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25 番外
25烏金視角番外
1.
蠱蟲無條件保護它的馭蠱師。
這是刻在每隻蠱蟲DNA中的潛意識。
但這並非天然的。是人類用契約造成的靈魂驅使。
所以,人類才是惡魔。他們總是能用各種各樣見不得光的手段達成目的。
是他們,使它們喪失了自由。
烏金是最初意識到這一點的蟲。
這種感覺很微妙,也很痛苦。用後來它從人類口中得知的諺語來形容,大概就是“世蟲皆醉我獨醒”。
它環視周圍的其他蠱蟲,覺得它們是那麼愚蠢。
它們應該平等地厭惡每一個人類。
它曾經試圖勸服它們。它想讓它們意識到警覺的危機,或許它們可以一起創造一個蠱蟲互助聯盟,逃出人類的手掌心。然而它失敗了。
蠱蟲和馭蠱師相輔相依。它們在馭蠱師身邊,修為能得到幾何倍的提升。
最終它也隨波逐流,低下高傲的蟲頭,成為了烏家馭蠱師的本命蠱,受其驅使。
烏文彥帶它走出大山,看到了外面繁華的塵世。
平心而論,烏文彥待它很不錯。但不知是天性冷血,亦或是單純厭惡人類的緣故,烏金對他並無任何情感。它總是懶洋洋的,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除了戰鬥。它喜歡去收割血肉性命,來增長自身。
烏金的修為一天天大漲,不知道從某天開始,它忽然能變幻人形了。
古老的說法,它這隻蠱蟲已修鍊成精。
也就是那一天起,烏金整隻蟲突然就變得不一樣了。
它在蛻變,羽化成蝶。
就像天地混濛誕生,它擁有了更多自我意識。
它學會了跟人一樣思考。
這對蟲而言,不亞於跨越物種,革命性的稀有、特殊級改變。
但當時烏金並不知道這一點。
也就是在此期間,它徹底打消了之前想抱團,慫恿其他蠱蟲起義的想法。
蠱蟲天性就是自私且冷嗜的。它們從出生起就以同類為食,怎麼可能會有同情心?
於是它只是冷眼旁觀,內心不屑一顧。
偶爾,它會去想,曾經的自己是怎樣的?
那些遙遠的記憶已經漸漸模糊。
像鏡中之月,再度浮現。
金蠶蠱是人類馭蠱師創造出來的。
它原本並不是一隻蠱蟲。
它應該是大自然里一隻普通的毒蟲,過着沒有頭腦、自由自在的生活。
它從森林中破卵而出,生長,掛在樹榦上爬行。聞着花香,曬着太陽,滋潤雨露。
可某天,一個人類到來,用布袋將它兜走,放進了一個封閉式的陶罐容器里。
在那個罐子裏,還有同樣體型比它龐大無數倍、毒性比它更烈的無數只毒蟲。
它們沒有食物,即將餓死,於是活下去的本能讓蟲們開始自相殘殺。
烏金口器大張,像吹響號角的戰士,開始撕咬,衝鋒陷阱,為捍衛自己的生命而戰。
它的蟲腦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等它再度回過神來時,整個密閉的黑暗空間內就只剩下它一隻蟲了。
滿地殘蟲屍。而它弓下腰,吞下一隻蟲或另一隻蟲的腿或大腦。腦漿迸裂,流出的美味粘稠汁液,是它這輩子都忘不掉的美味。
就這樣,它吃掉了其他所有的毒蟲。
它們融入它的體內,成為它的一部分。
人類打開陶罐,看到它時十分高興。
“哦!你真是一個勇敢者。”
太久沒有見到陽光了。光線照進來的那一刻,烏金覺得很刺目。它轉動猩紅色的複眼,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變成了猶如太陽的燦金色。它原本的體色是什麼?它想不起來了。它感到迷茫。
再後來,它又被人類投放進了新的陶罐。
新的無數毒蟲,循環往複,周而復始。
唯一不變的是,它總是勝出的那一隻。
……
2.
