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1 淚水全無
新陽高舉，萬物生光輝。
早起巡守的士兵們魚貫而出。
在某一處牆角，正有兩人坐在地上吃着香噴噴的烤肉。
“這熊掌，味道可真他娘的香！”
臉上有一大道傷疤的男人大口吃肉，同時將剩下的分給邊上沉默寡言的青年。
青年接過被啃得不剩多少的熊掌，順從地咬了下去，目光獃滯，嘴巴機械地嚼着。
“發什麼呆呢？再不好好享受美味，說不定明天我們想吃都吃不成了！”
臉上帶疤的壯漢一個痛擊，將青年打醒。
“我只是，又想起來那個夜晚了，那一對漂亮的姐妹花，就是被黑熊兩巴掌拍死的……”
青年咽下了嘴中的肉，又滿懷期待地問道：“我們吃的這個，是不是那頭黑熊？”
“呵呵，想什麼呢？能殺死二層樓那一對強大姐妹花的黑熊，就算是死了，也不是你我能消化得了的！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這畜生，絕對吃了其他的人！”
壯漢躲過只剩骨頭的熊掌，手上發力，便將骨頭震碎，滋滋地吮吸着裏面的髓液。
“疤哥，有的時候，我挺愧疚的，白長那麼大，眼睜睜看着那群比我歲數小得多的少男少女們去慷慨赴死，而我就只能躲在最後，等戰鬥停止了去搬運他們的斷臂殘肢，甚至是遺體。我……”青年說著說著就流下眼淚。
“孬種！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努力變強？”
壯漢沒空安慰哭泣的青年，只是在他走之前，扔給青年了一枚他攢了很久的珍品靈種。
再後來，那一批守城的士兵們，只剩曾經哭泣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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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警戒圈是城外五公里，可如今瞭望台早已被荒廢，再無人駐守。
警戒圈一縮再縮，直至城外五百米以內。
在這兒橫屍遍野的戰場上，原本一切都很昏暗，再絢麗的靈力攻擊也抹不去黯淡凄慘的底色。
稀奇古怪顏色各異的城牆和護城河早就被鮮血染黑。
休戰期間，城中會派下士兵負責警戒。一旦發現險情，城上立刻會有信使向城內距離此處最近的三丈天修者報信。
此時聚賢城北戰場走來了一個披着麻袋也不掩清麗的小姑娘。
她雖然面容稍黑，但看起來十分健康。
在屍骨如山的戰場上，她的到來就像是一道陽光，劃破了絕望腐朽的黑暗，帶給麻木遠觀的人們以光明。
“我說怎麼單就這個方位靈力波動那麼大呢，果然有惡神圍城。”
麻袋少女吐字清晰，三兩步就從百米外來到警戒線附近。
警戒線之後，還有很多頭惡神遊盪着。
這些惡神長相各異，有磨盤般大小的碧玉螳螂，有背生雙翼的蜈蚣，有成年人大腿粗細的黃紋巨蟒，還有一隻體型不輸巨蟒的白色毛毛蟲。
無論是長相可愛還是面容醜陋，實力均是不凡，至少是觀境后三層的修為，否則也不會敢在警戒線附近遊盪。
感受到少女的靈力和鮮活的血肉芬芳，這幾隻惡神直接發動攻擊。
碧玉螳螂鼓動翅膀飛到近前，兩柄鋒利的鋸齒鐮刀交織，封住麻袋少女的上路。
蜈蚣也從地下鑽出，百足攢動，獠牙噁心可怕。
黃紋巨蟒凌空飛渡，腹部突然彈出一隻巨爪朝着少女抓去。
瑩白的毛毛蟲張嘴吐絲線，結下天羅地網。
“竟然想吃我？想得美！”
少女身上裹着的滿是補丁的麻衣無風自展，獵獵作響。
她手中掐訣，自後方憑空浮現雲雀、青蛙、雷鳥等十幾頭猛獸，顏色各異，直接向周邊的惡神殺去。
片刻不到，周圍惡神盡伏誅，之後更有雲雀銜珠，青蛙送石，雷鳥撿肢等，將戰利品一掃而空。
看着後來趕到這裏只顧發獃的守衛，少女撲哧一笑。
“都發啥呆啊，沒看到本姑娘大發神威，彈指間，惡神盡化戰利品嗎？現在能進城嗎？我想吃一頓熱乎飯！那些惡神剩下的都送你們了！”
“有有有，女俠好身手，這就帶您進城，不過近來惡神圍城戰事頻繁，之後城主可能要全城範圍內強制徵兵，女俠可是考慮好了？”
一個守衛回過神來，連忙上前跟麻袋少女介紹情況。
這個守衛看上去很年輕，但從他身上穿着磨損嚴重的鎧甲和略顯滄桑的眼睛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年輕的老兵。
“曉得曉得，我來就是為了除惡揚善，你們城主的決定聽上去是對的，你也很不錯！”
少女眯着眼睛，笑盈盈地跳起來拍了拍帶路士兵的肩膀。
老兵一個趔趄，沒想到這個少女手勁這麼大，一個拍肩就差點讓他跌倒。
“我們的命都是城主給的，親人們也都曾在城內安居樂業。我們為聚賢城赴湯蹈火沒什麼，但像你們外來的遊俠，我們當然想讓你們留下來一同征戰，但前段時間確實死太多少年人了，連我們本城的孩子都死了數十萬，更別提沒修鍊的青壯了，現在真的是戰力吃緊啊！”
老兵嘴角苦澀，內心掙扎了一番，還是決定再勸一勸這個樂觀開朗的少女。
“小姑娘，要不你吃完飯就去其他地方遊歷吧，這半年來，我見過太多人犧牲了，像你們這些外來的遊子，城內原本有小一千，可現在死的死，走的走，現在更是連十個人都沒有。”
看着不為所動的少女，這個才二十齣頭的老兵更加沉默了。
“關鍵是，那些犧牲的勇士，我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啊！”老兵聲音沙啞，歲數不大的臉上滿是老淚橫流。
看着歲數不比自己大多少的老兵在自己面前泣不成聲，麻袋少女心中長嘆。
“江水兒，我的名字。記住我的名字，將來如果我戰死了，就把這名字連帶這座城的故事講給後來者聽。其實名字什麼的無所謂，眾志成城，你們也很重要。”
夕陽徹底落下，餘暉漸暗，城外風聲嗚咽。
老兵在送別麻袋少女江水兒后，繼續抱着響螺警戒，眺望遠方。
地平線上的最後一縷光終於暗淡。
守城將士們昂首挺胸，淚水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