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談判重新開始

“自以為是的傢伙。”竹野在心裏嘀咕了一句，他清楚藤田在敷衍自己，但他並不打算揭穿他，雖然還沒有收到社長大人的回電，可他多半能猜到電文的內容：原則上同意接受美國人的條件，根據黑龍會的情報把握談判的尺度並作出決定--在和杜邦進行反覆冗長的談判時他已經習慣了此類意義模糊的措辭，這意味着他會被迫背起給公司造成巨額損失的黑鍋。

竹野拋開這些令他很不愉快的想法，把注意力集中在兩個目標身上，確切地說是目標和她的未婚夫，當鏡頭裏的馬銳抬起頭向他微笑致意時，竹野嚇得差點把望遠鏡從窗戶里扔出去，“他。。。他們發現了，這、這該怎麼辦，他們會不會因此惱羞成怒，進而取消昨天的約定呢？”

馬銳回過頭和嘉芙蓮談笑風生地踩着積雪向城南走去，注意到與窗戶玻璃完全不同的反光時他就意識到有人在用望遠鏡觀察自己，接受過專業訓練的嘉芙蓮比他更早地發現了這一點，不過他們都沒有把日本人的監視行為放在心上，甚至沒有就此事進行哪怕一句話的討論--在商業競爭的潛規則影響下，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來儘可能多的獲取競爭對手的信息是每家公司每天都必須要做和正在做的事情--日本的勢力還沒有強橫到公然在歐洲國家脅迫甚至綁架一位美國科學家的地步，馬銳和嘉芙蓮都不想被這個小插曲破壞他們難得的休閑時光。

嘉芙蓮下榻的號角酒店位於斯德哥爾摩老城--格姆拉斯坦城堡以北的諾魯瑪爾姆地區，想要去瑞典王宮觀看衛兵換崗儀式，他們必須穿過帶有中世紀風格的舊城區，再乘船到達南區的斯塔丹島，穿過石頭鋪築而成的寬僅容數人并行的小巷，才能到達那座建於17世紀地方形小城堡，看到王宮門前的石獅和穿着中世紀軍服、戴着紅纓軍帽的衛兵后，馬銳長出了一口氣一夜風流再加上睡眠不足，這麼遠的路走下來，一向精力充沛地他都覺得有些吃不消，看到嘉芙蓮依然神采飛揚的樣子。馬銳就覺得女人真是天生的逛街狂，而且網上看過那些狗屁倒灶的言情小說一點都不真實，說女人第一次那個那個以後都會“走路姿勢有些彆扭”什麼的。。。純屬扯淡。

當馬銳和嘉芙蓮走進被白雪覆蓋了綠色尖頂的大教堂，並討論有沒有可能在這裏舉行他們的婚禮時，竹野和藤田正在研究“辦事效率一向很高”地黑龍會回復的電報，對嘉芙蓮的調查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進展，關於馬銳的情報相對來說要詳細一些。自從跟日本駐旅順師團發生了一些小小的爭執之後，馬銳和他攜帶的“神秘貨物”就引起了包括黑龍會在內的日本間諜組織的注意，通過在東北活動的軍事間諜收集到地以及英國同行們提供的信息，黑龍會將他們掌握的馬銳的背景資料“毫無保留”地通過密碼電文發到斯德哥爾摩，藤田義男將它們破譯后寫到了旅館提供的信箋上：

目標姓名：馬銳；男性華人；

年齡：不詳；

出生地：不詳；

國籍：英國；

身份註冊地：香港；

主要經歷：曾於1908年在張作霖的轄區內停留數日（注1），之後離開關東赴港，與先施百貨的老闆馬應彪（注2）有過短暫的接觸，后乘坐英國郵輪瑪格麗特號離港，因故在新加城換乘運兵船到達開普敦，至於其抵港地路線。不詳；

與嘉芙蓮。瑞歌爾女士的關係：夫婦（未婚），由瑞歌爾女士向威爾明頓市政部門提請登記，最早可查的紀錄為二人曾於香港同乘瑪格麗特號郵輪抵達新加坡；

商業成就：在南非的開普敦、伊麗莎白、約翰內斯堡、比勒陀利亞以及金伯利等城市和港口--以開業時間為序--開有五家“銳氏”餐廳，經營炸雞和漢堡，並在英國、美洲及英屬殖民地開設有上百家分店（注3），同時在西開普省擁有一家大型工廠，生產某種油炸類麵條和肉腸，至於那裏是否還生產其它種類的產品。**限於南非是日本商業和軍事間諜活動地盲區，無法獲知更多信息，只能初步推斷其個人資產應該在100萬英鎊以上；