“我喜歡你。”
“我愛你……真的,要不,跟我走吧,我買了兩張船票,我們去國外,去一個沒人知道的安全的地方”
在那個戰火紛飛的人間年代,以人形遊走的烏金總是會收到類似的表白。
其中有妓院的頭牌,有大腹便便商人,有年輕的富家公子,多的數不清了。人類天真地以為用幾句深情言語,就能夠收買它的自由。
偶爾有幾個窮追不捨的,烏金不耐煩之際,直接弄死。
還有一次,它直接在他面前變出了蟲形。對方嚇得屁股尿流,連夜逃跑。
他們害怕它。
它冷視,輕蔑,但內心深處,莫名地有幾分為此感到失落。
烏金第一次清醒地認識到,原來它也是會感到孤獨的。
只是金蠶蠱太稀有了,它找不到同類。即使找到,它大概也會不可避免地嫌棄它們愚蠢。
它無法在蟲和人類的世界間找到平衡。
大概也因為這個原因,烏金最後才會主動和吳文彥的女兒回到大山中。
在體驗了幾年後,它發覺人間似乎也沒什麼大意思。
一樣的乏善可陳。
3.
從來沒有一個人類,像他這樣困擾着它的心。
哦,那個人類的名字叫烏黎。他是吳文彥,它第一任馭蠱師的直系血脈後代。
它從看到他第一眼就意識到了,這又是一個可以生育的男孩。
我從他身上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我感到飢餓,舔了舔嘴唇。
那時他大概在來姨媽。
他甜美地想讓我一口吃掉。
他還給我取了名字。
我的蟲生,第一次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名字。
他讓我跟他姓,他叫我“烏金”的時候,我有些小鹿亂撞。
他打開陶罐,給我餵了一滴血和一些頭髮、指甲屑。
我從來沒有如此飢餓,甚至不顧禮儀就開始狼狽地吞吃。
顯然,我對他有好感。他讓我感到莫名地熟悉。我猜測這並非他是吳文彥後代的緣故,而是另有原因。
少年的奶奶說,他在這十多年來一直用自己的血液血肉來餵養沉睡中的我。
他也很喜歡我。
在他小時候走山路,一次不小心磕碰到了石頭,膝蓋掉了一塊肉。但當時他顧不得給自己的傷口包紮,就那布捧着這塊掉下的皮肉,急急忙忙、跌跌撞撞地趕回吊腳樓,放進我的閉龕中。
我當時在睡覺。但受血肉誘惑,還是很給面子地張開口器吃掉了。
我受這個男孩的供奉、洗禮。
和別的人類不同,他並不只想着驅使我。他是個知道回報的好孩子。
我意識到我必須做些什麼。
於是在那個討蟲厭的老太婆死後,他想要與我達成本命契約,我沒有拒絕。
我活得足夠久了。就算他死,我跟着死掉也無所謂。
而且蟲生這樣乏善可陳,我厭倦了一直睡覺。我想讓我的生活變得富有激情一些,所以我跟着他走出了大山,又重新步入人類世界。
火車,可以遠程通訊的手機,好吃的食物,不同美麗的風景,路上高聳入雲的建築物……
百年過去,人類世界居然發生了如此巨大的變化。
這引起了我的興趣。一路上,我都在四處張望,精神處於前所未有的興奮。
好吧。我不得不承認,人類確實很聰明。有些東西是想破蟲腦都無法創造出來的。
就這樣,我和他一起來到了一座大城市,居住在他姑姑的前任丈夫家中。
和他同吃同住的日子很新鮮,我總是無法控制自己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儘管我告訴自己,這是馭蠱師和蠱蟲契約的連帶副作用。
但內心深處,我明白,並不是。
我開始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手機遊戲。我認為可以用這種有趣的方法來轉移注意力。
最初的確卓有成效。
我愛上了遊戲和互聯網,我認為自己對他不感興趣了。
這非常好。
直到烏黎去學校上學,趴在他口袋裏的我百無聊賴,又只能盯着他看了。
可惡的是,我的蟲心竟然在蠢蠢欲動。
我決定逗逗他。
“那你去弄點精氣給我吃吧。”
“什麼精氣?”
“就是這個啊。”我摸到他那個地方時,忽然感到前所未有地飢餓。口水在口器中瘋狂分泌。我必須用十二分的理智和意念,才能壓制住自己不去侵略。
“你沒聽說過嗎?一滴精,十滴血,是大補之物。”我用開玩笑掩飾內心的尷尬。
他臉紅了。
真可愛。
我忽然覺得我可以掌控他。
我的馭蠱師,這個用精血餵養我的可愛男孩。
一個蠱蟲,想着去駕馭它的馭蠱師,這會有什麼後果?
