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令她時時清醒,不至迷失。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令她時時清醒,不至迷失。

第一百三十四章令她時時清醒,不至迷失。

白塔高層的學園,撫育幼兒的教室美麗溫馨。

老師們溫柔慈愛,穿着嚮導制服的孩子們正在無憂無慮地玩耍。

一個男孩沒和夥伴們一起遊戲,獨自坐在角落裏畫畫。老師走了過來,彎下腰半蹲在他的身邊,笑盈盈地,

“椿又在畫畫啊。能給老師看看嗎?”

畫本上畫得是星空下五彩斑斕的花海,長長彩色走廊蜿蜒在花海中,通向一座寶石砌成的涼亭。

絢爛的筆觸,夢一般的構圖,童話里才有的世界。

“哇,是花海啊,小椿畫得好美。”老師用十分誇張的語氣讚揚,手指指着花海邊緣一排小小的紅色塗鴉問,

“但是這些紅色的欄杆是什麼呢?老師覺得顏色好像太突兀了點。”

那幾抹紅色塗鴉像血,令人很不舒服。

“那些是木樁,有哨兵被掛在上面,紅色是血流下來的樣子。”男孩伸出細小的手指,指着那一抹紅色,很認真地解釋。像是在陳述某件事實而已。

“你好傻,明知道老師不可能喜歡,為什麼偏偏要說實話?”

那種聲音敲在兩個年幼的孩子心上,隔着窗相望的兩個人臉色都白了。

這種事,在這所全封閉的學園中其實經常發生。

過了許久,小九緊緊蜷縮成一團的身軀才緩緩鬆開。

小九猶豫了一瞬間,飛快伸手把那本畫冊接過來。

小九一動不動地躺着,把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緊緊抱着那一本畫本,努力讓自己呼吸平穩,假裝出熟睡的模樣。

深夜的學生宿舍,走廊外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

但在這個學校,太厲害並不是好事。

有蒼白的柱子和無數伸向天空的手掌。

他的臉色慘白,有一點慌張,好像知道即將發生什麼。

“啊,抱歉。”隔壁畫畫的聲音停下來,傳來男孩的聲音,“因為可能是最後一次畫畫了,所以畫得急了一點。”

“可是,小九。這是我夢見的畫面。”男孩的手指撫摸了一下畫面上美麗的花海,低垂下腦袋,“我想這就是塔外的世界吧,我從小就生活在塔里,從沒見過外面,我只想把夢裏的世界完完整整畫下來。”

爺爺年紀很大,滿身病痛,但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真心愛着自己的人。不像這裏的老師,只有臉在笑。心中的情緒,醜陋得她都不屑去讀。

在她的記憶里,塔外的世界只有佈滿煤灰的天空,永遠搬不完的煤球,還有那些面目可憎的壞人。

“還不睡嗎?”小九有點不耐煩地翻了一個身。

她抱着畫本,貼着冰冷的牆壁躺下,立刻就聽見隔壁的門被打開的聲音。

少年的畫畫得很美,色彩絢麗,光怪陸離。

學園裏依舊充滿歡聲笑語,彷彿永遠無憂無慮。

很快,會有新的孩子穿着純白的嚮導服被領進來,有的年紀極小,有些和她差不多大。

“塔外?”名叫小九的女孩說,“塔外才不是這個樣子的呢。”

“外面的世界。”女孩低聲呢喃了一句。

隨後是一些輕微的騷動,軍靴踩踏聲,男孩被捂住了嘴的悶哼聲。

金色的黃金樹枝葉擎天,樹身卻落下金黃的眼淚。

老師的臉色陡然變了,很勉強地扯了扯嘴角,維持着僵硬的笑容站起身迅速離開。

她心裏知道,隔壁屋子裏,那個喜歡畫畫的小男孩被帶走了。

說這句話的是一個同年齡的女孩。女孩和他一樣沒有參與孩子們的遊戲。坐在附近,閱讀着一本自己的書。

可惜爺爺死了。死在黑暗的夜裏。

隔壁的屋門被重新關閉,那些腳步聲迅速遠離,逐漸消失。

過了片刻,男孩把自己的畫本從欄杆的縫隙里塞過來。

一切歸於寂靜。

到了夜裏,小九躺在屬於自己的小小寢室中,聽見隔壁不斷傳來畫筆刷刷的響聲。

筆觸又急又快,一直響到了後半夜。

“對哦。小九是很大才進來的。你見過外面真正的天空吧?那是個怎麼樣的世界?”男孩興奮起來,“我真想有機會能出去看看。”

身邊的同學總會隔三差五消失一個。

她藉著小夜燈一點幽暗的光,翻開那本被自己抱在懷中的畫冊,一頁頁看過去。

她看上去比男孩更瘦更黑,但雙眸明亮,幼小的臉龐透着幾分冷漠。

“小九,我想把我的畫本送給你。”男孩稚氣的臉龐出現在那關押囚徒一般的欄杆後面,露出了一點討好的笑容,“我總覺得有一天你能幫我把它帶出去。”

