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岳山春招
一個大約陳多富拳頭那麼大的飯糰到底多重呢?
約莫四兩左右吧。
裏面放了金黃金黃的油炸撒子、滿□□汁的滷肉、佐以清甜的黃瓜或者是當季蔬菜,刷上一層甜辣口味的醬汁兒。
它是好吃的。
但是!
傍晚來逛街的大都是小娘子、亦或者是讀書閑下來的少年郎,再不然就是被家裏人牽着出來的小孩。
這些人作為傍晚的主要消費人群,他們的食量如何?
一個飯糰,能把這些人撐着!
誰出來玩、吃吃喝喝的時候就吃‘飯’?
當然是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想試一試啦。
這個時候,錢反倒成了次要的東西。
飯桌邊的李銀花聽完這個分析,滿臉不可置信,“所以,是因為我們給的太多了?”
陳延點頭,“大概是這樣。”
李銀花:……
什麼世道,分量足都成問題了。
“早上賣的好是因為買的人要去碼頭或是別的地方幹活。”賣苦力的吃兩個飯糰都行,“但他們晚上下工會回家吃,所以夜裏他們的生意就做不到。”
“那這飯糰怎麼辦?我們改小一點?”
太小了也不行啊,米太少了,裏面的料就包不住了,料要是少了,這味道就變差了。
陳延:“或者,我們換個形式賣賣?”
“?”
陳延想,要是要改分量,可以把飯糰置換成壽司,只是需要時間弄一弄壽司怎麼成型。
他說要點時間改進,李銀花聽完連忙說不急不急,“那就先少做點米,明天多做點杏仁豆腐好了。”
這事兒到這,就暫且告一段落了。
…
平日裏,陳延還是以複習功課和抄書為主,只在坐得僵硬,想動一動的時候去廚房裏團飯。
講實話,他對壽司這個東西接觸的不多,所以想把飯糰做成壽司有點難。
不過,把它倆的形狀趨近融合一下倒是不難。
從蔑器老漢那兒定製的竹簾用來滾飯糰可太方便了,照例是加點醋,夾黃瓜、酸東西以及一應物品,還有前兩天秀秀炒出來的肉鬆,刷一些秘制醬料,裹好后沒有海苔,便將飯卷粘上白芝麻。
爾後用刀具切成一厘米左右的薄片,做的多了,手愈發熟了。
無聊的陳延還在家裏開發了好幾個口味,然後研究了一下擺盤。
覺得差不多了之後,他便把這一手傳給了秀秀,至此,陳家小攤上就開始賣兩種飯類小吃,一個是物美價廉的大飯糰,專供上工一組,一個是小巧精緻,多種口味的壽司拼盤。
雖然後者用量更少,但銷量遠超前者。
足以可見,東西有時候還是得包裝一下。
豆蔻枝頭二月春。
時間差不多了,二月已至,陳延給姜大人遞了一封拜帖。
當初考童生、考秀才以至於來江南府上學,都受過姜大人的點撥,遞此拜帖,才算周全禮數。
姜修拿到陳延的拜帖,立刻想起了這位和自己頗為投緣的小秀才,便召見了他。
也不算太久沒見,姜大人驚覺這少年似乎又長高了。
大抵長輩見可心的晚輩都會下意識地問上一句:“你多高了?”
啊這?
陳延還真沒量過,“大約五尺多?”
姜修笑笑,隨手讓他坐下,“瞧你這文風不像江南,高度不像江南,唯獨這張臉倒是和了江南之美。”
“……”他貧嘴,陳延也貧嘴了一句,“論風雅,學生何及大人。”
那倒是。
姜大人心裏暗想,想當初他也是淮浙一帶有名的美男呢。不過這種事不足為小輩道也了,只能謙虛推了幾句。
閑談完,則又問起那本算學書的事情,“那本書看得如何了?可有不懂的地方?”