我不知道。但我決定冒險一試。
我活了一百多歲了,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比他吃過的飯還多。
我不認為我會敗給他。這一次,我一定要贏。
4.
烏黎說最近自己總是做夢。
但他並不知道,那不是夢。而是我在作祟。
趁他沉睡,我在偷偷地開發他的身體。
這很好玩。
有一次他醒來不小心畫了地圖。我看到之後很興奮,哦,他已經從一個男孩成長為男人了。
我嘗了一口,那樣的美味,足以令蟲變得貪婪。
我想要更多。
是的,我是一個賭徒。
我在培養他,就像栽樹一樣。等這棵樹足夠高大,我就可以順利乘涼。
但是我沒預料的一點是,在此期間,我會變得如此莫名其妙。
在人類審美中,烏黎長得很漂亮。所以喜歡他的人有很多,比如梨園老闆,比如他那個叫邵航的同桌。
看到他和邵航親密地說話,我蟲腦嗡嗡的,怒火熊熊燃燒。
我控制不住自己。
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我似乎在對這個人類動心。
我從來只當笑話荒唐的人類愛情概念,如今竟然奇妙而詭異地發生在了我這隻蟲身上。
完蛋。
我好像要輸了……
5.
冒充補課老師只是我偶然間的一個想法。
我想看看,烏黎看到我變成人會是什麼反應。
我的蟲形確實沒什麼誘惑力。
但以前很多人類喜愛我的人形外表。他們誇我“英俊”。我想,這是一個絕對的褒義詞。
烏黎比我想像得要聰明,他很快認出了我。
我仔細觀察着他的反應,他臉上的神情變化,眼神,任何一個細微的小動作我都不放過。
他很震驚。
我沒從他那裏觀察到驚艷的神色,我很失望。
難道我的外表還不夠好看嗎?
求偶期間,雄性儘可能施展自己更優秀的一面,就像孔雀開屏一樣,是本能。
“你嘴上有死皮。”我故意靠近他,嘗了一下他的嘴唇。
這時他開始戰慄了,從脖子開始臉紅。整個人就如同一隻蒸粉的蝦。
“你,你,在幹什麼?”
我想吃掉你,我的馭蠱師。
當然我不可能這麼直白。我會把他嚇死。
在察覺到他並不抗拒,或許對我的蟲體接觸也有感覺后,我決定主動出擊。
“我們做情人吧。”
雖然,我並不是人。但為了他,我可以偽裝。藏起毒蟲的野蠻、血腥、醜陋,穿上衣服冠冕堂皇地行走人世間。
他聽后很詫異、難以置信,最後表示自己需要時間思考。
我同意了。內心有些忐忑。他要是拒絕的話,我可能會很長時間不想再跟他說話。
幸好烏黎並沒有讓我失望。
他一直很勇敢。
他想跟我認認真真地談戀愛。
他說,我們本來就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無間的關係。
馭蠱師和蠱蟲,是最穩固的搭配。
“你不覺得可怕嗎?和一隻蟲子做那種事。”我問他。
“哪種事?”他在裝傻。
“交.配。”我咬着蟲舌根,故意把這兩個字說得很下流。
他又臉紅。
自從打開那扇門后,他總是很容易羞澀。
“談戀愛,也不一定要做啊。”他思索了片刻,說:“人類有一個名詞,叫做柏拉圖,或許你知道嗎?”
行吧,原來他想要無性繁殖。
我感到掃興,但表示尊重。
可是沒想到後來,主動向我求愛的又是他。
6.
