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查思想

“你回來了，馬特！”弗吉高興地說，有過一次死而復生的體驗讓他格外想見到自己這個可靠的最好的朋友，“這是斯特蘭奇，這是愛德華茲女士，他們救了我。”

“不要‘女士’。”密涅瓦說。

“……你沒事就好。”馬特·默多克，金牌律師aka夜魔俠，朝他們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很高興見到你們……我是馬修·默多克。好久不見，斯特蘭奇博士。”

“你也是，默多克博士。”斯特蘭奇說。

馬特的臉上帶着彬彬有禮的笑容，在自己常坐的那個座位上落座。

他的手不着痕迹地放在了導盲杖上，食指輕輕地扣住了開關。那並不是根普通的導盲杖，而是夜魔俠的專屬武器比利棍，隱藏成了導盲杖的形態。

他雖然因童年時的一場事故失去了視覺，但他的其餘四感卻被強化到了超人級別，很少有什麼能夠躲過他敏銳的感知。而在馬特的感知中，這兩個“人”顯然都不是什麼普通人……或者，壓根不是人。

史蒂芬·斯特蘭奇是他和弗吉曾經的同校同學，儘管他們的專業天差地別。但斯特蘭奇的才華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名氣，馬特則是在另一個方面“令人印象深刻”，他們算是點頭之交。

而點頭之交足夠馬特記住一個人的特徵——他確信眼前的斯特蘭奇身上發生過許多常人難以想像的事。

斯特蘭奇身上不再帶有消毒水和洗手液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焚香、古籍和茶葉的氣息。

馬特能“看”到他身上那件寬大的斗篷，還有那些層疊的掛飾……看起來這位天才醫生似乎因為某種原因遁入了空門，甚至受過一些訓練。

而他旁邊的那個“人”……馬特只能從弗吉的話中判斷出這是位“女士”。她沒有人類的體溫，也沒有人類該有的那些生理特徵。她的確擁有心跳和呼吸，但那更接近於一種模擬，頻率低得幾乎不存在。

就在他沉默地感知着他們的情況時，這個人形的生物忽然朝他投來了注視，然後柔軟而禮貌地對他點了點頭。

馬特握住了自己的導盲杖，掩飾着自己驟然緊繃的肌肉。在他分析出原因之前，他的身體先一步做出了反應，就像每一次他遭受突然襲擊時那樣——這一定是個可怕的對手。

好在他沒有輕舉妄動，只是依舊錶情溫和地對着她笑了笑，將臉轉向弗吉。

“我是在地獄廚房被襲擊的。”弗吉沉默了一下，開口說了句石破天驚的話，“就在昨天晚上，我把資料整理好，一個人回家的時候。”

“嗯。”密涅瓦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仔細說說。”

“本來我選擇的那條路是比較安全的，但從昨天太陽落下開始，地獄廚房就冷得像個冰窖——現在可是初秋。路上很快就沒人了，當我走到了54街附近的時候，那個怪物就出現了。”

“從哪兒出現的？”密涅瓦說。

“一個怪物？”馬特嚴肅了起來，“你真的沒事嗎，弗吉？”

“唉，我待會兒再和你說這個，馬特。”弗吉嘆了口氣，“我說不好……它好像是憑空出現的。也可能是從地底，它沒有腳步聲。總之，當我察覺到的時候，它的爪子已經伸到我的脖子上了。”

密涅瓦於是再次聽了一遍囚魂魔的事迹。

她饒有興趣地打量着那個握着改裝過的導盲杖的“盲人律師”，把指尖並在了一起，輕輕敲了一下。

“你都知道什麼？”她輕柔地說。

奇異博士忽然轉過頭來，探究地看了她一眼。

…………

馬特專註地聽着弗吉的故事，聽到好友死而復生的時候他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這是個過於超出常識的事件，馬特在心中迅速羅列起了可能的原因和背後的影響。

但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在他心裏說：【想想你昨晚看到的。】

於是，馬特的思緒不受控制地飄回了昨晚。

一個尋常的夜晚，他穿上夜魔俠的制服，像以往一樣在地獄廚房裏打擊犯罪。

但這個夜晚並不尋常。

整個地獄廚房變得如同凜冬時節般異常的寒冷徹骨，陰冷的氣息四處瀰漫。

他能聽到腳下的陰影在竊竊私語，空氣中漂浮着陰冷的能量，凄涼的哭聲在街區中央響起。

他聽到尖叫聲，於是趕往罪惡發生的地點，但那裏空無一物。似乎有一個人正在像貓咪戲弄老鼠一樣驅趕着他前往各處——每次都是如此，直到他的精神幾乎緊繃到了極限。

有好幾次他覺得自己幾乎已經抓住了那作亂的東西，它們死寂寒冷的氣息已經近在咫尺，他制服頭盔上的回聲裝置讓他甚至能“看見”它們的形態——但當他攻擊它們時，它們又重新消失了。