陳延不敢託大,便道:“大部分都已經看完了,有些不懂的地方結合《算經註解》和一些其他的書對照了一下,頗有所感。”
這言下之意就是沒被難到,反而有所啟發了。
姜修這下來了勁,那算學書可不是入門書籍,他當下就想考一考陳延。
紙墨筆書房均不缺,姜大人思忖片刻,先落了一道簡單的二四腳同籠題,“何解?”
重回小學年代……
陳延幾乎沒有思考,就直接落了筆,“大人,十二頭,三十八腳,七兔五雞,我算完了。”
姜修立刻出了第二道丈量田地的題目。
這無非就是一個求幾何面積提,這會兒不能用豎式列草稿,陳延只得在心裏算了下子,然後給出了一個答案。
姜修:!
竟然又是對的。
“那你再看看這個。”
姜修出的第三個問題,是朝廷里戶部經常會碰到的預算軍費題,頗為繁雜,條條框框也多,當然,他給的數字不是真正的數字,只是想看看陳延用的方法。
這道題用時稍久了一些,但歸根結底算法是一樣的,陳延心算檢查了一下之後便把答案給了姜修。
姜大人看了陳延許久,感覺他渾身上下都寫滿了務實二字。
這小子也是運氣好,生在了好時代,早個十年,這種辭藻科舉也就止步舉人了,如今,若得會試殿試、有些運道一甲也無不可。
“你回去果真是好好學了算學的。”姜大人點撥他,“你於此一道,倒是挺有天賦,若有餘力今後也不要放鬆學習。”
“學生明白!”
一時考察興起,姜修又出了些時策題讓陳延當場作答,陳延平日裏練的最多的就是這個,自然下筆如有神,十分流暢。
大筆小字,勁瘦歐楷立於紙上,姜修一眼看過去,發現這小子的遣詞排句似乎比去年院試的時候好上了一些,內芯沒有變,但包裹着它的外殼似乎更精緻了一些。
這小子還有這本事?
若能內外兼修,一直如此,今後前途更廣,畢竟列朝文官權重者年齡都不小,大多是太上皇那時候選出來的,對於有才又有實幹的人總會偏上三分。
“倒是比之前略有進益。”姜修感慨,“可見是下了些功夫的。”
他們正在討論,突然,書房的門就被敲響,敲門聲不大,但很急促,陳延發現姜大人聽到聲音后立刻放下了手裏的卷子想去門口。
然他的動作太慢了,姜茵茵已經直接推開了門,大步跑了進來,“爹爹!你今天下午有時間嗎!”
是女眷的聲音,而且聽這稱呼,似乎是姜大人的女兒?
陳延立即低下了頭。
書房裏靜悄悄的,爹也沒有和往常一樣立刻回復自己,姜茵茵很快發現爹爹的書房裏好像不止一個人。
角落裏還站着一個瘦瘦高高的哥哥。
“茵茵!”雖然本朝風氣開放,但男女內室同處傳出去對名聲還是有礙的,所以姜修讓姜茵茵先回後院去,“有什麼事待會兒再跟爹爹說。”
“噢。”姜茵茵邊回答邊探頭往角落裏看,就被姜修的手遮住了眼睛,“回去!”
