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定情 第八節
程家安被劈得瞬間失去了正常思維，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呃，你說什麼？”
李秀蘭毫不避閃地再次說道：“你沒聽錯，我就是想問問，你對我印象是咋樣的？”
“啊，印象啊……哦，好，好着呢？”程家安結結巴巴的道。
“你會不會說話呀？啥叫好着哩？”李秀蘭翻了翻白眼，一如既往的那般強勢。二人再一次相逢，本是弱勢群體的李秀蘭反而掌握了主動權。
“這個…….這個，我是不太會說話，而且還是第一次和女子站這麼近說這些。”程家安擰巴着臉，雙手握在一起使勁摩挲着，局促不安地說道。“我這個……我這個有點緊張。”
“哼！”李秀蘭輕聲地哼了一聲，眼睛卻沒離開一臉糾結的程家安。“你騙我，你不是城裏來的么？咋會第一次和女子說話咧。”
程家安慌忙擺動着手，解釋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第一次相親，真的！而且，而且……”
“而且啥？”
看着李秀蘭毫不畏懼、刨根問底的神態，程家安也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的勇氣，鏗鏘有力地冒出一句連李秀蘭都招架不住的話語。
“我……我相得中你！”
“啊！”李秀蘭頓時也羞紅了臉，急忙轉過身去，努力壓制着劇烈跳動着，都快要蹦出嗓子眼的心臟。程家安撓撓頭，心裏給自己悄悄豎了個大拇指，暗自佩服自己能有如此的膽大如斗，這完全不是自己謹小慎微、三腳踹不出一個屁來的風格嘛，難得，關鍵時刻更是難得。看着背過臉去，久久不語的李秀蘭，程家安一時間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一個什麼態度。
之所以將程家安單獨拎了出來，李秀蘭其實就是希望將自己及家庭的現實情況毫無隱瞞地展現在程家安的面前，不遮掩、不避諱。個性倔強的她不想將來自己所託付的男人，因為受過自己哪怕一絲絲的謊言而感到後悔。而且，這樣通透般的坦誠，何嘗不是對程家安的一種考驗呢？
李秀蘭緩緩地坐在了田埂上，沒有去看驚魂未定的程家安，而是將目光投向遠處的雪山，悠悠地道：“我家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很窮很苦，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木訥的程家安當然不明了李秀蘭的想法，惶惶地在旁邊坐了下來，只是屁股遠離了些，不敢和李秀蘭靠的太近，輕聲說道：“我都看到了，我心裏有數。”
“眼前看到的是這樣，還有很多你沒看到的。”李秀蘭輕輕地蹙起了柳眉，話語裏帶着一絲的悲戚。
“嗯，你家的情況，三嬸子也和我說了一些。”程家安坦然的說道。
“是么？”李秀蘭自嘲式的笑了笑，毫不避諱地說道。“那她告訴過你，我身上還背着個娃娃親？”
程家安一臉的驚訝，嘴角的神經不由自主地抽抽了一下。
“啊！娃娃親？”
程家安的反應，正如同自己所料。說媒的三嬸子怎麼可能將自己的困境透個底朝天呢？李秀蘭苦笑地搖了搖頭。
“我就知道，這些她是不會告訴你的。”停頓了片刻，李秀蘭回過頭來，看着程家安的眼睛。“我叫你出來，就是要跟你說明白，讓你看清楚我是咋樣的一個女子……”
李秀蘭此刻看向程家安的眼睛，讓他驚懼不已。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清澈見底的湖水裏，卻激蕩着苦澀命運的滔天漩渦，張開巨口，將一切美好的景象吞噬進漆黑無底的深淵。
而就在這種漆黑冷寂讓人絕望的暗流中，有着一束不屈的火苗掙扎在無邊的死寂和殤殘中，充滿着抗爭的鬥志和對曙光的渴望。
李秀蘭默默地轉過了頭，不再理會惶然的程家安，眼神悠悠地再次投向遠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幽幽的話語回蕩在原野之上，顯得十分的凄涼。
“在娘胎里的時候，我爸就把我許給同村的男孩做了娃娃親，換回來三件皮襖子和兩頭羊。後來，我爸得肺癆死了，皮襖子和羊都賣了給他治病，可最終人還是沒咧。”
“現在我家就我一個壯勞力，養活着我媽和弟弟妹妹。說心裏話，這些年很窮很累也很苦，甚至連飯都沒辦法吃飽。可我沒認過慫、沒低過頭。我拼着命養家、養羊，就是一心想把欠下的賬都還咧，還人家一個說法，也還我自己一個自由。”
“就算是個女子吧，我也想活得有骨氣、堂堂亮亮地，不求人施捨、不求人可憐。我想問，這樣的女子，你還相得中不？”
李秀蘭回過頭來，再次看向了程家安時，燦若星辰，的雙眸已然是霧水蒙蒙。面前這個秀麗女子的一席話，讓程家安震驚了。看着這個坐在自己面前，貌似弱不禁風的女子，身體裏卻似乎存在着如山如岳般的不屈不卑。他感到一陣陣的心酸、一陣陣的敬佩。
程家安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控制着內心的激蕩：“你說的，我都能明白。我當過兵，出去的這些年，也住過窩棚、挨過餓，受過凍。家裏的哥哥、妹妹這些年也是我支撐着。”
稍作了停頓，程家安勇敢地抬起了頭，眼神里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堅定：“所以……我沒有嫌貧愛富的資格。我只知道，要是兩個人在一起了，什麼苦什麼罪都得一起分擔，這才能算是一個家。”
“那……那你！”李秀蘭心神搖曳着。
程家安堅定地與其對視着，言語中透露着無比的肯定。
“所以，我能回答你的就是，我相得中你！”
“你！你不是在哄我？”
李秀蘭猛然站立起來，現在反而是她有點遲疑了。
程家安憨憨地撓撓頭，兩手一攤，說道：“你看我像是會哄人的人嗎？”
李秀蘭緊緊地盯着程家安的眼睛審視着，從他那雙清澈而又毫無遮掩的眼神里，李秀蘭似乎看到了真情、看到了誠懇、看到救贖、也看到了希望。
“好，我信你，就沖這，我信你一輩子。”李秀蘭斷然地說道。
“嗯，一輩子！”程家安也是斬釘截鐵般。
望着程家安一副決然而真誠的神情，李秀蘭突然感到一身的輕鬆和隨着而來的感動襲遍了全身。似乎那一座久壓在雙肩，讓自己苦不堪言、寸步難行大山轟然倒塌，柔弱的身軀終於有了可以依靠的臂膀。李秀蘭眼角溢滿着淚花，卻由心底里綻放出一絲笑顏，將手伸向了程家安。“那就重新認識一下吧，你好，程家安同志，我叫李秀蘭！”
程家安靦腆地伸出手，握着李秀蘭那隻炙熱的小手。“嗯！你好，李秀蘭同志，我叫程家安……”
或許沒有人能夠相信，這個時代下的愛情就是這般的簡單，就是這般的純粹，甚至直接的讓人有些無語。然而就是這種愛情卻又能亘古長存，因為它不摻雜任何的雜質子，就因為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我相得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