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寒刀

送別了解連環，張啟靈又回歸了一成不變的孤獨之中。

此時隨着時間的臨近，青銅門的不穩定越來越小，不知道是勝利的曙光還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張啟靈沒有深究的好奇心，他只是靜靜地走過曠野，走過山川，在一個昏暗的傍晚走進了一家不起眼的只有一個攬客旗幟的小小古董店。

古董店的老闆很年輕，是個高高瘦瘦的小姑娘，她看着這個渾身籠罩在黑布里的人影，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但當她剛想拎起櫃枱底下的棍子時，卻看到黑布底下伸出來一隻手。

那隻手修長，在黑布的襯托下顯得異乎常人得白，而那上面正托着一隻黑色的印子。

“……寄存。”那神秘人輕輕說道，他慢慢把印子放在櫃枱之上，然後未等老闆反應已經悄然離去，就像是隨風而來的不知名旅客。

等老闆回過神，才意識到自己忘了收錢。

她嘀嘀咕咕地拿起印子，只見那上面全是鬼頭，看着格外恐怖，好在那一方缺口破壞了那種壓抑感，讓它看上去更像是一個粗糙的藝術品。

天不知何時完全黑下來，那個神秘人就好像是一抹隨着黑暗一同到來的鬼影。

小姑娘打了個寒戰，但不知道為什麼，鬼使神差地，她還是把印子好好放在了架子最裏面的匣子裏。

關上匣子，那上面慈善居幾個字在鎏金的漆下發光。

——

3202.1.6，一切回到了最開頭的位置。

張啟靈穿行在狂暴的風雪裏，來到了長白山。

站在高高的山體之後，他能看到遠遠的，一個人影正帶着光腦快樂地從長白山入口跑了進來。

【那個碳基生物就是吳天真】系統說。

吳天真是他手上的一道疤痕，他感到自己內心被觸動，但張啟靈已經很難再回想起來什麼。

他很努力地想着，茫茫白雪卻一點點將他的身體凍僵。

身後的白刀散發出絲縷溫暖，喚回了他的意識。

系統此時的聲音難得帶了一絲悲傷。

【宿主當前融合度99%，沒有達到重新塑造命運線的要求】

【就算系統儘力爭取，也只剩下10天】

……10天，基本可以宣告任務失敗的短暫時限。

張啟靈卻表現得很平靜，他在漫長的流浪里已經幾乎走過每一處土地，但是他最終與這個世界還是沒辦法相融。

【在最後的時間裏，宿主要去和那兩個碳基生物相認嗎】

系統說道，這也許是它能分析出來最溫和的告別方式。

但張啟靈卻拒絕了。

他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慢慢撫摸了一下白刀的刀柄，那光滑的玉石質感透出溫潤。

在最後的時間裏，他想去看一看母親。

——

白瑪的墓碑還好好地立在那裏，經過漫長的歲月侵蝕，本稜角分明的邊緣變得圓潤，一枚雪正躺在那弧度上，像是開了一朵小白花。

張啟靈當了回黑戶，打劫了一輛車回家。系統想到這是宿主剛剛到這個世界發生過的事，但它說出來的時候，張啟靈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雪山裡一切都好像沒有變化，只有那被燒毀的小木屋被積雪掩埋，上面隱約支出幾根固定的石塊兒。

……張啟靈多年前趕回來的時候，並沒有過多注意那間屋子。

他只想在墓碑前一直陪伴着母親，那塊兒冰冷的碑石吸引了他全部心神。

但現在，他想重新修整一下小木屋了。

在死亡到來前，張啟靈想要再看一眼曾經的家。

系統沒有再提出任何意見，它只是沉默地顯現在那裏，光屏上展示着一個赤紅的數字。

【00:12:23】

距離張啟靈被抹消，只剩下了十二分鐘。但是這些時間對於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認真地捧起掩蓋的雪，露出下面的一片狼藉。時間腐朽摧毀了所有木質結構，而這也就顯得那些留下來的石質顯得更加突出。

……在層層碎屑下，掩藏着一個狹長的石頭匣子。

那匣子在房屋垮塌下被砸壞，此時半露不露地顯出一條縫隙，但它終究挺住了，因此裏面的東西還是完好的。

透過那縫隙，張啟靈看到了一縷已經褪色殘破的布條，顯出半白半紅的色澤。

而那布條，此時正勉勉強強綁在一個寒石刀柄上。

……這是一把寒石刀，準確點兒來說——

張啟靈緩緩彎腰捧起了那柄刀，沒了布條的保護后，那刀在手裏顯得寒冷刺骨。

……這才是母親為他打造的刀。

青銅門雖然力量混亂，威脅世界，但是它終究具有許願的力量。

而許願，多是美好的。

當白瑪即將死去，當她意識到自己與孩子的別離近在眼前，她會有什麼樣的想法呢？

……如果我能等到諾布回來，如果我能堅持到把刀送給他，如果——

如果我能一直保護他，陪伴他……

就好了。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願望？她在最後露出了滿足的笑容，她的肉體死去了，但她的靈魂，卻在青銅門力量中凝聚和重塑。

張啟靈意識到眼前有光芒閃爍，他意識到這光芒來自於陪伴他度過漫長几百年的白刀。

那白刀在他手裏依舊那麼溫暖，張啟靈彷彿明白了什麼，但他的心裏一片空白，他只能緊緊抱住刀身。

（你長大了，我的諾布）

母親的聲音一如曾經記憶里那樣溫柔。

（我好高興，能陪着你這麼多年。）

這聲音如此熟悉，張啟靈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幻覺，眼前赤紅的倒計時越來越急促，但他已經完全無心去看。

（天神實現了我的願望，我的諾布有了自己的心。）

（但是諾布，不要再傷害自己，不要再封閉自己。）

（孩子的每一道傷口，都是在將他的母親劈成兩半。）

（諾布，不要責怪自己。）

白瑪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而倒計時的聲音越來越強烈，張啟靈感到了莫名的情感，也許這是慌張，也許這是怯懦，也許這只是過於喜悅。

倒計時歸零了。

（我愛你，我的孩子。）

系統的聲音同時響起——

【融合度：100%，命運線塑造成功】

【青銅門完全封印，宿主即將回歸正常節點】

一切都在破碎，巨大的能量席捲一切，光點的飛舞中，張啟靈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他只是茫然又小心地喊了聲：

“……阿媽？”

沒有迴音。

他突然意識到，青銅門的潰敗，意味着由它產生的願望產物，都一併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