兩個房間之間有一扇小小的窗,隔着結實的鐵欄杆。

小九知道,他是他們這一批孩子裏,精神力最為強大的一位。

老師不會多提,也不讓他們多問,就好像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那個孩子,沒有那個尚且年幼的嚮導。

這位同學有時候甚至能感知到很遠的世界,敏銳到能預知到部分未來即將發生的事。

有佈滿整張畫面的猩紅洞穴,洞穴的中心是一枚正在搏動的猩紅色的卵。

華美的神殿裏,無數被划傷的眼睛。

還有很多的塔,各種被染黑,染紅,不再純白的高塔,扭曲變形,搖搖欲墜……

最後一副是今天畫的。經過了一夜的細化,畫面鮮活得像是真的一樣。

鮮艷的花朵,璀璨的星空,遠遠立在花海中的寶石亭子。

花海的入口,有一排尖銳的木樁。慘死的哨兵神色痛苦,赤紅的鮮血澆灌了腳下開滿鮮花的土地。

小九的手指抹了抹,在畫布的邊緣隱隱露出一小角白色的裙擺。看上去,有一點像是嚮導的制服。

如果非要發揮想像,就好像有一位和自己一樣的嚮導,正在步入這幅彩色又血腥的畫卷中。

雲洛站在成片的花海中,看着眼前那排刺目的血紅木樁。

尖銳的木樁成排柱立在花海邊緣,飽受折磨的哨兵,染紅大地的血,緩緩靠近的巨型螳螂。

一切都和他從小保留的那張照片一樣,

心裏隱隱知道這是一種幻像,照片上的事情已經發生了十年,老師也早就在那時候死去。

知道自己是被強大的精神力裹挾,遭遇到了敵人的精神入侵。

可是從小尊敬的老師就在眼前,渾身鮮血淋漓,在酷刑中痛苦掙扎,痛苦地喊自己的名字。

“小洛,救命,救救老師。”

雲洛沒能忍住,向前邁了一步。

只一步,一腳踩下去,眼前的世界便陷落了。

他揮動手臂想要穩住自己的身體,才發現自己的右手早已經斷了。

我的手呢?手是什麼時候斷的?

雲洛心裏一驚,腦中混沌一片,身體在往下墜落。

腦海里響起無數雜亂的聲音。

“小洛,老師要去執行一項任務。可能要離開你一段時間。你在家裏乖乖等着老師回來。”

從小教導他的老師蹲下`身,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腦袋。

父親威嚴的聲音響起,“你的老師已經犧牲了。為什麼?當然是為了帝國的榮耀。”

“哨兵在污染區犧牲本來就是常見的事。收起你的眼淚,注意儀態。你的老師只不過是個平民,不值得你為他流淚。”

“雲洛,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你是貴族,污濁危險的前線戰場不適合你。不許你再帶隊去了。”

戰友們的話語交錯響起,“雲隊,雲隊,你好厲害。我們都沒想到貴族中,也有你這樣厲害的戰士。”

“雲隊別往前去了。我們撤退吧。那幾個孩子救不回來了。那可是黃金樹污染區,有去無回的地方。”

無數的雜音在耳邊響着。

不論是痛苦,友善,詆毀,諷刺,那些記憶里的聲音交雜喧鬧,吵得他頭疼欲裂。

下墜停止了。

脊背觸碰到一片冰涼的金屬,哨兵雲洛驟然睜大了眼睛。

他被按在一個冰冷的鐵籠中。

幾隻巨型的家禽大踏步向他走來,那些怪物鉗制住他的身軀和手臂,無論他怎麼掙扎,都動彈不得。

他只能勉強轉過眼珠,眼睜睜地看着一把冰冷的鋸片一點一點切開肌肉,鋸斷骨頭,在他的慘叫聲中,把他的右手活生生斬斷。

這是他心底中最深的噩夢。

噩夢在重新復蘇,恐懼抓住了他的心臟。

手臂斷了,自己被鎖在鐵籠中。視線的餘光看見一隻怪物提起畫筆,冰冷的筆尖在他的腹部上畫著一個古怪的符紋。

他知道那是什麼。

他們在改造自己的身體,即將把他從一個人類變成囚禁在農場裏的牲畜。

難道我不曾醒來嗎?雲洛混亂地想。

其實自己不曾獲救,也不曾逃脫。一直在這片地獄中,悲慘地活着。

只是他瘋了,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回到人群中,遇到了最好的夥伴。

哨兵絕望地睜着眼睛,看着頭頂無盡黑暗的天空。

一隻小小的觸手不知從哪裏鑽出來。

很細小,沒有多少力量,只在他的額頭輕輕點了一下,微微帶着點冰涼的感覺。

【雲洛。快醒來】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喊他。

雲洛恍惚了一下。

鉗制的力量消失了,自己好像躺在一個倉庫的草垛上,有一位面目模糊的嚮導對他說,

“你在這裏等着,我去打開門。”

小的時候,老師摸着他的頭對他說,“小洛,你在這裏的等着,老師去污染區了。”

成年之後,林嚮導對他說,“你在這裏等着,我去替你打開逃生之門。”

