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死亡之旅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死亡之旅

第一百二十五章死亡之旅

他們進入的是一間修建在地底的房子。

屋子建得很深,只有屋頂露在地面,特殊的彩色石頭隔熱效果絕佳。

地面是酷熱的地獄,在地底下居然有一點涼颼颼的感覺。

林苑一行進入的這棟地底房屋就是綠蟻口中準備辦喜事的人家。

樓房裝飾華麗,擁有長長的迴廊和向下的樓梯,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牆壁掛着家族歷任女主人的畫像。

現任的家主夫人翻看了林苑一行帶來的衣服,表示滿意,挑選了很多件,用當地特有的一種能量石作為交換。

她選出一件鑲嵌着紅藍寶石的華麗禮服,聲稱可以在婚禮上穿。

雖然來往的僕人口中都稱喜事,婚禮。

但這位夫人的面上卻沒有什麼歡喜的情緒。

寬大的屋子裏點着許多蠟燭,火光照在她那氣質優雅的面孔,讓她看起來有些蒼白,隱隱透着悲傷。

狂風驟雨的暗夜,黑色的森林,魔王在低低吟唱。泛音迷人,旋律充滿變化。

他把手中那本沉重的書籍放在桌面上。

甚至不能像這位畸變種這樣,堂而皇之把這本厚厚的歷史書擺在桌面上。

看見來了客人,他露出歡喜的笑容,後背張開一對薄薄的翅膀,從書架的樓梯上輕盈地飛下來。

佩恩站起身來,很興緻勃勃地領着林苑幾人去看他的收藏品。

他聊到這些如數家珍,娓娓道來。

林苑的小隊中,包括雲洛和妮可這些貴族在內,沒有一個人讀過這類的書籍——白塔並不提倡人們閱讀歷史,帝國內甚至沒有一所像樣的國家圖書館。

那是一本舊日時代遺留下來的古籍,厚重的封面,燙金的古代文字。一本關於人類歷史的編年體史書。

“你們都沒有讀過嗎?”佩恩碧綠的眼睛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我還以為在那個圈養人類的世界裏,能夠更直觀地看見一些書上記錄的風貌。”

撥動琴弦,竟然還能發出動人的聲音。

哨兵們從污染區收搜到的古老書籍都會被列為違禁品沒收。偶爾有少數人瞞下的部分,也只能在黑市裡悄悄流傳。

琴弓觸碰到了琴弦。

佩恩有一頭短短的黑色捲髮,淺綠色的眼睛像是盈透的翡翠,身材偏瘦,有一點陰柔的美麗。

“我會付報酬的。如果你們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或者想知道的事,都可以。”他這樣補充了一句。

書被翻得卷了邊,內頁夾着各種顏色的便簽。

在那一排的玻璃櫥櫃中,竟然收集擺放了各種各樣不同時期的樂器。

妮可給那把提琴調音上松香,花了很長時間。佩恩沒有絲毫不耐煩,興緻勃勃坐在一邊看着。

和本地的居民聊天獲得進一步的信息,正是她們此行的目的之一。

提到了那個時代人類文明的璀璨繁華。

婚禮的主角之一,新郎佩恩正站在一排厚重古樸的檀木書架前,踩着書架附帶的樓梯翻閱一本圖書。

這個過程中有不少僕人捧着婚禮用的物品來找他,都被他冷漠地趕走。

“啊,那位古老的,名叫舒伯特的人類音樂家譜寫的曲子嗎?”佩恩立刻接話,“太好了,是我一直想聽的曲子。我們這裏沒有任何人知道這種複雜的樂譜是怎麼演奏的。”

佩恩把那柜子打開,眼中帶着期待的光,“我一直很想聽聽這些樂器演奏出來是什麼樣聲音,有多麼的迷人。不知道你們有沒有人能給我展示一下?”

“母親居然為我邀請了人類,我真是很開心。”

新郎散着頭髮,穿着簡單的隨身衣物,只想聽這把琴被奏響。

那時候人類的世界幾乎覆蓋了整顆星球的表面,擁有眾多的民族,不同的文化和信仰,不同風格的服裝和美食。

林苑很爽快地同意了。

“我的孩子,佩恩,對你們人類的世界很感興趣。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們能留下來參加婚禮。在舉行婚宴之前,陪那個孩子說說話。”

他手上拿着書,從容地邀請所有的人入座,舉止很優雅,並不像污染區的怪物,倒是像一位童話中的王子。

身為人類,想要讀上一本關於舊日歷史的書,只能躲在暗室,就着油燈,緊張地翻閱,隨時豎起耳朵聽屋外的動靜,冒着鋃鐺入獄的風險。

妮可左手將提琴架上肩膀,右手抬起琴弓,朝大家笑笑,“曲名《魔王》。”

“我一直很喜歡你們人類的世界,可惜沒有機會去看一看,能在婚禮前遇到幾位人類朋友,實在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佩恩和她們聊起了關於人類舊日時代的歷史。

說話的聲音也很好聽,和那翡翠色的眼眸一般,令人聯想到波濤溫柔的水面。

“我喜歡閱讀人類的書籍。時常會想像那是怎麼樣的世界。可惜雖然有很多東西可以通過文字的表達來想像,但也有一些僅僅透過文字是很難理解的。”

她從柜子裏挑選了一把小提琴,木質的琴身看上去歷史悠久。

圈養人類的世界?