他最後站到了地獄廚房的最高處，閉上眼睛去感受那些異常的流動方向。

聲音、震動、氣流的方向，都能得到信息，而夜魔俠精於此道。最後，它們匯向一家夜店——那正是他最近白天的律師身份所重點關注的地點。

正當他要進一步追查的時候，凱倫打來電話，告訴他弗吉失蹤了。他迅速折返，去尋找自己的友人，直到此刻……

【那是家什麼樣的夜店？】那個他心裏的聲音循循善誘地說，【仔細想想，你做過調查的。也許你應該把這件事說出來，給他們聽……】

他怎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馬特在心裏反駁道：【那會暴露太多，我甚至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但這很明顯是超自然事件。】他心裏的聲音又反駁他自己，【他們還復活了弗吉，把他安全送了回來。你認識斯特蘭奇不是嗎？這可能是你唯一能找到了解真相的機會了……】

於是，他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

“弗吉，你覺得這和那傢俱樂部有關嗎？”馬特清了清嗓子，忽然開口。

正和弗吉有來有往地說著“你真的不知道它從哪來？”“我真的不太確定”這種車軲轆話的密涅瓦聞言轉過了頭，對着他露出一個微笑。

“我……我不確定。”弗吉咕噥着說，“54街確實離那兒挺近的。而且我一直覺得這個俱樂部有點邪門。”

“什麼俱樂部？”一直在座位上沉思，一言不發地充當密涅瓦看守者（？）的斯特蘭奇終於聽到了可能與至尊法師的職責有關的事，抬起了頭。

“是一家在一個月前突然出現在地獄廚房的俱樂部——‘恐懼俱樂部’。準確來說，它佔據了原來的一家酒吧，改成了現在的樣子。”馬特拿出了描述案情時的態度，條理清晰地說道，“老闆叫愛德華·哈伯達什，來歷不明，行蹤不定……”

“我們發現有許多人在去過這家店后精神短暫失常，甚至有些顧客死亡的情況出現。”弗吉說。

“警方一度懷疑他的店裏出售新型毒|品，但警方的調查無功而返，那些去過的顧客也對這傢俱樂部諱莫如深……”馬特沉重地說，“但事情肯定沒那麼簡單，我們一直在調查它。”

“傳言中這是一家能讓你直面噩夢的俱樂部。”弗吉補充道，“生活在地獄廚房的人往往會想尋找些刺激，因此這家店生意相當不錯。”

斯特蘭奇的眉頭皺緊了。密涅瓦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指尖淡淡的光芒黯淡下去，轉過臉看向了斯特蘭奇的方向。

她忽然探身湊近了斯特蘭奇，在他耳邊悄聲說：“你好像有些猜測。”

冷氣吹拂在他的耳邊，斯特蘭奇的頭皮頓時一緊，感覺到血液有些不受控制地湧向耳後。他有些責備地看了密涅瓦一眼，同樣壓低聲音回答：“只是猜測……回去再說。”

“謝謝你們告訴我這些，我們要走了。”密涅瓦站了起來，一手揪住了魔浮斗篷的領子。斗篷拚命掙扎了起來，斯特蘭奇無奈地同樣站起，把密涅瓦的手拿開放回去。

“作為額外情報的回報，我可以向你們保證這種事不會在你們身上發生第二次。”密涅瓦笑眯眯地說，“再見。”

“請等等……那些怪物到底是什麼？是那些顧客們做噩夢的原因嗎？”馬特握緊了手杖，假裝茫然地說。

“絕無可能。”密涅瓦說，“放棄追查那傢俱樂部吧，那沒有意義。”

一個傳送門憑空出現，他們的身影消失了。

“你聽見他們在說什麼了，馬特。”弗吉轉過臉來，篤定地對馬特說。

“當然……”馬特輕聲回答，“我當然聽見了。”

————

“你是不是用了什麼窺探別人思想的法術？”一回到紐約聖殿，斯特蘭奇立刻開口，“愛德華茲，這很不——很不道德。你答應過我要遵守規則……”

“你居然發現了呀。”密涅瓦語氣愉快地說，她甚至拍了拍斯特蘭奇的肩膀，“你果然很有天分，斯特蘭奇！我猜你是發現了觸發魔法的條件？”

“愛德華茲！”斯特蘭奇不為所動，他的眉毛依舊皺得很緊，“你不應該不經過允許就去探查別人的思想。”

