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面對鄭雲的質問,城主的眼神閃爍了一瞬,但還是堅持道:“你肯定誤會了……”

話音未落,他突然發出一聲慘叫。

鄭雲面無表情抬起腳,生生把他的胸腔踩塌陷了,整個過程發生得自然而又隨意,就如同踏破一塊水嫩柔軟的豆腐。

斷裂的肋骨刺穿肺部,造成更為嚴重的呼吸困難,城主艱難地大口喘氣,咳出了大量血沫,臉色瞬間變得十分灰敗。

他用急迫的目光催促還在現場的其他人,讓他們趕緊把這個該死的冒犯者擊斃。

還能站立的衛兵們並非什麼都沒做,然而那些可以輕鬆將人體洞穿的能量光束,落在鄭雲身上卻只造成了小小的破洞,除此以外連半點血液都沒有流出。就算是直接命中心臟和頭顱,也完全不見他有倒下的跡象。

細細密密的白色游蟲在裸露的傷口涌動,如同針線般快速修補着男人身體的破損。

終於有眼尖的人察覺到了,當即大喊:“是污染物!他體內有污染物!”

能量光束對污染物的殺傷力可能因不同個體而異,但如果是加入了稀有K系金屬熔鑄的子彈,就可以起到非常顯著的效果。

消息瞬間傳遞給所有人,包括遠程的狙擊手。

角斗場的老闆在重重護衛下探出那一張贅肉橫生的圓臉,眼底閃過一絲幸災樂禍。

他和城主的關係早就已經鬧得不太愉快,只是礙於對方手裏掌握着地獄城的絕大部分資源和主要武裝力量,而不得不選擇低頭。

但他還是裝模作樣嚷了幾句:“你們還在等什麼,別管我,快去救城主!”

由於偽裝得太過刻意,如同地獄城內那些街頭賣唱的流浪藝人,就連鄭雲都回頭看了他一眼。

城主就等着這樣的機會。

他顧不上從胸口凹陷處傳來的鈍痛,也不管口腔之中越發濃厚刺鼻的血腥氣息,手腳並用着往另一側爬去,然而才剛爬出半米遠,他的右腳踝卻驟然傳來碾壓般的劇痛。

緊接着是另一隻腳。

城主疼得渾身發顫,視野陣陣發黑,他的兩隻腳都被鄭雲踩碎了。

“你要去哪裏?”鄭雲居高臨下地看着這個狼狽不堪的男人,目光流露出冰冷的嘲諷,“我們應該還沒有聊完。”

聽見這話,城主有些渙散的瞳孔驟然一縮,終於浮現出驚恐之色,強烈的痛苦與絕望交織,讓他的五官開始變得扭曲,猶如惡鬼。

阿凍被嚇到了。

他過去生活在和平世界,後來又在零號污染區那樣不見人跡的地方生活了很長時間,重新回歸人類文明才不到半年,還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看見過如此驚悚的表情。

這讓他從剛才發現鄭雲變成了陌生樣子的愣怔中猛然回神,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那些能夠抑制污染物活性的子彈也紛紛發射出膛,向著他們的方向破空而來。

阿凍睜大了眼。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變回自己最初的形態,向著上下左右迅速洶湧蔓延,形成色彩斑斕的高牆,將鄭雲擋在了身後。

*****

地獄城光鮮亮麗的背後,同樣有許多陰暗小巷。

尤其是西面住宅區,隨着居住人口越來越多,不斷進行着分割剩餘空間的改造,路況因此越來越複雜。

阿凍雖然並不清楚這些歷史原因,但他先前變回原形的時候,曾從高處看見西邊樓房的重疊密集,覺得應該是個躲藏的好地方。

於是他帶着鄭雲逃到了這裏。

找了個沒人住的破舊空房,他將青年放了下來。

鄭雲的狀態已經很不好了,距離咬破容器過去了將近四十分鐘,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體內已經充滿了無窮無盡的白色纖蟲,就如同一座快要被吃空的山。

那些傢伙啃食着他的神經,讓他眼前浮現出或這樣或那樣的幻覺片段,其中絕大部分都是關於過去的,比如溫馨的家庭晚餐,臨別時妹妹的笑臉,父母站在基地城牆上朝自己揮手的情景,諸如此類。

