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風雪燕歸來

229風雪燕歸來

直到下午日頭偏西,仍未傳來大老爺一行人的消息,溫華不由擔心顏恕他們是不是被大雪困在哪裏,便打算去大奶奶那兒問一問,剛裹上披風,顏恕就回來了。

溫華鬆了口氣,“可算回來了,老爺到哪兒了?”握了握他凍得冰涼的手,忙叫人去打些熱水來。

顏恕解下潮乎乎的披風和風帽,連同手爐一起扔在一邊,見他衣裳膝蓋以下都濕了,溫華忙把放在熏爐上烘熱了的棉褲和鞋拿來。

顏恕道,“不用着急,老爺已經到了。”

溫華一愣,“老爺到了?太太派出去的人你們遇見沒?”

“遇見了,只是老爺乏了,雪又大,就不叫驚動大家,讓小輩們先不用去中院,等晚上全家一起吃飯。”

溫華把自己的手爐塞給他,彎腰蹲下為他脫掉浸濕的鞋襪,“一大家子一早就在太太那邊兒等着迎你們呢,太太不耐煩人多,就讓我們先散了。我看那大雪總也不停,正尋思着你們別是耽擱在路上了。”

顏恕換了衣裳棉鞋,熱燙燙的溫度讓他舒服的長出了一口氣,擦了把臉,接過薑茶幾口喝了下去,靠着炕桌道,“剛進城時大哥就讓我先回來稟報,可老爺說不必興師動眾。我瞧老爺氣色不太好,彷彿是受了寒,恐怕也沒什麼精神應酬人。”

“請大夫了沒?”

“已經請了。還有吃的沒?中午就啃了兩個素餡兒燒餅,這會兒肚子裏空空的。”

“再有一個多時辰就該吃晚飯了,給你沖碗炒粉,放點兒椒鹽芝麻,行不行?”

顏恕鼻尖紅紅的,“那個喝着膩,晚上人多鬧得慌,也吃不爽快,還是先來點兒熱騰騰的麵條最實在,燉的羊湯還有沒?”

溫華笑嗔了他一眼,看看外頭的天色,道,“得,你今兒辛苦了,要不先眯一會兒養養精神?”

顏恕一笑,輕聲道,“你陪我?”

溫華失笑,白了他一眼,“那誰給你弄吃的去?”

“沒有你盯着她們就不會做飯了?來來,給我暖暖——”兩條胳膊鉗子似的箍着她往炕上一歪,掀起被子把兩人裹作一團。

溫華好不容易掙脫開來,氣喘吁吁地拍了他一把,扶着頭上的髮釵隔着門帘子吩咐人去準備熱湯麵,不意又被他拽了回去,雙手雙腳把她纏得緊緊的。

她掙扎着,“先說好,就躺一會兒?”

“嗯嗯,別動,你身上暖和,今兒可凍壞我了……”

溫華本以為他會趁機揩油,沒想到竟真的老老實實抱着她睡了兩刻鐘,醒來后囫圇吃了兩大碗麵條才停了嘴。

桌上的碗盤都撤了下去,一人一杯熱茶捧在手裏。

亮晶晶的汗珠掛在額頭,顏恕裹着被子往後一靠,就眯起了眼睛。

食物的香氣,清冽的茶香,最是讓人放鬆。

“今兒晚上人多,老爺一路疲乏,身體有些不適,估計不會耽擱太久,要是問起你,你就大大方方回話,別怕。”

“嗯。”

顏恕莫名嘆了口氣。

溫華把手裏的繡花樣子一合,“好好的,怎麼嘆氣起來?”

顏恕皺眉不答,溫華推了推他,他才道,“先前有人給我送了消息,三嫂託了門路給三哥謀了外放知縣的差事。”

事關仕途經濟,就不是小事了,溫華有些詫異,“真的?三嫂那兒丁點兒消息都沒透出來——外放到哪兒?”想想又道,“老爺和太太知道么?”

顏恕搖搖頭,“家裏還不知道呢,聽說地方還不錯——過了年就要上任了,三哥到現在都還瞞着,我今兒路上試探問了幾他句,他卻顧左右而言他,不肯說實話。”

溫華歪頭想了想,“托的三嫂娘家的門路?”

“八成就是了,”顏恕搖搖頭,有些無可奈何,“……他倒是看得開。”

溫華暗暗琢磨,看來老三一家子不願意等家裏給安排了,也是,如今顏恕兄弟六個,只有排行靠前的兩位兄長得了官,剩下的這幾個仍舊靠家裏養着,平日裏除了一個月十兩銀子的月錢也沒什麼別的進項,但凡有些志氣的便不願總靠妻子的嫁妝支撐——像顏恕這樣捨得下臉面給人畫設計圖掙錢的富家子弟畢竟是少數。

千里做官為的吃穿,不做官,哪裏來錢養老婆孩子?