儘管完成了生孩子的步驟,但我並不認為烏黎會懷上我的孩子。
生殖隔離。雨衣。沒有雨水能夠越過這兩座大山降落。
然而等到他大學畢業,一場雨奇異地降臨到了我們的土壤上。
一名人類和一隻蠱蟲結合,擁有了後代。
這是多麼荒謬又神奇的事。
起初的震驚過後,我很高興,發誓要跟他共同撫養孩子長大。
但孩子還是太多了,在幼生期就不幸夭折。
而我在發現這些孩子佔據了烏黎太多的注意心神后,我生氣了。
蠱蟲自私的佔有欲又開始作祟。
我只想讓他一個人全部的目光放在我身上。即便是我們的孩子也不能分一杯羹。
我和他大吵了一架。
最後他終於同意將其中五隻送給其他馭蠱師,他的表哥,烏勝元。
……
後來,我們很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過了很多年。
我的蟲生因為遇見他,我的第二任馭蠱師,而變得如此多姿多彩。
我以前很討厭我的第一任馭蠱師。但現在,我由衷地歌頌他,甚至在有一年清明節回到槐羅寨給他的墳墓上了一炷香。
謝謝你,吳文彥。你生下了這麼好的後代,來成為我的戀人。
……
民國番外。
【玩家烏黎攻略人外05進度已達3/3,攻略已完成。】
烏黎聽到耳邊傳來熟悉的卡牌機械提示音。
【攻略完成,隨機掉落幸運寶盒+1】
——【按下右鍵CTRL↑,將開啟寶盒】
【是否要按下右鍵CTRL↑】
【是,否】
烏黎抬起手指放在虛浮光屏上,猶豫片刻,選擇了前者。
銀色卡牌:“恭喜你,玩家烏黎,你可以隨機選擇一個願望。無論是金銀財富、美貌身高、戰力靈力,亦或是時空倒流、宇宙穿梭服務……只要在本系統能力範圍內,都可以。”
烏黎心想還有這種好事?
不過他對身外之物基本沒什麼嚮往。精神世界裏,只要有烏金和金蠶蠱寶寶們也就夠了。
但是好不容易可以白實現一個願望,也不能錯過。對吧。
他瞞着烏金獨自思考了三天,最後告訴銀色卡牌:“我想選擇時空倒流。”
“可以的,請問您想選擇什麼時間段呢?”
烏黎:“1944年,民國。”
銀色卡牌:“您是想回到過去……還是平行時空?”
烏黎說:“過去。”
銀色卡牌:“好的,這是您的時空旅票。”
話音剛下,烏黎面前憑空浮現出了一張紙質票證,和一塊銀色卡牌。
他伸手取下,翻看了兩下,綠藍色紙質票證就跟一般的高鐵票差不多,上面印着時間:1944年,地點:北平。
至於那塊銀色卡牌,正面已經升級成了動態浮屏,上面印着烏金的正面蟲照。背後依舊是它的詳細個人信息,但在右下角,已經打上了被攻略的紅色印章記號。
“卡牌便是您的通行證,請隨身攜帶,切勿丟失(一旦丟失,本系統航司不承擔風險,您會有無法回來的倒霉幾率)。本次時空,回到過去旅行含免費託運行李,15/公斤每人,手提行李一件。考慮到您有孩子,這邊另附贈您十三張嬰兒票。嬰兒旅客允許免費託運一輛摺疊式的嬰兒車。”
嬰兒車?
