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可憐眾生苦
酒過三巡,袁遲初的嘴巴,更加無法控制住了,他的嘴,不停地往外蹦各種淵州在北蠻人統治之下的苦。
聆聽的眾人,也都深受感受,所以沒有人願意打斷他,甚至還有人斥責,說他的那點苦算什麼,別人受的苦,比他重多了。
黃健就這麼坐在大桌上,一旁的篝火跳動着,不時還有火星濺出,周圍依舊熱鬧。
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再是歡樂喝酒的場合,反倒成了訴苦大會。
見情況不對,沒有喝酒曹阿德沖了過來,推開已經腦子不清醒,不知道自己是誰的袁遲初,將黃健帶了出來。
他有些擔心,這些老三粗在侯爵之子面前如此放肆,是真的以為黃健很好說話嗎?
要知道,他背後的那位,雖然嘴面上一直說著體恤百姓,可做出來的行為,可不算多體貼下人。
當然,也可以說,他背後的那位,是不知情的,至少明面上,是對他挺好的。
可誰都知道,有人唱紅臉,就得有人唱黑臉,他的直屬上級對他怎樣,他背後的那位會不知道?
他是不信的。
同理,曹阿德對於黃健,其實也並不是十分信任的。
裝樣子,誰不會裝?
雖然有人在看見黃健的英勇后,覺得黃健這是在自污,以免落得太慘的下場。
不然怎麼皇帝一說要殺頭時,黃健就立馬換了嘴臉,變成一幅十分上進,一心為君的重臣模樣呢?
可曹阿德還是不信,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這些貴族的心思,總是沒錯的。
那些地主老爺怎麼樣,他還不知道嗎?
這些年,給京城裏的貴族老爺幹了多少的臟活,他不知道嗎?
暗地裏看見京城的各路子弟欺男霸女一事,還算少嗎?
所以,為了同伴的生命着想,曹阿德還是把黃健給拉了出來。
他一邊推開渾身酒氣的大漢,一邊將黃健帶回主將帳篷旁,在裏面,還有那個黃健抓來的范家小姐,至於接下來的事情,就與他無關了。
"世子,還請你恕罪啊,這些大老粗,一點都不懂得規矩,喝兩碗酒,就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你消消氣啊。"
曹阿德低着頭,小心翼翼地看着黃健的臉色,深怕這位爺突然翻臉,搞得整個兵營噤若寒蟬。
那些黃健說動手,就動手,直接把肖家頓給送回朝廷,可着實把他給嚇到了。
要知道,肖家頓可是黃健的父親,平北侯黃飛派來保護他的,黃健都敢一個不如意,就把肖家頓扣上一定帽子,以罪之名送回京城。
所以,他必須小心對待黃健,千萬不要被後者的表面功夫迷惑,小心才能使得萬年船。
可他這一串的心理活動,黃健並不知道。
黃健還有些納悶,自己正聽的正高興的時候,為什麼曹阿德要把自己拉走。
不過看曹阿德一幅小心翼翼的模樣,他心裏也就大致清楚了許多。
想必,這曹阿德,也是為了保護自家兄弟,害怕自己會對他的兄弟不利,才這般小心。
他搖了搖頭,說道:
"你不必那麼緊張,怎麼搞的我好像會把你們吃掉一樣,放心吧,你們說這些,我也是深有感觸的,你們受過的苦,我也是感同身受的。"
外敵入侵,黃健作為穿越者,自然還是能感同身受的。
而且大家都是普通人出身,也都吃過苦,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是能很好地共情他們的。
可是,曹阿德卻不信,他還是低着頭,恭着身子,以示對世子的尊重。
他敷衍回道:
"世子願意與我們同甘共苦,帶領我們一起出征北上,已經是我們的榮幸了,不過世子就是世子,您身份高貴,我們這些老三粗,還是會不小心得罪世子,還請世子見諒。"
我們。
您。
兩者的區別,讓黃健聽的很是難受。
他感覺自己,必須和曹阿德挑明這裏面的邏輯關係,不然底下的人,一直不把他視為一路人的話,他還是擔心這支部隊,是否能為其所用。
黃健抿了一下嘴,站在帳篷門帘前,靜靜地看着曹阿德,等後者被看得不適,想抬頭詢問之時,才輕聲問道:仟仟尛哾
"為什麼要這樣說?你知道我家,我父親原來也是流民,只是因為受了官家的恩寵,才一躍而起,我小時候吃過多少苦,怎麼就身份高貴了?你是認為我沒有同理心嗎?"
這帶有些許責備的語氣,嚇得曹阿德連忙下拜。
僅僅因為這一句話,就在他彎腰的一瞬間,曹阿德的後背,就瞬間濕了。
他額頭上的汗珠,滴答滴答地往下落,要不是他拚命控制,那雙腿估計也要被嚇得抖動起來。
他顫着嗓子說道:
"世子,沒有,沒有……還請世子恕罪,是我胡說八道,還請世子恕罪。"
黃健抓了抓脖子,感覺自己的語氣,是不是重了一些。
他想到自己,之前還在上學的時候,去找老師及學校領導幫忙時,也是容易想太多,對方的一言一行,都容易讓他思維發散。
唉,都是苦命人……
黃健伸出手,輕輕地在曹阿德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說了一個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現在的關係,你我之間可能有不一樣的感覺,但我說一個事吧,或許你會對我,有不同的看法,
"我成為侯爵之子后,認識的人一下子多了許多,特別是當我娘帶着我遷入京城的時候,當時來往的人,來找我玩,找我享樂的人,都是什麼人?
