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大勢不可逆
前排士卒收拾好屍體,朝廷兩萬人在郭元振的調配下,秩序井然地加入隊伍。
沿路,其餘駐守秦嶺北麓防線的朝廷兵馬不敢抵抗。
全部倒戈!
只要腦子還清醒的人,都能看清楚眼下的形勢。
攝政王可謂是“天地之眷,人所共望。”
誰又敢不自量力地蚍蜉撼樹?
況且縱觀攝政王過往的屠殺事迹,簡直是驚悚駭然!
天知道攝政王會不會斬“不從”者?天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為“不赦”的一分子?
總之,穩妥起見,還是先降了再說。
攝政王雖說惡貫滿盈,但總歸挽救了中原黎庶,有功於炎黃血脈,一己之力阻止了一場滔天浩劫。
以此說服自己,投降也就順理成章了……
……
“咚!”
“咚!”
“咚咚咚——”
臨近日暮,長安城外,鐘磬鼓樂演奏熱鬧非凡。
城牆內外擺了許多小花燈,一串串掛滿官道兩旁,護城河上到處飄蕩着花燈。
百姓們揮舞着手臂,興奮狂熱地迎接凱旋的王師。
從朝陽初升到暮色四合,經歷了寒冷的冬雪,轉暖的初春,漫長等待和煎熬。
他們回來了!
一場驚天地泣鬼神之戰,絕望的黑夜驅散,中原重新迎來了黎明的曙光。
“看到了,我看到了旗幟!”
一個百姓嘶聲大吼,遠處金黃的纛旗漸漸映入人群眼帘。
長安百姓將聲量放到最高,不惜喊破嗓子,氣氛陷入癲狂。
“萬勝!”
“萬勝!!!”
起初,呼喊聲震天動地,慢慢出現了不合步調的雜音。
“萬歲。”
有百姓突然吼道。
像是約定好了,人群也開始瘋狂地喊着“攝政王萬歲”!
纛旗下,蘇宸沉默而又鎮定地扶着欄杆,努力看清人潮的每一個浪頭。
想把所有百姓的形象都映入眼帘。
他看到揮舞的手臂,看到一張張激動的臉,看到空中綻放的煙火,也看到人潮盡頭那高高豎起的匾牌。
匾牌下上官婉兒輕提絛帶,王知微踮起腳尖,懷裏抱着一個嬰兒。
“王爺!”
郭元振的聲音打斷了蘇宸迫切的思緒,他轉頭,“何事?”
“倭國遣唐使來了。”郭元振指了指隊伍外圍的幾個異服男子。
蘇宸點了點頭。
不久,倭國使節就被帶到纛旗下。
幾個使節惴惴不安,為首之人低着頭,操着蹩腳的官話:
“攝政王,關於新羅……”
“停。”
蘇宸截住他的話,神情淡淡:“本王沒時間聽你廢話。”
倭國使節肩膀一顫,內心被恐懼緊緊攥住。
得知西域聯軍全軍覆沒的消息,扶桑國肝膽欲裂,中原危在旦夕是一種荒謬的錯覺。
本想趁火打劫,痛打落水狗。
沒想到碰上的竟是一頭嗜血凶獸!
蘇玉城再一次展現了其強勢殘暴的本性。
蒼天,一戰擊潰八十萬聯軍,屠俘五十多萬啊!!!
這是人所能做出的事?
於是乎,扶桑國內緊急派他們過來致歉乞和。
畢竟佔領的只是大唐的藩屬國新羅,僅僅對遼東進行了幾波試探性攻擊,大唐並未損失什麼。
只要及時彌補過失,賠款滿足蘇玉城的胃口,那這事應該能揭過。
蘇宸居高臨下俯瞰着倭國使節,眼神淡漠:
“小小倭國,求生慾望挺強,可就是欺軟怕硬的賤骨頭,泱泱華夏,覬覦很久了吧?”
使節嚇得幾乎失禁,顫抖着嘴唇,“沒……沒有……”
蘇宸盯了他幾秒,笑容平靜道:“不必談了,做好亡國的準備吧。”
轟!
晴天霹靂!
一眾倭國使節四肢發涼,全身止不住地顫抖。
亡國?
蘇玉城要讓我們偉大的扶桑國滅亡?
此獠何其無恥狂妄?!!
倭國使節滿臉漲紅,啞着嗓音道:“王爺,肆意挑釁他國,未免太失禮了吧?”
蘇宸一字一頓道:“還有更失禮的。”
“嚓。”
拔刀,斬首,入鞘,一氣呵成。
其他倭國使者紛紛都看着這個極其勇氣,現在死不瞑目的倭國使者,不可置信。
蘇宸笑了笑,語氣輕描淡寫:“當中原士兵踏上倭國土地,必須滅掉倭國,將你們持統天皇斬首。”
倭國使節則是恐懼到無以復加,腦子嗡嗡嗡嗡響,彷彿失足墜入深淵。
侵略中原的代價如此沉重?
不可能!
隔着一片海域,此獠懂得如何操練水軍?此獠就算篡權奪位,也不敢舉國之力入侵我們扶桑。
恐嚇!
絕對是恐嚇,就是為了勒索更多的賠款!