烏黎想他的那群孩子們不需要嬰兒車,大概只需要一個大一點的罐子就可以裝下。
這個系統的準備要比他想像中要貼心和專業許多。
銀色卡牌:“以下為玩家烏黎必須知曉的旅行注意事項:1.現在和過去的時間流逝同步一致。也就是說,您在1944年旅行了幾天,2029年的世界也將過去幾天。2.請勿觸犯時空規定,一旦您試圖改變過去,那麼未來也會隨之改變。小小的一隻蝴蝶即可煽動風暴,有可能會造成您我都想像不到的嚴重後果。”
“您準備好,隨時都可以出發。”
烏黎點頭說:“我知道了。”
民國時期,除了那些光怪陸離的夢境,烏黎只在書本上了解過。
那個一個浪潮翻滾,新舊交替,危機四伏的年代。
如果他要去,肯定要提前做好準備。
光是準備時間,烏黎就花費了整整兩個月。
他購置了一些食品,衛生巾,輕薄衣物(款式盡量不那麼現代),生活日常用品,防水手錶,一輛摺疊電動自行車,帶上了相機、手機和兩台充電寶,金子等等。最重要的是防身用品,他在國外網站買了一把開刃瑞士匕首和刀具,經過層層海關轉運到東南亞比較麻煩,需要等待。
金蠶蠱寶寶們還在幼生期,但一年生的金蠶蠱已初具戰鬥力。它們繼承了父親優越強大的蠱蟲天賦,並不需要他太操心。但因為蠱蟲寶寶需要每日三餐定期投喂,他不放心烏金獨自照顧它們,最終還是決定將它們也一併帶去。
只是這樣,蠱蟲寶寶們的食物就是個問題。
烏黎帶了一小盒,決定等到目的地了再給它們抓。反正毒的蟲子哪裏都有。
烏金最近迷上了圍棋,白天幾乎都泡在棋館裏,沒注意到他的異樣。
烏黎也沒準備提前跟它說。要是告訴它這個秘密,它肯定也要纏着去。
他只跟烏勝元講了,自己打算出門旅行一段時間,讓他幫忙看顧烏金。
於是在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烏黎只在家中客廳留下了一封書信,便帶着大包小包和13隻小金蠶蠱寶寶踏上了前往緬甸的飛機。是的,他選擇在緬甸為始發地,回到過去。
至於為什麼選擇這個國家……當然就是圖武器方便了。
他用兌換的美金可以很輕易地在這邊換到槍.支、子彈,重型武器。
民國時期正值戰亂,要是遇到點特殊麻煩,光靠他的蠱術可能沒那麼管用。而且,離開本命蠱,馭蠱師的實力無法完全發揮。烏黎便為自己準備了這些防身外物。
俗話說得好,為母則剛。就是不為自己,他也得為金蠶蠱寶寶們考慮。
這場旅行,玩、去見以前的烏金什麼都是其次,最重要的就是平平安安回來。
……
1944年,北平。
老式青樓,男頭牌楚玉的床榻上躺着一個男人。
男人姓重,沒人知道它叫什麼。
自從一個月它來到這間青樓,因出手大方闊綽,男男女女都搶着侍奉它。
木窗戶微敞着,吹進來午後絲絲清涼微風,狎動白紗帘子飄動。
透過那帘子的縫隙,可以窺見裏頭懶洋洋斜倚的英俊男子。它衣冠楚楚,作西式打扮,襯衣馬甲,寬鬆西褲包裹着的修長長腿擱在被枕上,無端有種難言的誘惑魅力。薄唇微張,吮着玉白指間夾着的鼻煙壺,吞雲吐霧。
仔細一看,那鼻煙壺上正趴着只墨綠色的小蜥蜴呢!
楚玉一邊給這位世間難見的美男子捏腳,一邊想要是這位爺沒有生吞吃蟲和蜥蜴的癖好就好了。
他肯定會想跟它私奔。哦不,就算知道它的奇怪癖好,他也已經淪陷了。
那從墨西哥大老遠海運過來的珍貴蜥蜴一動不動,身體開始逐漸變色。
楚玉知道,等它的體色完全變成沙黃色后,男人就會張嘴吃掉它。
蜥蜴有毒啊。
吃它,真不是什麼常人能幹出的事。
若是煮熟再吃也就罷了,偏偏這位爺就喜歡生吃。每次吃得那張漂亮嘴唇上滿是鮮血,楚玉還要忍着噁心去為“他”擦拭。反正第一次看見“他”生吃蜥蜴時,他直接跑廁所吐出來了。
“重公子,外頭有個生人找您。”小廝滿頭大汗,急匆匆地跑進來。
不消重爺開口,楚玉就道:“不見!沒看到我們重爺正休息呢。”
沒想到男人卻倏地睜開眼睛,像聞到了什麼特殊味道一樣,鼻子聳動了一下,開口道:“你讓人進來吧。”
不一會,一個身着奇特苗疆服飾的青年大步走了進來。
楚玉瞧見他,登時瞪大了眼珠子。這世上竟然有這麼美的男子?
楚玉自己以男性美色侍人,在整個北平名聲都極為響亮。但他在這個青年面前,就像砂礫和珍珠的對比。
“重爺”看到他,微微眯起了眼。
“你是誰?”
烏黎一進屋看到眼前這個烏煙瘴氣的場景,差點沒氣得半死。
他知道烏金在民國這會過得很淫.靡,但是沒預料到竟然亂到了這種地步!
