漬在透明的玻璃上留下了幾道划痕。
然後,他勉強騰出了一隻手。
朝眼前帶着訝然之色看着他的商問行了一個軍禮。
“請下令。”
直到最後的那一刻,李元陸沒有把希望寄託於自己的長官,也不曾把信任交託給他自己,他給了一起進入新兵營訓練的,一起進入戰爭的,一起活到此時此刻的戰友以及損友。
他願奉商問為首。願無條件地服從這個人的命令。
商問的眸子暗了暗。
“原地休息一分鐘,一分鐘后動身。”
“五分鐘,穿過轟炸區。”
“收到!”
在無差別轟炸區里,要穿過此地基本是和上天搏命,搏成功了就成了,搏失敗了那就埋骨,商問知道,李元陸也知道。
凶多吉少。
故而,在這種情況下,商問望向李元陸懷裏的睡眠艙時,李元陸露出了片刻的猶豫。
商問心裏清楚,如果他下令,李元陸肯定會聽從他的命令把那坑爹玩意兒丟下。
但老實說,在這成敗看天的行動里,他們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已經低至極點,死的時候就當抱了只雄蟲殉情,指不定會讓李元陸心情會好點。m.
“把它帶上。”
“是!”
李元陸抱着那隻雄蟲,難得地展露出了一絲笑意,若是尋常,定要遭商問一頓嘲,但今日,兩人倚靠着大門,難得閉上眼,像聽落雨一般聽外面震耳的爆炸聲。
興許。
他們的生命還剩最後一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