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顧林出了電梯來到樓外，見幾個老頭在亭子裏談笑，便生了過去聽聽的想法。顧林從小便喜歡聽老頭們談天說地，他覺得老頭兒們說的那些，無論真假都比電視上的有趣多了。

走近了些，顧林看見還有兩個老頭蹲坐在亭子的石階上抽着水煙筒，也沒說話，支棱着耳朵聽坐在板凳上那三個說話。顧林心想來的剛好，老頭們還沒談到什麼有趣的話題，那三個估計還在拉家常呢。果不其然，顧林到亭子裏聽見有老頭說著他是為什麼住了院，又是哪痛了之類的話。顧林坐在他們對面，默默地聽着，看了他們一會後望向了別處。他想，也許自己老了也會這樣。

顧林忽然聽見QQ的提示音，拿了諾基亞看是好友申請的提示：“你好，我是高一一班的蘇曉璃。”他來了精神，想着這小姑娘會不會是被自己迷住了。在長相和魅力這一塊，顧林是有些自信的，但實際上他又是自卑的，這自卑的來源或許是人中左側的那一顆“媒婆痣”；或許是並不靠前的成績；又或許，是並不算幸福的家庭。而這種矛盾也使得顧林時而活潑的上躥下跳，時而落寞的猶如為荊軻送行的高漸離。

顧林忽然覺得有些緊張，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現在他的腦子沒空去察覺什麼，更沒空思索什麼。

在青春期的對女生的懵懂和渴望接觸的情緒下，什麼聽老頭談話、什麼對流光易逝的感嘆、什麼什麼顧林通通都忘了。他的指頭因激動而有些乏力，費着勁地按下了選擇鍵，顧林長呼了一口氣，好似他按下的是什麼世界重啟的按鈕。看着寫着“你們已成功加為好友”的界面，顧林感到一團氣從腦袋裏往頭頂衝擊，心臟狂跳着，像是知曉自己中了百萬金額的彩民。他抬頭看看天，又看看四周，做了深呼吸，而後開始考慮怎麼跟她打招呼，又漸漸地從考慮變成了糾結。好在曉璃沒讓他糾結多久，主動發了消息。只是這聊天界面里出現的既不是打招呼的也不是什麼表達愛慕之意的字眼，冷冰冰的幾個字把他燥動的心敲回了正軌——“班費50”。顧林呆愣着，然後又笑出了聲：她連加個“交”字或者“塊”字都不願，不，她甚至都不願加個標點符號！“嘖，這傢伙還真有趣。”他想。顧林雖然會打字，但打的還有些慢，又覺得用寫字筆在手機上寫比較酷，所以除了在家人面前，回復消息都用寫字筆寫，抽出了側邊的寫字筆，顧林思索着怎麼回這個不禮貌的傢伙才能噎着她。

顧林傻笑時，旁邊的老頭兒們都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有個老頭說：“現在這些娃娃，愣是有些抱了鐵塊塊抽風呢，我見着好幾回了！”說著長嘆一聲，若細細聽去，語氣里儘是對國家未來的堪憂。又一個老頭說：“說么是這個說，但人家那個喊‘小靈通’，喃鐵塊塊，我兒子前些日子還買了個給我，老張你是不會么莫亂講。”說著從懷裏掏出個小靈通來給他看，又給另一個老頭看，坐在石階上抽煙筒的倆老頭也湊了去看。老張是個耿直又好面子的人，聽了這話又見了這場景，只覺得莫名來了股氣憤沖在胸膛里，又躥到了腦門上。他真想喊上一句：“老子活了七八十年哪樣沒見過！”然後一巴掌拍了這操蛋的“小靈通”，不過好歹是活了七八十年的老張——常言道：“退一步，海闊天空。”於是便看着老頭兒們琢磨着“小靈通”。看着看着，活了七八十年的老張越想越氣，先是吹鬍子瞪眼，而後咬牙切齒起來，兀的叫喊到：

“林老鬼你莫挨老子，

就你認得？！”

……

正在寫字的顧林嚇了一哆嗦，嫌棄的瞥了一眼老頭，心想怎麼神叨叨的。經這麼一哆嗦，剛寫完的“好的”倆字又覺得不妥了，顧林的評價是“單調、乏味，且無趣”。現在顧林已經沒有什麼青春期荷爾蒙爆發的激動了，他只是發愁該怎麼回復能讓這個有趣的女孩眼前一亮，對他印象深刻。從小學校以及生活里都充斥着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這種觀念潛移默化着，使顧林對女人這一物種除了知道某些身體構造不一樣外，毫無了解，儘管他小學就談過一次連說話都沒超過兩句的、不算戀愛的戀愛；也儘管從小學到高中都有女生對他表白。他記得最清楚的是初二的時候，有個女生向她表白，他拒絕了，那個女孩哭的稀里嘩啦的說他的心好狠，他不知所措落荒而逃，然後他就聽見那個女孩哭的更凶了，從此他心裏多了一份愧疚，也不敢和女生多說話了。