軍事成就：與南非的英軍有着良好的合作關係，並擁有一種輕型步兵武器的發明專利，該武器註冊的名稱為“替代型機槍（sumachngun。”--從字面上理解應該是某種類似機槍的單兵武器，具體設計內容、工作方式、火力強度，不詳；

科學成就：擁有包括炸雞配方、油炸麵條和肉腸及這些食品的生產工藝、設備在內地超過2種發明專利，值得注意地是他和嘉芙蓮。瑞歌爾聯名申報的“聚乙烯”和“聚苯乙烯”專利，這兩種化學新發明被懷疑為某種類似尼龍地新型材料，具體情況，不詳；

註：1、經前駐關東第16師團的井上中佐口述后對此人的速畫像。由覆滅的松本機關倖存的關東“阿菊”辨認后。結合其在奉天停留的時間，不排除其人就是在松本機關覆滅當晚失蹤的“劉德華”的可能。如果該推論成立，此人極有可能知曉松本機關長及櫻木花子遇害的真相；

2、馬應彪從日本國內訂購併要求發運到南非的一批紡織機械極有可能是受此人之託所為；

3、其在南非之外地開設的分店大都與人合股，其合伙人均為孫文領導的同盟會成員或與孫文關係密切的商人；

來自英國情報部門的評價：一個擁有豐富的飲食知識及物理機械知識的年輕的發明家，同時也是一位擅長經營運作的商人，忠誠於大英帝國的同時對南非的黑人土著和華人抱有一定的同情態度，當然不排除這種同情是為了在黑人和華人中建立一些個人威望，以更好地利用這些價格低廉的勞動力資源的可能；

黑龍會的評價：一個唯利是圖、善於投機的商人，其與孫文的合作關係與黑龍會的政治立場是一致的--即以換取清國的東北和滿蒙地區為代價，支持孫文的同盟會推翻滿清政府的統治；同時考慮到其英國公民身份，藤田義男的提請被駁回，並嚴重警告他除了協助竹野與此人進行商業談判外，不得擅自作出授權之外的包括監視之類的敵對行動，否則會招致極為嚴厲的懲罰--當然警告的話語並沒有被寫到紙面上，藤田還沒有笨到把上級申斥自己的話寫出來，那會使他成為竹野暗中取笑的對象，就像他一直在暗中取笑對方一樣。

從這份“詳細”到通篇都是“不詳”“類似”“懷疑”之類的含糊字眼的情報上，竹野沒有得到任何他認為有用的信息，他對情報上描述的“油炸食品”或“替代型機槍”不感興趣，唯一吸引他的就是那該死的尼龍，還有馬銳那高得嚇人的資產評估結果及他賺取這筆巨額財富的速度，藤田沒心情向他解釋什麼叫“替代型機槍”--當然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他所關心的是，自已的“天才”設想正式宣告胎死腹中，雖然對這個回復感到有些不滿，可藤田義男絲毫不敢置疑來自於內田良平的最高指令，這位年富力強、文武全才、具有極高政治覺悟的首領已經在事實上成為了黑龍會真正的“靈魂”--此前幾年時間裏一直被地位和影響高過他的頭山滿壓制-並擁有絕對的權威，而內田會長對那位孫醫生的支持態度在黑龍會內部幾乎人盡皆知。。。他本人甚至都加入了同盟會，藤田學着西方人的習慣聳了聳肩，“看來，只能這樣了。”

“看來，只好這樣了。”竹野把他肚子裏的話說了出來，正如他預料的，與黑龍會的電報一起送達的OriDorakuShon-ya公司的回復用極其含糊的措詞授權他與尼龍的專利擁有者繼續進行談判，並“務必取得實質性的進展”。

“我認為有必要約那個支那人和他的美國夫人共進一次晚餐，在他們改變主意取消明天的談判之前，你覺得呢，藤田君？”竹野鑒次郎對有些出神的藤田說到。

“可誰知道他們現在在哪、什麼時候才會回來。”藤田有些心不在焉地說，昨夜在餐廳里的匆匆一瞥，嘉芙蓮驚世的容顏和高貴的氣質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能按自己的設想行動實在令人有些沮喪。

“也許我們可以在他們的酒店服務台留一張便條，藤田君，請你來執筆吧。”

“還是您來吧，竹野君，您的英語書法比我的好。”藤田有些不耐煩地說，美夢破滅后，他的精神一時無法集中起來，以致於犯了一個職業間諜不應該犯的錯誤，或者說，一個小小的失誤。

“好吧。”竹野搖搖頭，從西裝口袋裏掏出貯水式鋼筆，壓了一下活塞擠出墨汁，拿過信箋，隨手扯掉最上面寫有電文的一頁，開始給馬銳二人寫便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