想到這裏,她道,“雖說平時見着三哥的時候不多,但依我看他也不是甘心守在家裏的,只是着什麼急呢?三哥還年輕,貿貿然走了岳家的路子,以後在人家面前還怎麼抬得起頭來?”靠着老丈人上位,畢竟不是什麼好聽的名聲。

終是自家三哥的事兒,顏恕臉上微熱,不自在的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聽說老武寧伯身子越來越不好了,現在已經輕易不見客了,三嫂自然得趁着她爹還能喘氣兒,先把好處拿到手。”

“老武寧伯快不行了?”

“聽說前陣子厥過去一回,又救回來了,七十多的人了,棺材都擺了十幾年了,還能折騰幾回?”

溫華聽人談起過,老武寧伯因為腿腳不好,早早的就把爵位傳給了正室夫人所生的嫡長子,老武寧伯一輩子風流浪蕩,早年對正室和嫡子十分不好,到老了怕兒子媳婦不孝順他,又怕老妻仗勢挾持他,便為著一點私心,硬是把管家之權從正室夫人和兒媳那裏奪過來交給了心腹愛妾,也就是三嫂方氏的生母,弄得武寧伯府上上下下烏漆嘛糟很不成樣子。

要溫華說,老武寧伯這種舉動哪裏是真愛護愛妾?根本就是捧殺呀,這會兒是得意了舒坦了自在了,你還真能永永遠遠的護着?方氏的生母也忒大膽,一個妾,主母尚在,就敢染指管家之權,將來未必能有什麼好結果。

想到這兒,溫華嘆道,“貴妾貴妾,再貴也是妾,真是想不開,老武寧伯還能蹦躂幾年?這會兒再怎麼春風得意,將來人家孝子一句話,就能把你給殉了。”

顏恕搖頭嗤笑,“眼耳都被富貴二字給糊住了,自作聰明,三哥這人自小順風順水慣了,比起別家的庶子,不知多享了多少福。”

溫華道,“我不是說他們不好,只是三嫂樣樣掐尖好強,在家裏還沒什麼,出去了說不準便要闖禍……這事兒還有誰知道?”

“說不好,我權當什麼也不知道,你也當沒聽過吧,”顏恕又嘆道,“好多事兒四哥五哥都看着他,如今他這樣不管不顧的把家族拋到一邊……看他將來怎麼收場。”

溫華就勸他,“別惱了,依我看,從三哥三嫂開始,恐怕一個個都要按耐不住了,”想到這兒,她道,“二嬸的事兒老爺跟你提了沒?”

顏恕連着打了幾個噴嚏,“今天這一路上老爺挨個兒把我們叫到他車裏說話,我只提了兩句,老爺就說知道了,讓我們不要再過問,我看今天老爺跟三叔說了不少話,和二叔卻只提些家鄉的事。”

溫華摸摸他的額頭,似是有些微熱,便又給他取了件大襖裹上,“今兒凍着了吧?要不請個大夫來瞧瞧?”

“不用,再來碗薑茶吧,要釅釅的。我只是擔心這事兒最後會不了了之,過陣子二嬸又故技重施,麻煩得很。”

溫華擔心他身體,寬慰他道,“老爺和三叔是做官的,二叔卻是留在老家教書育人,這麼些年不見,自然會有些隔閡,老爺不提家鄉的事兒,還能提什麼?拉着二叔說官場的事兒?那不是往人家心口上撒鹽么?再說了,老爺總不會當著小輩的面管教二叔,總要給二叔留些體面的。”

“許是吧。”顏恕笑笑,又道,“我已經跟老爺提了,若是考中了,庶吉士館選能進是最好,若是不行,就先跟着老爺或三叔去外面歷練歷練,老爺答應了。”

溫華笑道,“多歷練歷練總沒壞處。”至少也要弄明白官場規則,免得給自己、給家族招來禍事。

晚間擺宴,眾人入了席,大老爺顏明山便吩咐人把屏風撤了,“都是一家人,一年到頭又有幾回這樣的團圓?”

溫華雖然在小時候初識顏恕時曾見過三老爺顏明時,但時間久遠,印象早已經模糊。

這會兒顏明山、顏明松、顏明時三兄弟同坐一席,雖有年齡上的差距,但從眉眼間的相似之處卻也能看出三人果然是親兄弟。

不過溫華到底不好多瞧,只將三人樣貌記住,不至於將來見面不識失了禮數,餘下時間便低頭老老實實的吃飯喝酒,時不時與別人應答兩句。

今日大太太說了不要媳婦們伺候,因此女眷這邊三位太太一桌敘舊,跟着伺候的是各房的姨娘們,花團錦簇的倒也圍了六七個人,顏家未嫁的姑娘們湊了一桌,溫華這一輩兒的妯娌們也不知是提前打好了招呼抑或是各自有了默契,沒有一個帶了姨娘通房來的。

溫華留意到姑娘們中間有兩位看起來十分眼生,一個十六七歲穿桃紅綾襖的,另一個穿鵝黃綾襖的看起來至多不過十三四歲,瞧長相就知道這是姐妹倆,一樣的瓜子臉、柳葉眉、杏核眼,施了淡妝,頗有幾分姿色。

溫華隨口問起,別人沒有說話,俞氏瞧了一眼,道,“她們是阮姨娘的兩個侄女,跟着阮姨娘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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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拾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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