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使
“嗯...”
約瑟不自覺打了個激靈，濕漉漉的衣服緊貼肌膚，風從窗外無休無止地吹來。
他回頭。
魔法師趴在地上，姿勢一如剛才，唇角顫動了幾下，動靜實在是過於微乎其微，有可能不過是房間燈光昏暗，導致約瑟看錯，亦或是心情高度緊張促成的幻視。
不，不是錯覺。
他剛才清楚地聽見身後響起低沉的哼唧，耳朵和眼睛在同一時間出錯的概率不能說沒有，卻也高不到哪裏。
約瑟試探性邁步，抬起的左腳還沒着地，魔法師再次發出聲音，嚇得他趕緊把腳縮了回去。
魔法師的嘴唇向上翹起，條件反射般的動靜，彷彿在利用肌肉的張弛抖落飛到面部的小蟲，隨後，眼瞼動起來，緊接着微微蜷縮右手的食指與中指。
毫無疑問，他斷片的意識如同水面擴散的波紋相互碰撞在一起，腦袋裏控制運動的神經發揮作用，默默呼應其餘神經...換句話說，他正在邁向清醒。
現在跑肯定來不及了。
約瑟慌忙躲到床底，與此同時，魔法師從地上爬起來，相隔不過兩分鐘。
他屏住呼吸盯視魔法師的腳，對方沒有穿鞋，在房間裏走來走去。
床底骯髒且陰冷，約瑟的脊背上掠過陣陣寒噤，膝蓋和小腿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抬手摸摸額頭，竭力平復自己的心情。
嘎吱——
約瑟感覺床墊距離自己的背部近了些。
魔法師坐在床上，時而眼望半掩的房門，時而看着手裏的枱燈，他捋着記憶的鏈條，撫摸後腦勺，沒有傷痕，力度控制得相當好，看起來是經常做這種事情的熟手。
問題是，在不暴露氣息的情況下敲暈一名天使，可能嗎？他沉思默想，脫下黑袍，露出極為憔悴的臉，面容充滿病色，眼睛深陷，亂七八糟的金色半直發向後梳，軟塌塌搭在頭頂。
活脫脫的彌留模樣。
但他的眼神相當銳利，幾乎是不自然的亮。
“昨天晚上。”魔法師改變坐姿，仰頭注目天花板，眼睛越眯越細，記得燈忽然熄滅...天使的眼睛有破除黑暗的功效，因此，他還以為是旅館熄燈，沒有在意。
後知後覺地想，是有人發動了暗魔法。
燈熄滅之後沒有動手，反而等了一會兒，有可能是在等我睡覺，但天使不用睡覺，所以才用枱燈？
魔法師對自己使用探索魔法，幾分鐘過去，魔法毫無反應，並非失效，而是襲擊者沒有將暗魔法施加在他身上。
可他的眼睛又明確地察覺到黑暗降臨。
“聞所未聞的情況。”
他從皮包里拿出紙筆，把發現寫進報告，筆尖摩擦着紙面沙沙作響。
此次前往人間，除了追蹤逃亡的龍，還要觀察人類對魔法的掌控力，自從人神進入次元空間，現世的魔素純度就每況愈下。
書寫完畢，他仔細檢查了一遍皮包，擊暈卻不拿任何東西，無可置疑地挑釁。
魔法師蹙起眉頭，襲擊他的只可能是龍族餘孽，人類沒實力將他打暈，靠近都做不到。
這麼想似乎又有些不對。
其餘領域的族群，前往人間第一件事就是幻化成人，利用現世的氣息覆蓋掉原本的氣息。
真暴露了天使身份，應該跑，怎麼可能冒着風險發動襲擊？
他坐在床邊，以嚴峻的眼神久久凝視枱燈，隨後深深吸上一口氣，加熱腦中停滯不前的思緒，
然而無論怎麼想，都沒找到合理的解釋。
咚咚咚。
約瑟聽見敲門聲，又聽見嘎嘎的開門聲，藉此機會，他輕輕舒展身體，長時間靜趴不動，四肢已經開始發麻。
他在心中思索逃跑方法，並且做好了魔法師一直待在房間的最壞打算。
“您好，需不需要早點？”
“我記得這間旅館沒有餐飲服務。”
“啊...是這樣，尊貴的魔法師入住這裏並不多見...”
“去準備。”
“好的。”
“回來，我還沒說完。”
“抱歉。”
“有人進了我的房間，凌晨左右。”
“呃，應該不會有誰蠢到招惹魔法師。”
“那人敲了我的腦袋。”
“還請您千萬不要生氣！”
“幫我找出來。”
“旅館人來人往...好、好的！”
“不被瞪一眼，不答應？”
約瑟努力朝前爬，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竭力伸長脖子，魔法師高大的身軀幾乎將門口佔滿，他只能看見陌生女人身穿的黑色衣服的一角。
“我會幫您詢問的。”
“早餐，做快點兒。”
啪嗒。
門被關上。
約瑟退回原位，也不知道過去多久，但說到早餐，恐怕已經過了相當長的時間。
床底因呼吸揚起的灰塵，弄得約瑟想要咳嗽，他只能捂住口鼻，力度大到能在臉上留下印記。
房間靜得令人窒息。
沙沙沙。
翻書聲。
“冰海語…”
約瑟安靜傾聽，如果真如瑪麗所言：冰海人是一群滿腦子長肌肉的蠻族，那他們撰寫的魔法會有相當大的研究價值。
咚咚咚。
門再次被敲響。
“您的早餐。”
“一股劣質食物的酸臭。”
“抱歉。”
“人找到了？”
“正在努力。”
“快去。”
“要是找到了，能不能...拜託您一件事？”
“交易是你的生存法則？”
“不行的話，也沒關係。”
約瑟側耳傾聽談話，魔法師在人間確實算得上光鮮亮麗。
龍神大戰，人神站在龍族這邊，進入異空間戰場，導致現世的魔素越來越渾濁。
人類沒有凈化魔素的有效手段，最直接的後果就是學習魔法所需的時間越來越長，要不了多久，魔法師將在現世成為歷史。
幾百年以後吧，約瑟想，變成龍族最先失去的就是對於時間的概念，在他眼裏，區區百年不過是一次深度睡眠。
然而現在的處境，沒辦法深度睡眠，只能瑟瑟發抖地躲在床底...不對，我特么好像會魔法！
約瑟拍打腦袋，體內的魔素所剩無幾，小段距離應該夠用，他在掌心中央凝結了一顆小小的光球，魔素開始雙倍流逝，瞬移需要在腦中想着目的地，細節佈局都不能有差錯，否則會移動到莫名其妙的地方。
他閉上眼，把地點定位在377號客房。
魔法師正在和服務生談話，忽然察覺到龍的氣息，轉身對床打出一道雷魔法。
轟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