可是現在這個叫蘇曉璃的女孩着實讓他感到有趣——她那惜字如金的“班費50”四個字，散發著可望不可及的高冷，但倘若她真是高冷如這般，顧林反而不會覺得她有趣了。

他知道蘇曉璃是誰，也知道她什麼樣——他確信她不是個性子高冷的女生。選班委的時候，總共兩個人報了生活委員，蘇曉璃是其中一個，輪到她講話的時候，她上了台，一轉身，霸氣地來了一句：“選我，讓你們吃好喝好！”全班都鬨笑起來，然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臉頰紅撲撲的。後來大多數都把票投給了她，另一個甘拜下風，即便落了選也笑着恭喜她，看得出來沒有一絲的不開心。

冷靜下來后，又思索了這麼久，顧林大概知道這姑娘為什麼冷冰冰了，她應該和自己一樣的，對不熟的人是表露不出任何情感的。想了想，顧林決定主動出擊，他回道：

“不好意思，剛剛有事沒看消息。”

又接着道：“我QQ和微信都沒綁卡，可以的話你先幫我墊着吧？回去了就還你。”

顧林覺得這樣他們之間就有了一個連接的紐帶，而且他有十足把握她會答應：畢竟，他自認為回的是這般知書達理、風度翩翩，活脫脫一個謙謙君子。

“我沒錢。”

顧林：……額(￣ロ￣lll)

顧林想了想，寫到：“要不你來找我拿吧？順便看望一下我。”後邊還加了個臉紅害羞閉着眼的表情。消息還沒發，顧林臉已經自發地通紅起來了，猶豫了一會還是發了出去，才發出去卻又後悔了，他覺得很矯情。其實昨天宇飛他們幾個來看他時就和他說了這事，已經拿過錢給宇飛，讓他到時候幫忙交了。

蘇曉璃吃過午飯後，想到班主任上周五說了這周去了要交班費，之後由她負責去買一些掃帚拖把之類的東西，畢竟以後的五個學期都是要用的，剩下的用來買水票。本着一次性弄完好記賬的想法，蘇曉璃從班級群里申請添加了顧林的QQ好友，想着讓他發個QQ紅包或者加微信發也可以，沒想到這傢伙說沒綁卡，她是不大相信的：“什麼年代了還有人沒綁卡？嘖，我不信他沒發過QQ或者微信的紅包。”

看着顧林發過來的消息，蘇曉璃心想這傢伙怎麼那麼不害臊呢，還順便看望一下他，嘖。她現在更加確信這個叫顧林的傢伙說沒綁卡是在騙她了，想到最近流行的新詞，她脫口而出：“呸，渣男！”

實際上這一點蘇曉璃還真錯怪顧林了，雖然他確實想和曉璃扯上點什麼關係，但他也確實還沒綁卡。

顧林一直盯着聊天界面，等着蘇曉璃回他消息，等了半天也沒回，不由得心痒痒，站起來打算走出涼亭，剛要踏台階而下，聽見手機“滴滴滴”的聲響又趕忙坐了回去。

“沒空！你大哥我忙得很！等你回來再交”

顧林忍不住笑了——這回字蠻多，還帶了倆感嘆號。

他心裏有種的甜甜的感覺，他沒去想為什麼心裏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沒由來的甜，神不知道，鬼也不知道；或許生物老師會說：那是荷爾蒙在作祟。不過，即便是生物老師知曉這事，也會感嘆顧林這荷爾蒙分泌的有些莫名其妙。

“好的，班委大人。”

顧林回完了消息馬上給張天打了電話，說不用幫忙交了，等他回去自己去交。宇飛雖然奇怪，但還是答應了，也沒問原因，只說昨天那50等見了面還。掛了電話，顧林美滋滋的聽着老頭們閑聊，其實他也沒聽進去些什麼，因為腦子裏一直在想着些有的沒的。

蘇曉璃看着新發來的消息，腦海里出現顧林說這話的樣子，覺得他的語氣很輕佻，便刷的一下把QQ拉到後台又清除了，並不打算回他，沒好氣的說道：

“呸！渣男！”

顧林坐着有的沒的想了好一陣子，忽然覺得很困了，便起了身想上去睡會兒，到了病房，見母親和其他病人及家屬正看着電視。

顧林去廁所撒了尿洗了手，找了掛着的自己的毛巾，邊擦手邊跟母親說自己想睡會。顧林母親說天氣雖然熱，但也得把被子拉一角蓋着點肚子，不然容易拉肚子。顧林應了一聲躺在床上，伸手拉了被子一角蓋着肚子，又聽見母親說要找遙控關電視機聲音，連忙說：“媽，不用關小，不影響的。”顧林覺得這不是自己家，要是自己想睡覺就得委屈病房裏那麼多人，這會使他感到愧疚的。

顧林母親說：“是啦是啦。”

顧林安心地閉了眼，不一會便迷糊着睡去了。

夏天裏的午間總是讓人暈乎乎的，抑制不住地想要和床被親昵一些：迷迷糊糊的睡，迷迷糊糊的起，而後似貓一樣長長地伸個懶腰，聽着骨頭嗒嗒地響，一切都令人感到那麼舒心和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