林苑留意到了這個詞。

緊密且富有變化的旋律,從弓弦之間流淌出來。

幾個人中,妮可稍微猶豫了一下,“我會一點小提琴,小時候家裏讓學的,只是很多年沒練了,怕拉不太好。”

僕人提着燭台為她們引路,帶她們到新郎所在的房間——這棟屋子最年輕的小少爺的起居室。

她對林苑等人發出參加婚禮的邀請。

妮可燙着一頭非主流的爆炸頭,平日裏性格開朗豪邁,出乎意料的,從她手中流淌出來的琴聲,卻細膩而豐富。

壓抑的世界,魔王在低語,馬蹄聲如擂鼓。

瀕臨死亡的男孩透過琴弦發出垂死前最後的呻|吟。

這是一曲童話般的歌曲,講述着死去的男孩和誘人墜入地獄的魔王之間的故事。

一曲終時,四座寂靜。

佩恩綠色寶石一般的眼眸中亮着瑩瑩的光澤。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吐了口氣,“真是動人啊,原來書里記載的世界,並不是騙人的。”

他謝謝妮可,並問她,“你演奏得這樣好,為什麼放棄了呢。我聽得非常感動。”

“小時候,確實是很喜歡的。”妮可說。

“但我父親反覆和我說,我努力練習樂器的目的,只是為了取悅我將來的伴侶。”

“他不允許我隨意演出。不同意我拉給自己的朋友、同學、甚至家裏的僕人聽。”

“我一生氣就不學了。”她低着頭用琴布擦拭手中的提琴,蓬鬆的頭髮一抖一抖,

“為此我父親揍了我一頓,關了我三天的禁閉不給飯吃,可惜也沒把我給扭轉過來。”

她把琴收拾好,遞還給佩恩,笑盈盈地說,

“聽說今天是你的婚禮,我特意破例拉了一首,是我最拿手的曲子,就算是賀禮了。”

佩恩淺綠色的翅膀從後背伸出,在身後抖了抖。

在這一刻,簡單純粹的音樂將兩個屬於不同種族,互相不能理解的生命短暫地勾連了一瞬間。

讓他們體會了相同的悲喜和心跳。

人類的書籍中寫過,音樂能溝通心靈,看起來是真的呢。佩恩這樣想着。

他的手指撫着手中的書頁。

綠色的雙眸溫柔中隱隱透着不舍,那色澤很迷人,像一片隱秘的湖水,在那深深的水底藏着悲傷。

“我從小就很喜歡看關於人類的書,以後不能再讀了,有些可惜。”

他這樣說,聲音很平靜,嘴角還帶着一點笑。

“為什麼不再讀了?”妮可讀到了他情緒中的變化,開口詢問,“我還是第一次遇見你這樣喜歡人類的畸變生命呢。”

林苑的觸手突然跑了出來,輕輕戳了一下她的后腰。妮可的話音戛然而止。

她和林苑之間十分熟悉,精神意識的交流非常快,只需要輕輕觸碰,就能傳遞彼此的思維。

林苑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妮可聽見了林苑說的話。

關於這個種族血腥的風俗。

妮可的小臉瞬間刷白,張了張嘴,想說的話竟是說不下去了。

“還有別的嗎?”佩恩很興奮的樣子,雙手在胸`前輕輕合十,“我真的很喜歡,希望能儘可能多聽到一點。”

所有人互相看看,大家都搖頭。

最後,大概是不忍心讓新郎露出失望的神色,倪霽從自己的背包里摸出一把小小的口琴。

口琴只有巴掌大小,看起來很簡約,琴身上有許多劃痕。

妮可的《魔王》氣勢磅礴。

倪霽卻吹了一首很柔和的歌。

像是在波濤淡淡的海邊,又像是在戰事已了灰燼瀰漫的荒野。

有一個孤獨的戰士,在給遠方的情人唱一首心中的情歌。

曲調悠悠遠走,沒有華麗的炫技,卻有一種炙熱深埋心中,那克制的暗流灼燒着靈魂,撼動了聽眾的心。

雷歇爾想起了遠方的哨崗中,那些熱情如火,愛恨分明,跑着來把情書塞進心儀哨兵手中的女孩們。

杜圓圓想起了一位紅着面孔朝自己傾訴衷腸,卻很快死在了污染區的年輕哨兵。

佩恩垂下眼睫,眼中波光粼粼。

林苑在那一刻突然發覺自己擺脫了對觸手的完全依賴。

她第一次發現,用自己身體的耳朵,也可以聽見情緒。

那歌聲像被晚霞燙紅的海浪,潮起潮落,輕聲細述着誰的心思。原來不依賴觸手,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觸摸和嗅覺,居然也是可以聽見,看見,觸摸到很多情感。

雖然不如觸手那樣便捷清晰,但這種感覺十分新奇,令她意興盎然。

慢慢地摸索,一點點探聽,朦朧迷茫中撥開迷霧,去認識那個人。

“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倪霽吹完,林苑跟着哼了哼小調,問他歌名。

“你們應該沒有聽過,很古老的一首小調《淡水海邊》。”倪霽說得很簡潔,收起口琴的時候,沒有看林苑一眼。

林苑卻發現他的耳廓微微泛紅了。

林苑在心裏重複了一遍曲名,確實沒聽過,應該是很古老的歌,難道其中還有什麼不能說的秘密嗎?