五年前地獄城主的到來,改變了一切。

明明骨子裏已經是爛透了的陰險狡詐,卻戴着偽裝的面具,利用和他父母是過往朋友的關係,騙取了兩人的信任。

在這之後則是風險轉嫁,說好是合作的生意,最終賺到的只有城主,被追殺的則是他的父母——到最後更是全家都被殺死了。

當時他遠在黑塔求學,得知消息的時候只覺得天崩地裂,無比希望自己是在做噩夢。

從那時候開始,他再也沒有了別的追求,每一天都是為了復仇而過。

調查原因,找到直接兇手,設計殺死了那些人渣;然後又查明了罪魁禍首,做好準備功夫,改容換面潛入地獄城。

他原本是打算在城主出席角斗場的當天,在賽場上將他殺死,只不過與阿凍的偶然相遇,讓他改變了計劃,提前實現目標。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鄭雲話音未落,便重重咳嗽一聲,隨着血沫飛出的,還有無數扭動的小蟲子。

他的餘光瞥見,眼裏浮現出厭惡之色。

“你不該帶我走。”鄭雲冷冷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輕人,“我原本就沒打算活着離開斗獸場,我要拉更多的人陪葬,而不是在這裏等死,像個悲哀的傻子!”

阿凍:“……”

鄭云:“怎麼不說話?”

阿凍嘴唇抖了抖,難過道:“你不是我認識的鄭雲吧?”

鄭云:“……”

雖然是反問句,但阿凍的眼神卻好像還懷有着一絲希冀。

鄭雲眉頭緊皺,覺得心裏不舒服極了。

此刻的他已經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思考其中的緣由,並不知道是因為這幾天阿凍給他帶去了慰藉,卻一直都是在透過他看着別人,由此造成他內心的落差與不平衡。

“……當然不是。”鄭雲的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你居然真信了?那麼粗劣的謊話,你的腦子都裝的什麼東西?”

阿凍咬了咬下唇:“可你明明認識我。”

鄭雲嗤笑一聲:“那不過是放在柜子裏吃灰的東西,我看了兩眼,記住了而已。鄭雲早在百年前就死掉了,被變成污染物的羊群撕得粉碎,連一點殘骸都沒有剩下。”

阿凍渾身一顫,雖然其實早在最開始就沒抱太大希望,可在經歷過“鄭雲”帶來的驚喜與失望以後,這個消息對他來說還是有些難以承受。

就好像是猛然之間清楚認識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真是孤身一人了……不,甚至連人都不是,而是變成了被人類文明所排斥和厭惡的污染物。

如果他還想要與他人建立聯繫,就只能不斷偽裝,不被發現,永遠活在謊言之下,戰戰兢兢保守秘密。

這樣想着,酸澀的感覺迅速席捲內心,化作排山倒海的巨浪,無意識中,阿凍更為用力地咬着下唇,彷彿是某種情緒的宣洩。

然後他就把自己的下唇給咬掉了。

阿凍:“……”

鄭云:“……”

阿凍眸光往下,看不見自己光禿禿的下半邊嘴,但口腔之中的異物感,讓他意識到自己又做出了常人做不出來的事情。

足足過去半分鐘,遲鈍的反射弧終於有了反應,淚花迅速湧上眼眶,阿凍覺得十分委屈,很想抱頭痛哭。

鄭雲見此情景,原本刻薄的表情驟然發生變化,顯露出幾分無措。

“你……”這一個字在嘴裏徘徊了好久,他都不知該怎麼接着往下說。

自從家人死去以後,鄭雲把自己的心性磨礪得越發冷漠殘忍,可以面無表情殺人,早就已經不是求學時代的溫和性格,更忘了要怎麼去安慰人。

而且他感覺自己很快就要到達極限了。

“……你過來。”

阿凍看了他一眼,悶悶道:“我討厭你。”

鄭云:“……”

能看出來是真討厭了,因為在說完這話之後,阿凍還特意走遠了點,像是為了與他保持距離。

鄭雲嘆了口氣,又猛然咳嗽幾聲,隨手擦掉了嘴角溢出的膿血。“我的時間不剩多少了,有個故事,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

阿凍又看了他一眼。

鄭雲的眼神比先前溫和不少,而且不是在角斗場時刻意偽裝出來哄騙阿凍的模樣,而是確實發自內心。

在臨死前的這一刻,他的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安寧。

“我不叫鄭雲,但我也姓鄭。”

也沒等阿凍走過來,他便自顧自開口往下說。

“你認識的鄭雲,應該算是我的祖輩。具體關係我也記不清了。那個時代特別混亂,他也沒有什麼東西遺留下來,除了幾本資料和幾樣私人物品。”

