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匪(2)
一聲叫嚷如驚雷炸頂,還不等漪瀾主僕二人明白究竟,馬蹄聲已近在眼前。
迎親隊伍中的都督府護軍們“噌楞楞”抽刀在手,明晃晃的鋼刀淬了日色刺眼。驚得漪瀾同冰綃慌亂中抱做一團。
馬蹄聲裹了塵土飛揚,兵器交接碰撞聲叮叮噹噹的響在耳邊,吆喝聲馬嘶聲亂作一片,四處奔逃的馬匹,噗嗤噗嗤的悶響,呼呼的風聲夾了腥臭的熱氣從身邊卷過,一陣馬嘶聲,驚呼聲,慘叫聲。
“啊~~”
“救命~~”
“山賊呀~~”
“噗噗~~”
“啊!”冰綃一聲驚叫,漪瀾只覺面頰一陣燙熱,伸手一抹,驚得雙腿發軟,血,一手的血……
噗通一聲,一位青綢大襟的嬤嬤倒在她和冰綃眼前,瞪裂雙眼般的嚇人,脖頸上鮮血如注直噴而出。
“小姐!”冰綃一聲驚呼失聲,拉着漪瀾向後就逃了兩步,卻見橫七豎八的屍體滿地,倒在血泊中。驚得二人瞪大眼。
冰綃嚇得一頭扎進漪瀾懷裏。
怎麼周府的扈從竟然如此的不堪一擊?
馬隊上的人吹着口哨將漪瀾主僕包圍在一個圈圈裏,走馬繞圈噠噠噠噠地放馬圍着她們跑,晃得漪瀾眼暈。
“當家的,這小娘子真是個大美人,那周王八還真他娘的有艷福!”
“弟兄們玩個盡興,再剝她個光溜溜的掛去城牆上,給他周王八好看!”
“替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歡呼聲雷動,那頭纏黃麻巾,半赤個上身,賊眉鼠眼,莫不是傳說中的黃毛匪?震驚之後的漪瀾只剩恐懼,冰綃已經癱坐在地。
“帶上這小肉雞,扯呼!”為首一山賊揉了絡腮鬍子的下頜獰笑着打量漪瀾,慌得漪瀾心頭一陣驚亂,這豈止是遇到山賊,是遇到了仇家!
漪瀾曾聽人言,興樊總督周懷銘,她那未來的夫君,位高權重卻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率軍平叛黃毛匪亂時,所行之地,流血漂櫓。
也由不得漪瀾不信這些傳言,如今只需看眼前這些山賊對周懷銘的恨之入骨,漪瀾心下已是涼了半截。只是她又何其無辜,遠嫁興州,身不得已,若非如此,她娘家上下都無從保全。眼下,無端端送命的還有這些迎親的嬤嬤和下人們。
就在那山賊縱馬過來伸手要提起漪瀾扔去他馬背的瞬間,她心頭一動,急中生智,一把拉住冰綃,猛向後退了一步,大呼一聲:“慢着!”
為首的山匪也一愣,伸出的手滯在半空。
漪瀾一顆心噗通亂跳,強做鎮定,受驚小鹿般戰戰兢兢央告:“我……我們……自己能走……”
“她說,自己能走,哈哈,哈哈哈,是個識趣順從的可人兒。”
山賊揉着下頜側頭打量楚楚可憐的漪瀾。就見這小姐扶着婢女,嬌滴滴顫巍巍地低聲:“綃兒,活命要緊,咱們上車隨這些大爺去吧。”
漪瀾說罷,哀婉地望了山賊們哀哀求道,“還求大爺莫傷我們姐妹性命。”
山賊頭目聞聽,嘿嘿的笑了起來:“嗯,果然是個懂事兒明白的可人兒!”
說罷,他對身後的眾山賊一揮手做個撤的手勢。幾名山賊督促着漪瀾同冰綃相互攙扶着一瘸一拐的行去馬車。
漪瀾心下也是驚懼萬分,她久居深閨,頭一遭出遠門。家門變故已經令她如跌落雲端,如今掉落平地更是深陷泥沼。這該如何辦才好?她低頭偷窺四周,邊走邊思忖對策。
冰綃慌得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反是漪瀾暗中使力拉緊了她,輕輕囑咐:“穩住,莫怕!有我。”
馬車一路顛簸狂奔,眩暈的感覺在頭腦上空炸裂開。彷彿失魂落魄逃命般,一路在陡峭不平的山路上飛馳而去,坐在轎內,幾次漪瀾主僕都被高高的從座位拋起,又重重的落下,頭碰磕得生痛。
“小姐,小姐,冰綃怕!”冰綃已麻木地哭不出來,卻緊緊握住漪瀾的手,指尖幾乎陷入她肉中。
忍了疼痛和恐懼,漪瀾強斂了心神,若再想不出對策,怕是大勢晚矣。無盡的恐懼中,漪瀾急切地向外看,總是要逼迫自己尋個脫身的法子來。
她緊緊咬了下唇,車輪聲馬蹄聲喧囂聲幾乎遮蓋了漪瀾的聲音。漪瀾試探着輕輕去掀那車簾,兩旁的青山在眼前狂奔飛逝,道旁佇立的古木參天,卻無力伸手出來救她們姐妹一把。猛然間,漪瀾發現一處疏漏。這些強盜急於拖她們離去,竟然倒掛了馬車轎廂,她們眼前不過一道竹簾,橫了兩條閂木橫擋。
冰綃順着漪瀾的目光似也發現了活路,她同漪瀾互視,眼裏露出一絲劫後餘生的驚喜,身子動動,向那車簾挪去。
漪瀾一把握住她的手,徐徐搖頭,再搖頭……
敵眾我寡,他們手持兵器,又有戒備。若是此刻稍有不慎,滿盤皆輸,萬劫不復。深山孤嶺,她們兩個弱女子,又能如何?
漪瀾滿心焦急,心裏暗怕:“這伙子強盜,莫不是要拖我們去他們巢穴?”
去巢穴之後……想起那強盜頭子惡毒的話語,漪瀾立時心驚肉跳,魂魄都要出竅,這絕不能夠。
轎簾“噗噠噠”的亂響,拍打車框。晃眼而過的景物大變,頓然消逝了半面青山,露出一帶水域。
是條大河?漪瀾忽然記起,她們來時,曾是走水路,那是興樊河。
正在遲疑,馬隊忽然停住,馬車自然也順在了河邊。
漪瀾的心立時提起,緊張地注視着這些強盜的一舉一動。
強盜們一場廝殺奔跑,都齊刷刷的跳進了河裏去飲水游泳,口裏罵罵咧咧的抱怨着鬼天氣。
想必這些山賊是料定她們兩名弱女子不敢擅逃,便是逃也逃不出這片天地。
見四周也無人看守,漪瀾扯扯冰綃的袖口,低聲附耳說:“隨我來!”
垂柳滿岸,枝幹粗大,足可遮人。河邊蘆葦紅蓼泛青,卻已擁滿堤岸,偏偏她們的車馬就系在河邊。
漪瀾尋思片刻,定定心神,扯過冰綃袖子裏的一塊兒桃紅色帕子,支開轎窗一角,故意抖動着似在扇風。她大聲抱怨說:“好熱好熱,竟然都是熱風。”
冰綃會意地哆嗦聲音應着:“小姐,咱們還是忍忍吧,出門在外的,就是熱風也強過無風。”
她們互換個眼色,將那轎簾繩解下,打個活套兒,偷眼望了外面,趁人不備,掄了幾次,終於套去了馬尾巴上,這才略略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