他是如此軟弱,永遠沒有力量,只能在後方等待。

黑色的獨角獸發出一聲嘶鳴,四蹄生煙,從虛空中踏出,背起雲洛向外衝刺。

雲洛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騎在獨角獸的背上,離開了那團濃黑的噩夢,重新回到花海。

在木樁的刑台上,手把手教導自己多年的老師雙目流血,神色悲哀地看着他。

“老師。從您死去的那一天起,我就發誓,一定查清您死去的真相。查清這個世界的真相。”

雲洛抬起唯一的手臂,合上刑架上那雙痛苦的眼睛,

“剩下的事情交給我來辦,您就安心離去吧。”

死去多年的老師,終於在他的面前閉上雙眼,染血的嘴角依稀帶上一絲釋然的笑。

雲洛環顧四周,看見花海的另一邊,出現了一隻體型龐大的克拉肯。

無數的觸手從虛空中踏出,正準備朝着更深層的精神領域邁入。

漫天紅色的觸足蠕動着,冰冷的黃色雙瞳朝自己看來。

那是自己感激,尊敬又熟悉的夥伴,林苑嚮導的精神體。

巨大的克拉肯隔着花海,站在那道長長的彩色迴廊內,金黃的瞳孔朝他遙遙看來一眼。

這裏是敵人的精神圖景之中。他已經清醒過來,但林苑卻以身犯險,正在準備深入。

她沒有張嘴說話,雲洛卻能聽見她的聲音。

【外面的戰鬥就拜託你了。雲洛哨兵。】

雲洛在沙發上睜開了眼睛。

他從一層又一層的精神圖景中抽離,終於在現實世界裏醒來。

在他眼前,杜圓圓剛剛睜開眼睛,勉強站起身,那隻巨大的熊貓已經出現,正準備加入戰場。

雷歇爾從地面爬起,散着長發,朝前方走去。妮可緊皺着眉頭,正要醒來。

而林苑,他們的嚮導雙目緊閉,按着沙發的椅背,站立在所有人身後。

倪霽紅刀染血,已經守護他們多時。

該參戰了,雲洛想,這一次絕不再留守後方。

機械義肢斷在半路,但他還有一隻手,還有血肉之軀。

俊黑的獨角獸四蹄化出滾滾黑煙,額尖利角亮一抹寒光,朝着眼前的戰場衝去。

現實世界中,哨兵們逐一醒來,和破土而出的畸變種熱戰正酣。

精神圖景里,林苑一步踏入五色長廊。

那是一條曲折漫長的隧道。光怪陸離,一步入內,腳底浮動,空間扭轉。

林苑浮遊在絢麗的洪流中。遠遠地看見那座彩色涼亭,駐立在流動的華彩中央。在那裏,強大的食龐女王似笑非笑,等着自己抵達她的身邊。

林苑展開觸手,向前游去。

身邊先是燃起一片火海。白雪皚皚的別院,烈焰熏天。

這本是她最大的心結,但這一次她沒有絲毫遲疑,踏步從火海中走出。

精神宇宙瑰麗的光芒在身邊遊走。像是流動的長河,四面是遊走的畫廊,勾連着無數人的思維記憶。

她看見了杜圓圓。

強大的女戰士親手割下了自己心上人的頭顱,林苑分出了細細的一隻觸手,勾連她的精神世界,感同身受嘗到了她的悲傷,她的痛苦。

林苑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邊喊她的名字。

【圓圓,醒來】

杜圓圓清醒過來,沖她點點頭,從精神圖景中消失。

長長的河流中,林苑又看見了雷歇爾。

黃金獅子淹沒在記憶的洪水中,正在痛苦和窒息中掙扎。

一條觸手遊了過去。

為他推去一根浮木。強大的戰士很快清醒過來,浮上水面,抓住那根浮木,沖她點點頭,消失在精神圖景的困境中,回歸現實。

她看見了雲洛。

她喚醒了雲洛。

看見了痛苦的妮可,她安撫了自己的好友兼夥伴。

林苑一路前行,在混沌的精神圖景中,沒有推脫放棄,救援了每一個夥伴。

每一個人身受的巨大痛苦和沉重的苦難,都清晰傳遞到林苑的腦海中。

在這樣的精神洪流中前進,隨時承受着來自食龐女王的干擾,同時接觸數位哨兵,這令她頭痛欲裂,痛苦難當。

只是不倫怎樣的刺痛和苦難,始終沒有令她迷失,沒有轉移她前行的方向。

依稀有人在一直握住她的觸手。

那隻手染着鮮血,卻溫柔有力,像大海中的錨,堅定不移地從後方拉住漂洋過海的她。

令她時時清醒,不至迷失。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倪霽在外面,同樣浴血苦戰,守護着她和所有人。

她能察覺到哨兵握住觸手的感覺。

那是她的哨兵。給她以糖分,借她以力量,讓她穩穩地,乘風破浪,橫舟渡海。

向著花海中五綵樓亭,向那位駐立在洪流中心的食龐女王游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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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侵[向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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