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心痛
自張啟靈進入青銅門,已經過去了703天。
那扇巨大的門並沒有因為得到了滿意的祭品而消失,相反的,它就靜靜地立在那裏,一遍一遍提醒着人們想起那天的恐懼和痛苦。
但它外面突然形成的能量罩卻讓人不得絲毫靠近,只如從天而降的界碑,昭示着無法被撼動的強勢。
吳天真和胖子一開始每天都守在門前,身邊兒摞一堆藥品物資,看着像是什麼發災難財的小販,在一群群路過的重新建設房屋的工作人員中間顯得格格不入。
但一天過去,兩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三個月過去……
張啟靈真得沒有出來。
那句“不要等了”,此時想來竟依稀像是一場平淡至極的永別。吳天真耗盡全部精神去回想那天張啟靈的神色,卻總覺得那張面容似是被風雪掩蓋,看不真切,像是即將飛散而去的流沙。
……可是他不相信。
說不清他到底不相信的是什麼,但他就是不相信,他不相信張啟靈的話,他不相信什麼命運,他不相信什麼青銅門的巨大恐怖。
吳天真雖然看上去任人拿捏,彷彿誰都能踩他兩腳,但此時面對這世間最可怖的詭異,他卻莫名從心底湧上來一股子幾乎把他整個人撕裂的偏執和瘋狂。
……如果他有力量,也許他會選擇直接把這該死的門,這該死的防護罩都炸了也說不定。
但他沒有。
而且,這裏是無數人的家園,經不起任何破壞。
他除了等,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辦法去改變這個令人窒息的局面。
人類是最容易適應現狀的生物,很快,周圍的街道又恢復了人來人往的熱鬧,那些人就好像無視了巨大的青銅門一樣,迅速回歸普通的生活,偶爾朝着一身狼狽的兩人投來奇異的視線。
他們耗的時間已經足夠久,不論是精神和身體都再也扛不住。
胖子赤條條一個,倒也不管什麼。
只吳天真,他的親人來勸,他的朋友來拉,他塵世的所有羈絆在這一瞬間彷彿突然全部都活了過來,試圖從這扇門前面喚醒他的魂魄。
直到後來,連胖子都開始勸他。
胖子看着眼前兄弟慘白的臉色,凌亂的胡茬和青紫的眼下,注意到短短三個月吳天真已經瘦了一大圈兒,嘆息的聲音忍不住帶上了沙啞:
“……走吧,天真。”
“休息一下再來,別老撐着。”
吳天真緩緩看了他一眼,轉頭的動作卡頓得像是老舊生鏽的機器,他囁喏了一下唇,沒說什麼。
但他也沒走。
他們於是又在青銅門前等了14天,直到吳天真一蒙頭砸了下去。
在醫院裏,一切都發白,洗得發白的床單和褥子蓋在身上帶着暖意,但不知怎的,總讓人想起那天的大雪。
醒了以後,吳天真躺在床上,側頭的時候看到了旁邊一臉沉鬱憔悴的張海客。
張海客總是會到青銅門前,但族長的突然消失也讓他在族內承受了不少壓力,他不得不為了捍衛張啟靈的地位把大量時間耗在那個壓抑的族群。
如果可以,也許他更想像吳天真一樣在青銅門前一直站到昏厥。
“胖子在隔壁,我和解雨臣剛剛去看過了他,現在青銅門前面是宋書寧。”張海客說,順手從旁邊的小桌上拿了個蘋果吃。
吳天真注意到那蘋果個大皮薄,一看就質量極好,猜到應該是富豪小花買的。
他直勾勾盯着張海客吃了一個他的慰問品,看着卻絲毫沒有給他遞一個的意思,再一次明確了自己不喜歡任何一個張家人的心意。
但他也知道,張海客根本不是那種愛屋及烏的人,這次來大概率是有事要說。
於是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內,他聽張海客講了一個漫長噁心如同老太太裹腳布一樣的故事。
這裹腳布一樣的故事緩緩化作一條安靜勒緊的綾緞,纏在他的脖子上,吳天真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快要被勒死了。
耳邊肆虐的風聲一時間清晰起來,他好像又被丟到了那冰天雪地里。而他面前的張啟靈回頭看過一眼,側臉蒼白顯得無血色。
(我進去,青銅門就會關閉。)
……怎麼會有一個人,他活着的一生都被控制,都被當做祭品,都被虎視眈眈,都得不到善意?
吳天真的眼圈兒紅得可怕,看着幾乎像是在那兩個洞口潑上了一層紅油漆,呼呼風聲從眼眶裏傳出來,吹着那紅油漆觸目驚心地順着臉頰流淌。
可張海客晃眼一看,吳天真分明並沒有流淚。
有些情感,也許是淚水也無法表達出來的,那些破碎的水滴彷彿已經在吳天真熾熱燒灼的內心被全部蒸發掉了,以至於他的眼眶此時只覺得生澀刺痛。
吳天真突然意識到,如果張啟靈不好好地出來,他耳邊的風雪聲永遠也不會停息了。
——
出院以後,吳天真不再日日枯守在青銅門前。
他就好像在那些消毒水氣息和那些一滴一滴砸下來的吊瓶藥液里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脈,睜大的眼睛裏透着一抹灼灼燒起的,過於耀眼以至於讓人懷疑是迴光返照的光。
“胖子,”他說,聲音很平淡,“我們到處走走吧。”
“小哥在遇到我們前都去過哪裏,我想親眼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