“裏面有一張賀卡,我就是在那裏看到了你的名字。”

說到這裏時,他微微停頓,卻不是因為在眼前紛亂閃現的幻覺,又或者是越發籠罩大腦的昏沉睡意。

阿凍已經坐在了他的旁邊,正豎起耳朵仔細聽着,表現專註而認真。

那半邊嘴唇已經長回去了,看起來盈潤飽滿,如同成熟的櫻桃。他的眉眼彷彿是由一雙巧手精雕玉琢而成,精緻得像是洋娃娃,又具有洋娃娃所不具備的靈動鮮活。

鄭雲的視線在阿凍臉上停留數秒,直到後者用眼神催促,才移了開去。

真是可惜,這樣的念頭浮現在他的心裏。

至於可惜的究竟是什麼,此時的鄭雲已經無法去深入思考,他用盡最後的努力強行凝聚起渙散的心神,把所有與那位祖輩相關的事情告訴了阿凍,並說:“紅寶石城,我的家還在那裏。”

阿凍瞳孔微顫,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如果你想去……就去看看。”

“不過也沒有其他東西了。”

“太久遠了。”

到這裏時,鄭雲的聲音已經低不可聞,他的身體表面出現了大面積的凹凸不平,有些地方甚至已經鑽出了蟲子的半截身體。

他的眼睛充血,裏面也有東西在蠢蠢欲動着。

“燒、燒了……”

他低聲喃喃,視線勉強聚焦,目不轉睛地注視阿凍,就如同那天在角斗場地下牢房,大門即將關上的瞬間,平靜中帶着請求。

阿凍沉默一瞬,低聲應了聲好。

*****

對於在宴客廳目睹一切的人們來說,今天發生的事情將會令他們一輩子都無法忘懷。

城主遭到殘忍殺害,手段之兇狠簡直毫無人性;而那片憑空出現的涌動之物,神秘詭譎,則更是聞所未聞。

冷□□似乎都起不到驅逐效果,面對着越來越龐大的未知污染物,他們只能用最快速度撤退,同時啟動分佈在地獄城各處的超大口徑炮台。

然而等炮台鎖定完畢時,那片彷彿直衝天際的巨浪又忽然消失不見了。

連帶着消失的還有殺死城主的兇手,一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如同喪屍般怎麼都打不死的男人。

現場只剩下徹底變成廢墟的斷壁殘垣,而城主的屍體就埋在一堆破爛的木板,磚塊與石屑的下方,到死亡的一刻依然大睜開眼,裏面似乎還有殘留的恐慌。

城主的親信立刻通過污染物預警器進行全範圍探查,可探查範圍內出現了數十個代表污染物的紅點——可想而知,絕大多數都是從角斗場逃出去的斗獸。

他們安排人員去逐個追蹤,可即便是找了個遍,卻依然沒有那片詭異浪潮的蛛絲馬跡,當然也尋不到兇手的下落。

唐意來到地獄城的時候,這座向來以奢靡享樂著稱的基地正瀰漫著略顯緊繃的凝重氛圍,出入口的把守也更為嚴格。

他體內的污染數值早就已超過臨界線,但他自有門道,可以讓掃描儀發現不了。

進到城裏以後,他根據那枚圓環的定位指引,穿過了縱橫的幾條街道,又拐進了某處內街,把車停在外邊,徒步走進小巷之中,終於在一處偏僻的酒家門口停了下來。

裏面還挺熱鬧的。

城主的死亡並沒有對這些平民百姓造成太多的衝擊,畢竟相比起夜嵐城主劉正嚴所具有的威望,這位曾經的地獄城當家風評並不太好,比起以眾人生命安全為首任的管理者,他更像是忙於賺錢的大老闆。

唐意撩起門帘,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阿凍,在角落的位置,背對着自己的方向。

他的對面還坐着兩個人,其中一個較為白凈高挑,生着一雙狐狸眼,另一個則是魁梧大漢,膚色偏黑,並且略眼熟。

唐意幾乎是立刻就想起來了,那應該是當初騎着摩托車將阿凍帶走的男人,後來也曾經短暫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眉頭微皺,大闊步向那一桌走去。

耳邊儘是其他顧客喝酒暢聊的話語,十分嘈雜,不過唐意可以精準捕捉到阿凍的聲線,聽見他對小二說道:“有沒有最烈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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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級污染物今天也在偽裝貓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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