"哪個不是名門子弟,哪個不是貴胄之家,我當時才剛剛擺脫流民的身份,我啥也不知道,但因為娘給我好多錢,說是要廣交朋友。我就跟着他們去了。"
說到這裏,黃健頓了一下,見原本恭着身子的曹阿德有繼續聽下去的反應,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
"當時那些貴族子弟,看見一個髒兮兮的小孩,兩眼無神地坐在地上,便突然從身邊的賣包子的攤位上,抓起幾個肉包子,像打狗一樣人到那個髒兮兮的小孩身上,
"當時給自家老爹看攤位的小孩就急了,連忙拉住那個扔包子的貴族子弟的衣服,大聲說道:'誒!你怎麼亂扔我家的包子!我家的肉包很貴的好不好!'
"可是,那個貴族子弟卻說:'能有幾個錢?別用你的臟手碰我!'
"說完,他直接把那小孩一推,萬萬沒想到的是,正好推到正在燒火的攤位上,滾燙的屜子倒了下來,砸到小孩身上,小孩的手,還跌倒燒開水的鍋裏面,整個人就疼的嗷嗷直叫。"
聽到這裏的時候,曹阿德的雙手情不自禁地捏緊了一些,但是其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變化,似乎對這一切,都感到習以為常。
黃健見狀,便知道曹阿德心裏頭動搖了,便也不矯揉造作,就用最樸實的聲音繼續說道:
"然後那家攤的攤主就出來了,很可笑,一男一女,估計是他的父母吧,他們看見那個貴族子弟穿的衣服,整個人都嚇傻了,也不顧自己孩子的安危,就直接跪在地上求饒,請他放過自己的孩子,
"原本那人想一走了之,好在有另一名,應該是當時某位相公的孫子吧,出來斥責他,說他有沒有同理心,欺民霸道,還想揚長而去,要不要臉?如果他不賠錢道歉,就是他爺爺那告他,貶他父親的官!
"那人一聽這話,看了說話的人後,自然就慫了,很不情願地道歉,然後打算賠償,
"但那傢伙,是個不帶錢包的主,所以就看上了我,要我替他出錢,說什麼,這是我證明自己是侯爵之子的時刻,說白了,就是當時看我好欺負,就選中我了。"
聽到這裏,曹阿德終於抬起頭來,不是一幅恭敬的模樣,而是開始注視黃健的一切表情。
黃健自然是越說越激動,雖然這個事情,是他編的,但卻是他上大學時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親身經歷改變的,他一想到這時,氣也是不打一處來。
他紅着臉,大口喘氣道:
"為什麼選中我?當然是因為我是外來的,沒事勢力,好欺負,我當時剛剛從流民之子變成侯爵之子,但和這些光鮮亮麗的人站在一起,還是會自卑,認為自己不是一路人,想討好他們,
"於是我擔起責任,走到攤主面前,說:'看大夫的錢,包子以及這些東西的錢,要多少?'
"對面聽見我是侯爵之子,一直說不用,但我還是根據娘之前的開銷,小心翼翼地給了對面十兩銀子,要知道,十兩銀子,我娘之前是可以用上一年的,我都感覺自己我夠奢侈了,但卻被那個宰執的孫子罵了,說就一餐螃蟹就得24兩銀子,罵我不知廉恥,
"在這種壓力下,我本來想直接逃回家,但想到娘要我和他們搞好關係,就把娘給我的剩下四十兩銀票給了他們,就這,我還被他們說成小氣,吝嗇,所以後來,我才變得這樣大手大腳,你覺得呢?我是苦過來的,我的這些錢,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說到最後,黃健突然問道。
曹阿德微微一愣,沒有當即恢復,想了一下后才回道:
"因為世子覺得,自己和他們不是一樣的人?"
黃健搖了搖頭,說了個十分俗氣的回道:
"不是,因為我付出去的這筆銀子,到現在都沒有收回,我當時記得很清楚,事後還問過,七品官員的年俸祿是50兩銀子,一畝良田十兩銀子都有多,你覺得,我會忘了這件事嗎?"
曹阿德嘆了一口氣,輕聲回道:
"世子大概率是不會的。"
"自然,不會,"
黃健看向天空,他的目光,彷彿穿越了時空,
"可是我無論怎麼融入,我都發現我融入不了,索性也就算了,我有這些錢,還不如請兄弟們喝酒,不是嗎?雖然我不喝酒,但能讓你們開心,不也挺好的嗎?所以呀,別想太多了。"
說罷,阿黃健拍了拍曹阿德的肩膀,勸他不要想太多。
月光之下,曹阿德緊緊地盯着黃健的眼睛,最後點頭道:
"世子說的對,是我唐突了,對不起。"
"道什麼歉啊?"
黃健撩起門帘,回頭看着曹阿德,最後再交代幾句,
"回去值守吧,等明天,你好好放鬆一下吧,到時候你喝的太少,可別怪我懲罰你!"
"諾!世子!"
很意外,曹阿德居然會有這樣的表現。
不過,能把這些事處理好,提升部隊士氣的話,他還是很樂意的。
畢竟,如果讓士兵們感覺自己是跟他們統一戰線的話,自然不會出現鬧事的,他接下來的工作,或許也會好做許多。
黃健輕輕放下門帘,隔絕了屋外的狂歡與帳篷內的清靜。
此時,坐在羊毛毯上的范家小姐范燕燕正蜷縮着身子,很是緊張地看着黃健。
此時帳篷外,夜黑風高,似乎正是兩情相悅的時候……
她看見黃健臉色通紅地進來,而且一步一步地向她那邊靠,她就不禁把身子,縮的更小一些。
她看着逐步靠近的黃健,心裏咯噔一下,然後輕輕地咽了一口唾沫,顫巍巍地說道:
"你,你想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