佩恩的婚禮舉辦得很盛大。

來祝賀的賓客很多,人人穿着華麗的禮服,笑容滿面。

新娘盛裝打扮,容貌俊美,身體健壯,一臉深情款款地牽着佩恩的手。

佩恩露出溫柔的笑容,穿着純白無垢的禮服,和行娘並肩站在一起。

宴席上幾乎所有人都喜氣洋洋,說著祝賀的話語。

“真是登對的一雙璧人。”

“一定會繁衍出最好的後代。”

“家族越來越昌盛了。真是好事。”

“是啊,令人高興。”

婚禮持續了很久,一對新人在得到祝福后,被送入佈置着鮮花綵綢的婚房。

沒多久,屋子裏隱隱傳出來歌聲。

是佩恩在唱歌,唱得是他今天剛剛第一次聽見的那兩首曲子。

先是悲壯的《魔王》,后是情歌一般的《淡水海邊》。

溫柔的歌聲透過花窗,娓娓傳來。

酒宴上熱鬧的氛圍越發濃烈,每個人都興高采烈,

直到佩恩的母親——那位最早接待林苑等人的夫人,沒能忍住哭了出來。

馬上有人撫着她彎下去的脊背安慰她,

“繁衍是最大的喜事,不能哭。”

“別傷心,是高興的事呢。家族裏會添加更多的孩子了。”

坐在賓客群中的妮可臉色慘白,想到林苑告訴她關於這個種族的風俗,心裏難過得想哭,死死捏住了林苑的手,

“真……真的是那樣嗎?”

在她身邊的林苑只是坐着,小小的臉像是鍍了一層釉色,戴着面具般毫無表情。

同桌的幾位哨兵都不忍心地別過臉去。

歌聲依舊在延續,但他們已經聞到了空氣中一股殘忍的血腥味。

新郎佩恩的血。

“你是自願的嗎?”

林苑清晰地記得更早一些的時候,自己拉住了佩恩,問了他這句話。

如果他不願意,如果他想活下去。她們願意想辦法帶他逃離這裏。

但佩恩點點頭,溫柔如水的眼眸中透着一種堅持,

“是的,我愛上了她。心甘情願。”

聲音很輕,負載着年輕而沉重的生命。

林苑不能理解,就像她不理解無瞳之地那隻小畸變種吞噬自己母親用以延續力量一樣。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微微垂下眼睫,觸手們探知到一種情緒,充斥着極度的愉悅和極端的痛苦。

兩種矛盾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無從剝離,難以分割。

強烈的情緒沖刷着林苑的腦海。

最殘忍血腥的事,發生在最美麗熱鬧的婚禮上。

妮可按耐不住,刷一下站起身來,“我不能這樣看着,我接受不了這種事。”

“已經來不及了。”身邊有人很輕地這樣說,“他已經走了。”

空氣中的血腥味濃厚了起來,濃到令人窒息。

佩恩的歌聲依舊在輕輕唱着,很虛弱,幾乎聽不見了。

用生命中最後一點的力氣,唱給剛剛演奏歌曲給他的朋友聽,唱給他自己聽。

歌聲逐漸變小,直至再也聽不見。

屬於這個種族的血腥婚禮在一片歡樂聲中結束了。

那位擁有寶石一般碧綠雙眸,笑着說喜歡閱讀,喜歡音樂的生靈,死在了自己的婚禮中。

白晝在不知不覺中過去。

太陽最後一抹光輝從地平線上消失。

大地變得涼爽。

生機勃勃的小草從土地里穿出頭來,試了試溫度,便瘋了一樣地開始抓緊時間拚命生長。

如茵的綠草眨眼間鋪滿大地,一朵朵嬌艷的鮮花綻放枝頭,遊樂場的彩燈重新亮起,卡通形象的巨大雕塑笑盈盈地立在花海中。

廣場上又有人在對着心上人求婚。

林苑一行人在大地尚且溫熱的時候,就已經從地底的房屋出來,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方奔跑。

她們要在太陽升起之前趕去一個地方。

食龐之城的柱所在的位置。

“柱的位置離得很遠。我可以給你們地圖,但你們必須要快,如果天亮了,被太陽趕上,誰也救不了你們。”

昨天佩恩這樣告訴她們。

剛剛認識的佩恩已經在他的婚禮上死去。而林苑一行,正朝着自己的死亡之旅飛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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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侵[向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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