他直接衝上去,拽起它的衣領,手高高抬起本來想打它,又不捨得,最後打了自己一下。
“原來你以前就是這樣在外面亂搞的?”他緊緊盯着它,不滿地質問。
楚玉在旁邊,吃瓜到背脊一涼。
靠,這一聽就是正宮的語氣啊。
他不想無辜地被捲入這場風暴漩渦,忙解釋道:“先生,我和重爺……重先生是清白的!”
“清白?你告訴我這是清白?”烏黎胸口上下起伏。
楚玉看他這麼生氣,就想偷偷開溜。
“那個,我有點事先走了哈……重先生,你們慢慢聊。”
“站住!”這時烏黎和它異口同聲。
楚玉只得苦笑,僵硬地把自己龜縮起來,試圖降低存在感。
他想大不了就被他打幾巴掌。在這種地方,正宮找上門來滋事很正常。
但烏黎沒有再看他。
“你問我是誰?我這麼告訴你好了,我叫烏黎,你叫烏金。”
它挑眉,“你是烏家人?”
烏黎:“嗯。”
“我沒聽說過你。”它看着他,目光多了幾分興味。
“現在認識也不晚。”烏黎邁步上前,將一個精緻的陶瓷罐子塞到它懷裏,“你打開看看,你應該也認識它們。”
這是一個很莫名其妙的人類。
突然闖入它的住所,突然罵它,說它有名字叫烏金,還突然讓它打開一個神秘罐子。
但鬼使神差地,它打開了。
因為聞到了熟悉的同類味道……
在看清罐子裏蠕動的金色生物時,它瞳孔驟縮。
那是一大堆!密密麻麻的小金蠶蠱蟲。
它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金蠶蠱。
而且詭異的是,它們體型那麼小,還沒人類小拇指大,就像是初生的幼生一樣。
但金蠶蠱是沒有幼兒期這個概念的。從它們從容器中廝殺出來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破羽成年。
“你從哪裏弄來的?!”它沉聲質問。
烏黎:“我生的。”
它盯着他,目光威脅:“這種時候,你最好別跟我開玩笑。”
烏黎:“我沒開玩笑,這是我們的孩子。”
楚玉:“……”
就是他這個旁觀者聽了都覺得離譜的地步。
然而它卻似乎相信了,過了一會問他:“我們什麼時候生的?”
烏黎:“一百多年後。”
它:“你有什麼證據?”
他很無語,“你自己的孩子,你認不出來?”
它遲疑了。
它確實從這些可愛的幼蟲身上感到了一股奇異沒由來的靈魂熟悉。
這種像風捉摸不透的第六感,無法形容。
“你先出去。”它看了楚玉一眼。
楚玉忙不迭,慌亂跑出房間,並貼心地替他們掩上了門。
“你說,我叫烏金?”它遲疑着道。
烏黎:“嗯,這是我給你取的名字。”
他坐到床邊,看到趴在鼻煙壺上的綠蜥蜴,皺眉道:“你就吃這個?”
它:“我喜歡吃。”
烏黎從包里掏出了一大堆它愛吃的零食,說:“你嘗嘗。”
它猶豫着打開一包品嘗了幾口,旋即眼睛一亮,嘩啦啦直接兩大包倒進嘴裏。
烏黎看到它這個樣子又有些好笑。
這時候的烏金,大概也只有七八歲吧?沒有後世的老油條和圓滑,此時的它還很單純。
吃飽喝足后,它說:“你和我在未來生了孩子。那我們是什麼關係?”
烏黎:“馭蠱師和蠱蟲,戀人,孩子他爸,隨你怎麼看。”
它又愕然了,“你是我的馭蠱師?”
“是啊。”他沒忍住,想捏捏它的鼻子。
它還是不信。顯然是沒想到自己以後還會再跳進人類的火坑。
“你為什麼會來到這裏?”