嘁,不讓看就不讓看,她只是想知道男子為什麼可以這麼白而已啦。
姜小姐走了,姜大人顯然有事兒,陳延是個有眼色的人,得了提學大人的評語之後便主動說告退了。
此一行,讓陳延對自己的水平又有了一個新的認知。
在他的努力之下,他的確是有肉眼可見的進步的。
這種事還是讓人很開心的,陳延在開心之下,決定獎勵自己休息兩天,去書肆里再領一本書來抄。
機械化的休息時間過後,又是短暫的閱讀輸入練習,很快,二月十四悄然而至。
岳山書院招生對於整個江南府來說,都是一件大事。
每逢這個時節,江南府會湧來上千名秀才,他們有的來自於江南府本府屬下的縣衙村鎮,有的是隔壁省秀才慕名前來。
人員的聚集催生出了多種多樣的產業鏈,賣書的、賣小卷子的、賣吃食和提供住宿的,最近都能賺得盆滿缽滿。
陳延父母本也想來分一杯羹,奈何這邊的攤點也不是隨便就能來的,得提前申請,他們不曉得這一茬,便錯過了。
招考這天,陳延看着長長長長的隊伍,總算是明白了這岳山書院為何要選在這麼個城邊偏僻的小山上了,無他,要是在內城,這麼多人容易引發騷亂了。
考試場面簡直堪比府試,站在人群之中,前不見頭,后不見尾,上山的台階上都全部是面含希冀的舉子們。
因為岳山書院不招超過二十二歲的秀才,所以本條隊伍十分年輕,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就意味着嘰嘰喳喳,陳延在人群裏邊往前走邊聽着大家花大價錢買來的八卦。
例如,某位夫子生平最愛詠梅詩;亦或是岳山書院住宿四人一間不許帶書童很麻煩;岳山書院裏的飯很難吃。
據那些夫子所言:吃飯難吃也算是苦其心志當中的一種。
後頭一個舉子大抵是有認識的人在書院裏讀書,立刻加了一句:我看未必,我家中有一兄說最早夫子與學生是一起吃的,後來夫子們單獨有了個小食肆。
“可見是夫子們自己也吃不進!”
“那麼難吃為何不換?”
“這倒是不知道了,想這麼多幹什麼,還沒考上呢,我爹娘說我若是考中了,日日送飯來都不嫌我麻煩。”
在各種各樣的傳言裏排隊,隊伍倒是走得挺快。
排上了樓梯之前,前面排隊的速度就變快了許多。
約莫兩盞茶的時間,陳延就進入了岳山書院。
岳山書院的考試也分上下兩場,上場直接考時策,下場則考一些基礎的四書五經墨義經貼和詩貼算學題。
上場的考試地點是露天的,巨大的前院橫豎擺了五六百張桌子,陳延依着座號找到了寫有自己名字字條的桌子,很快,大家便井然有序地坐了下來。
約莫上午九點,岳山書院的鐘聲響起,場上很快寂靜了下來,接着,便有穿着藍色學子服的人入場分發試卷。
本場考試,岳山書院安排了五六個夫子,二十多個學生監考,站在台前的夫子只說了一句話:舞弊者直接廢黜資格,並謄名張貼於岳山書院的‘桂榜’旁邊,供書院學子觀賞。
大家都是秀才了,真沒必要干這種身敗名裂的事,所以考場的人還挺自在的。
陳延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先掃題,然後腦子裏立刻開始列思維導圖,切題入點,注意起轉承合,然後避諱一下當今名諱,一篇策論便初具雛形。
再潤皮豐骨,捏一點屬於自己的見解融於骨肉之中,他這事兒做得多,便極為順手,思如泉湧,待停筆后,陳延一看周圍已經有桌子空了,便也舉了手。
因着下午還要連考算學,陳延便沒有下山,直接再在山坡上找了個小攤子解決了午食。
下午的試卷對已經把書看爛的陳延不算太難,上午排隊時周遭八卦的學子可能還真買到了正確資料,下午確考了一道寫梅花的詩,陳延喜出望外。
寫花的詩,平日積累良多,他抽一首出來應考剛剛好。
而算學題,大概是因為在秀才之前,算學並不是大家學習的主流,所以下午的算學測試不算太難,大概就在初中生水平?
做完試卷上交后,陳延看着滿院的秀才,想到了下午這場考試的另一個難點,對於時間的控制。
露天考試是不點蠟燭的,下午的題量很大,但考試的時間不多,不太能安排時間的秀才們寫到最後估計會眼前發黑。
感慨了兩句,他趁着天色還早,下了山。
到家后,爹娘問了一下陳延考試如何。
“應該沒有問題。”
能進,只是不知道會進哪個班而已。
不過等也不會等太久就是了。
岳山書院張榜很快,三日後,便會公佈所有考生的成績和分班名冊。
不至於影響落榜的考生去參加江南另外兩大書院的春招以及本府官學的面試,可以說是很人性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