擁擠鬧哄的城門口,凱旋隊伍在百姓的歡呼聲,慢慢走向長街。
蘇宸目光穿透長安上空厚厚的雲翳,像一把寒光閃爍的利劍一樣,遙遙地指向神都。
……
神都城。
清晨,凜凜寒風片刻不停地吹着,發出嗚嗚嗚的響聲,彷彿皇天后土皆在哭泣。
皇城卻似一頭無情的巨獸,還在無動於衷兀自酣睡。
漸漸的,天街衣冠雲集,隨着沉悶的鐘響,群臣靜默無聲地往朝殿走去。
紫宸殿中,氣氛壓抑沉寂。
御座上的李令月目不轉睛凝視着殿廊,眼睛深邃而乾涸無光,昔日威風凜凜的女皇好似痴獃。
也是,她祖父三代人一輩子心血開創的王朝即將轟然崩塌,她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呢?
秦嶺防線全部倒戈叛變,朝廷徵召的數萬兵馬根本就沒有抵抗!
長安以西,全部落下蘇宸之手!
最可悲的是,殉節的官員寥寥無幾。
蘇宸拒絕加九錫,九錫那可是《周禮》記載的終極榮譽,介於皇帝與諸侯王之間的崇高地位。
蘇宸不屑再玩曹操司馬昭的把戲,他要直接登基!!!
可以說,除非出現奇迹,不然亡國之局無可挽回了。
廟堂鴉雀無聲猶如陰森的墓窖,直到有人打破死寂。
王循滿面紅潤,持象牙笏緩緩出列。
他清了清嗓子,慷慨激昂道:“陛下,微臣提議遣官員去長安,攝政王有功於社稷,不能推辭九錫之禮。”
話音落下,滿朝依然寂靜。
但群臣臉上卻顯露出憤怒嫉妒的表情。
攝政王已經將九錫踩在腳下,不可能接受。
王循明知如此,為何還要堂而皇之地提議?
眾臣都是人精,怎麼可能聽不出他的話外之音?
他實則在勸陛下禪讓!
其滿腦子大概就一句話——
【天命不常,攝政王功德兼隆,願陛下遵循堯舜之跡,即日舉行禪讓大典,順應天意人心!】
“王循,你還有何顏面立於朝堂之上!”
一聲咆哮,李顯快步出列,怒而戟指着王循。
王循面不改色,嘴角還噙着淡淡的笑容。
不止朝臣,連李令月都能看出來。
這抹笑容就是嘲諷!
可朝殿沒人覺得意外。
王循有理由得意,就好像一個押上全部籌碼的賭徒,最後贏得盆滿缽滿,誰能不激動?
太原王氏嫁正房嫡女給蘇玉城,跟此獠締結政治聯盟,嫁妝就是幾千悍卒!
這就足以保證太原王氏上岸,笑吟吟看着水中快溺死的門閥世族。
還有清河崔氏,居然不聲不響地也憋了個大招。
在中原垂危之際,蘇玉城兵力錢財不足之時。
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舉族之力,利用聲望幫助此獠招募兵馬,關鍵還傾盡族內存糧,甚至截留了太原、清河郡以及周邊州縣的糧倉!
不然蘇宸怎麼憑藉二十萬兵馬、長安一城,蜀中一州之力,跟西域聯軍八十萬多萬胡虜、數十個國家僵持?
太原王氏和清河崔氏出了大力!
這不,馬上就要收穫豐碩的果實。
簡直贏麻了!
不少官員目光灼灼地盯着王循和崔元綜,太原王和清河崔如今變得炙手可熱,巴結好他們,也許能擁有一張進入新朝廟堂的門票。
“陛下,臣鮮聞百姓對攝政王惡語相加,甚至還有不少讚頌攝政王的歌謠。”
一個人從殿門處緩緩走來。
一瞬間,李令月眼中的光熄滅了。
李唐臣子失望地閉上眼睛,無力感如同繩索一樣縛住了全身。
當著滿朝的面,說出這番言辭露骨的話,這就是打算迎接新君了。
可從這人口中說出來,他們卻毫無意外。
“陛下,蘇皓大逆不道,請誅之!”
李顯蠟黃的臉龐隱隱猙獰起來。
“哦?”蘇皓轉頭看他,“本王何罪之有?”
群臣默然無言。
殺了蘇皓,有個屁用?
反倒更會激怒蘇玉城,殺了他弟弟,這不打臉么?
到時候天下都會掀起血雨腥風,你們李家雞犬都難活,更別談留下血脈了。
“夠了!”
御座上傳來沉冷的聲音。
群臣目光齊齊望向女皇,李令月神情沒有凄楚,依然平靜。
李令月只覺渾身無力,她輕聲道:“無事便退朝吧。”
滿朝唐臣面面相覷,都能看到對方眼裏的絕望。
垂死不再掙扎。
李令月似乎放棄了。
她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抗爭。
就像那些倒戈的將卒,就像那些叩拜蘇玉城的州官。
是啊,大勢的浪潮席捲而來了,拿什麼抵擋?
得民心者得天下。
當一個人既擁有民心聲望,又有不可匹敵的軍事力量,那就是天命所歸。
李令月此刻彷彿一個孤獨的拯救者,再怎麼左衝右突,再怎麼奮力廝殺,都無法挽救崩塌的殿樓。
大唐社稷疲憊絕望。
大唐社稷苟延殘喘。
最終,這個由唐高祖父子締造的王朝,很快就會力竭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