“因為……我愛你。”
這時窗外嘈雜喧鬧,傳來一陣激烈的槍.聲。
“快跑!”“啊啊啊救命……”此起彼伏的尖叫。
它起身,披上外套說:“這裏不安全了,我們去別的地方再聊。”
“嗯,你等我一下。”烏黎把金蠶蠱寶寶們揣好,然後拿出行李中的重型武器掛在身上,裝好子彈,在它前先沖了出去。
“你在…幹什麼?”它都愣住了。
在子彈飛舞的火光中,他回眸,沖它輕輕一笑。
“以前都是你保護我。現在該輪到我了。”
保護、愛他的蠱蟲,也是每一名馭蠱師應盡的職責。
……
烏勝元番外。
若干年後,在柬埔寨金邊的旅行商店,烏勝元再度重逢了他的初暗戀對象,穆憐雪。
當時他正在當地處理一個蠱活,抬眼無意間看到她,有點一眼萬年的意味了。
他眼睛想尿尿,內心酸澀地想,她還是和高中那會一樣漂亮。女人皮膚沒那麼白了,晒成了健康的小麥色。她很高,披着一頭米棕色的波浪卷,戴着牛仔帽,秀氣鼻樑上架着墨鏡,一身衝鋒衣褲打扮,背着登山包和專業繩索裝備,像是打算去攀岩。
不過烏勝元只看了這一眼,就飛快地收回目光,低頭淹沒在人群中消失。
沒想到穆憐雪卻快步追了上來,拉住他的衣袖:“你是……烏勝元,對吧?”
烏勝元尷尬地抬起頭,“呃…嗯。”
他的聲音變得尖細了許多,很中性,乍一聽都分不清性別。但她似乎沒意識到他的變化,很熱情地邀請他到附近喝一杯咖啡。
烏勝元不知道該如何拒絕,最後跟着她去了。
兩人坐下,聊天,喝着咖啡敘舊。
店內光線明亮。他想,她應該已經發現了自己的不同,可她並沒有問。
她只是向他打聽烏黎,“我記得高中畢業暑假那會還刷到他和男朋友秀恩愛的朋友圈,後來怎麼再沒見他發過了?他們分手了嗎?”
“沒。”烏勝元說,“他們結婚,都有孩子了。”
“什麼?”穆憐雪震驚,旋即又道:“國內不能結婚吧。而且他們都是男的,怎麼生小孩?”想到某種可能性,她一下對這對好感全無。
烏勝元說:“也沒正式去領證。我的意思是他們的相處模式,就跟結婚差不多。他們挺恩愛的。”
隨後穆憐雪談及自己的近況,她辭職了最近在旅居,愛上了攀岩,又問他畢業后在幹什麼,為什麼從來不去參加同學聚會。
烏勝元說:“我大學肄業了,後來……我成為了一名馭蠱師。”
“馭蠱師?”穆憐雪驚訝,“這是什麼?”
“就是。”烏勝元也不知道怎麼解釋,乾脆伸出手,五隻肥肥胖胖的金蠶蠱蟲從他掌間爬了出來。
也幸好穆憐雪是個膽大的,這要換做膽小的女孩,看到這些蟲子直接要嚇得叫出聲了。
烏勝元說:“馭蠱師,是苗疆特有的一個古老行業。我們以駕馭蠱蟲為生。”
“哇,好厲害!”穆憐雪驚嘆。
烏勝元努了努嘴,說:“你現在看到的這五隻蠱蟲,就是烏金和他男朋友的孩子。”
穆憐雪:“???”
……
兩人一前一後地從咖啡店出來。
雖然這次碰巧和初戀邂逅,但烏勝元並無任何想法。他現在這副身體,人不人鬼不鬼的,去找個男人當對象估計還行,女生的話……他不配。
剛才聊天,穆憐雪也知道他變成現在這樣是因為練蠱。
“你後悔了嗎?成為馭蠱師。”
烏勝元搖了搖頭說:“我不後悔。”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人,註定無法窺探到蠱蟲那廣闊奧秘的世界。
“導遊在叫我,我馬上就要走了。”穆憐雪低頭看了眼時間,遞出手機:“那,我們加個聯繫方式吧。”
“嗯?”烏勝元愣住了。
“難道你不想跟我dating?”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烏勝元立刻掃了她的二維碼。
最後目送她離開,他有種暈乎乎,猶如踩在雲朵上的感覺。
他捧起金蠶蠱寶寶們,用力親了一口。
“謝謝你們。”
原來金蠶蠱不僅能給人帶來財運,還能帶來幸運,和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