密涅瓦的笑容冷了下來，她面無表情地看着奇異博士，平靜地說：“別對我說教，斯特蘭奇。我尊重維山帝的傳人，不會去翻閱你的記憶，不代表我做不到。”

“我沒有在對你說教，愛德華茲。”斯特蘭奇眉頭緊鎖地凝視着她，有些無力地說，“你同樣應該尊重其他人。不會魔法的人也是人，沒有超能力的人也是人，你來自人群之中，你不能……你不應該這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

“我從來沒有。”密涅瓦的眉毛皺了起來，她的表情似乎有些困惑，“我只是用人們對待我的方式對待他們而已。”

她轉過身離開了，白髮落在黑色的衣裙上，呈現出一種極致的割裂感。死靈法師寂寥的聲音遠遠地落在斯特蘭奇的心頭：“等你準備好和我說話再來找我吧。”

斯特蘭奇想起她昨天用着無所謂的微笑，輕飄飄地說：“人們總是對我們懷有一些偏見，但那不意味着真相如此……”

他應該想到的。與死者相伴的死靈法師，在任何一個文明裡大概都是令人恐懼和厭惡的存在。他們模糊生死的舉動會被謾罵、排斥，甚至這個職業就是邪惡陣營的代表。

可她今天還施展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奇迹，讓一個無辜的死者重回世間。一種淡淡的內疚襲上奇異博士的心頭，他嘆了口氣，低聲對斗篷說：“我是不是不應該那麼說？”

斗篷高高豎起了領子，給了他一個迎面痛擊。

…………

到了晚飯時分，斯特蘭奇才做好了求和的思想準備。他並不是放棄了對她的警惕，但是密涅瓦也確實沒有做什麼太過分的事……呃……至少在她的認知里沒有。

更何況他們還有重要的情報需要討論，不應該這麼浪費時間。

斯特蘭奇說服着自己，站在了密涅瓦的房門前，敲響了它。

門開了，露出一張蒼白到幾乎有些透明的臉。密涅瓦摘掉了她的那個漆黑頭冠，換下了那身黑色的衣裙，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簡單的騎裝。

這套裝扮讓她看起來不再縈繞着那種黑暗的氣質，反而變得鮮活了起來。

她實在是很美，這種冷峻又艷麗的美模糊了性別，也讓看見她的斯特蘭奇再次感到了一點點內疚。雖然只有微不可查的一點，但足以讓他放緩了聲音：“愛德華茲……”

還沒等斯特蘭奇把他組織好的措辭說出來，密涅瓦就眨了眨眼：“是該吃晚飯了嗎？”

他只好把話咽了回去，去給這個危險的壞蛋做晚飯。

…………

“所以，我覺得那間俱樂部可能和夢魘有關。不管你的亡靈們是不是因為他的存在發生了異變，我都得去那裏看看。”斯特蘭奇攪着碗裏的麵條說，“他是個相當危險的維度領主，掌管着整個夢維度……”

他倒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要在餐桌上跟人討論維度領主的事……

“不太可能。”在他對面，密涅瓦聚精會神地把面卷在叉子上說，“至少不可能是‘整個’夢維度……我甚至不認為那是真正的夢維度。夢境的主宰另有其人，在這個宇宙中也同樣。”

“你說的是誰？”斯特蘭奇說。

“是夢本身。”密涅瓦卷面失敗，憤而用上了魔法，讓面自己卷自己。

“這聽起來很唯心。”斯特蘭奇一邊把食物往嘴裏送一邊說。

“宇宙本就如此……”密涅瓦含糊地回答，“順便一說，你的手藝有待提高，漂亮小鬍子。”

“請別這麼叫我。”

“紅袍法師。”

“不。”

“至尊菜鳥？”

“叫我的名字，愛德華茲。”

密涅瓦終於沒忍住笑了起來，她把叉子放在了一邊。

在燭光的映照下，她的眼睛呈現出甜蜜的楓糖色，而這雙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凝視着他的眼睛：“史蒂芬？”

“……那聽起來有些奇怪。”斯特蘭奇艱難地說，“斯特蘭奇，謝謝。”

————

四小時后，恐懼俱樂部的房頂上，穿着紅色斗篷的法師和他的白髮同伴、穿着有惡魔尖角的紅色緊身衣的制服怪人，和一個抓着蜘蛛絲從天而降，懷裏還摟着一隻幽靈貓咪的紅色蜘蛛人面面相覷。

“……嗨？”蜘蛛俠尷尬地揮了揮手。

貓咪從他懷裏一躍而出，繞着他的腳踝轉了幾圈，然後跑到了那個法師的斗篷下面，一閃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