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拒婚 第八節
西峰鄉程家祖屋的院落里，程家安閑來無事，一大早用麥草活着了泥巴，準備把西屋搖搖欲墜的土炕加固一番。畢竟是留有童年印記的家，即便是將來再難回來，也不希望它殘破下去。
“三哥，我說要不算了，你難得回來一趟，不好好歇歇捯飭這幹啥？回頭你就回新勒了，這炕就沒人睡咧！”程家麗在一旁勸阻道。
“這不閑着嘛，能幹點就干點，再說這好歹也是咱爸媽睡過的炕。人不在了，可這炕不能塌了，留着也是個念想。”程家安嘴裏絮絮叨叨着，手底下卻沒有停下來。
“三哥，你想爸媽咧？”程家麗心裏一軟，悠悠地問了聲。
“嗯！”程家安抬頭瞅了瞅裏屋牆上父母的遺像，眉眼間帶着幾分懷念與落寞，黯然地道：“明天你陪我去墳上燒點紙去。”
程家麗點點頭：“哦，這些年你沒回來，每次我都幫你燒着哩，你的事情我都給咱爸媽叨叨着咧!”
程家安沉默下來，手底下的動作也略微地頓了頓，正在感念間，兩個哥哥走進院子。當前的程家國看着二人在忙碌，上前疑惑地問道：“家安，你這卒啥呢？”
“大哥來了！額，爸媽的炕有點塌了，我想給補補！”
“我不讓三哥弄，他非要弄。”程家麗站起來，趕緊解釋道。
程家國點點頭：“額，先放放吧。進屋，我和你二哥找你萱萱（聊聊）。”
“那行吧，你先屋裏坐，我洗洗手。”程家安在水桶里簡單沖了沖手上的泥，在妹妹充滿憂慮的眼神里跨進了二哥的屋子。只見兩個哥哥表情嚴肅地坐在炕上，雙雙叼着煙鍋子沉默不語，氣氛稍顯得有點壓抑。程家麗悄悄地靠了過來，沒敢進屋，趴在門邊上偷聽着，程家安皺了皺眉上前詢問。“咋咧哥？有啥事么？”
程家國指了指對面的凳子：“你先坐下，有些話咱哥三個宣宣！”看着程家安順從地坐定，程家國拿着煙鍋子抽了一口，氣定神閑地問道：“你這些年在部隊上，哦，現在叫團場，都是咋樣滴？你再給細細說說！”
“啊，這啊，咋說呢……”程家安定了定神，也不知道兩個哥哥問話的目的何在，無奈地又將自己的情況重複訴說了一遍：“前些年部隊到邊疆墾荒，就是開渠引水、固沙造田，剛開始條件比咱這都差。大家都搭着草棚、住的是地窩窩，啥都缺，就連工具都是撿些碎銅爛鐵打出來的。”
二哥程家民扯了扯嘴角，滿臉唏噓地說道。“哦，照你這麼說，那比咱這還苦哩。”
“可不是嘛！可大家的幹勁足啊，啥苦都不怕，啥都不計較，人都玩命地干，寧是把黃沙變成了綠洲。你要能去看看就知道了，這護沙林一排排的，以前的沙地都變成良田，城鎮也都能跟着建起來，好着呢？”
“那你們團場有女子沒有？”程家民突然冒出了一句，讓程家安有點發愣，遲疑地說道：“有啊，很多都是東面、北邊城市來的。”
“哦，還都是城市裏來的？”久久沉默的程家國這時候抬起眼來，似乎對這個問題很是關注。
程家安眨了眨眼，愣愣地點點頭道：“是啊，大多數都是響應中央的號召建設咱大西北來的。”
“那以後這些人，都該是個城市戶口吧？”程家國趕緊又追問。
“呃，這個我不太清楚，照理說應該會解決戶口問題吧，畢竟兵團也算是省市一級的！而且也鼓勵大家紮根邊疆。”對於程家國的疑問，
程家安也無法給出肯定的答覆，只能模稜兩可地應付着。
“你的那個醫生幹得到底咋樣啊？”程家國撇了撇嘴。
“哦，我這些手藝還是咱爸當年手把手地教的，這些年我又在部隊上斷斷續續地把文化課給補上了，現在就在團場的衛生所當個醫生，嗯，說是個衛生所其實……其實也就我一個人！”
程家安顯得有點尷尬了，說自己是醫生是幹部，其實都是給自己臉上貼金，充其量不過是團場裏一個普通的職工罷了。這也是很多次話到嘴邊，卻又縮了回去，沒敢告訴哥哥們的原因。他忐忑地抬起頭看了看兩個哥哥的臉色，發現他們關心的重點並非自己的工作，這才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哦，那這麼多年咧，你就沒相中個城裏來的女子？”程家國疑問道。
程家安撓了撓頭，含含糊糊地道：“以前是顧不上，現在又剛成立團場，還不知道以後啥情況呢。”
程家國和程家民對視了一眼，沉默地抽了兩口煙，像是心裏醞釀了一番，程家國這才開口道：“嗯，是這！我和你二哥都商量咧，我們可是為你好哩。將來你是要往大城市走滴，這以後的婆姨也得找個城市裏的，這樣往後的日子也就好過點。”
“找城裏的？”程家安閃過一絲恍惚，皺了皺眉說動。
“着這呢（對），你現在不管咋樣，大小也是個幹部哩，考慮成家要長遠些，不找個城裏的，那不是糟蹋自己么？”二哥程家民煞有介事地強調着。
“哪有那麼容易啊！”程家安兩手一攤，很是為難。
“不容易也得這樣！”程家國臉色陰沉了下來，擺出一副家長做派來，義正詞嚴地說道：“我就敞明了說吧……嗯，那個三嬸子找過你了吧？”
“呃，找了！”程家安心裏咯噔一下，像是明白了兩個哥哥的來意，心不由地懸了起來。
程家國一聽，還真如自己所料，眉毛倒豎著，氣咻咻地說道：“我給你說，你別聽她胡咧咧，啥球玩意！這好馬不吃回頭草哩，找個啥農村丫頭子算啥子？這不是毀了你的前程么，這事啊你就聽我滴！回頭到你們團場尋婆姨去。”
“可是……”程家安有點焦急，剛想解釋，卻被程家國武斷地制止了話語，不容置喙地道：“沒有啥可是滴，爸媽不在咧，這個主我還是能為你做的！”
程家安低下頭，心情有些鬱結，努力鎮定了一番：“大哥，二哥，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這個尋婆姨我心裏有數。”
程家國沒有聽出程家安語氣中的抵觸情緒，只當是弟弟聽進去了自己的意見，點了點頭，一副當家老大的做派：“嗯，你心裏有數最好咧，我過來就為這事情，你忙你得去吧。”
程家安應了聲，面色有點不悅地走出了屋，悶悶地回到院子裏，獃獃地看着修葺土炕的泥堆久久不語。程家麗面露難色，輕手輕腳地靠了上來。“三哥，你準備咋辦？”
“什麼咋辦？”程家安抬頭疑問道。
“三嬸子不是去懷茂村給你說媒去了嗎？這……這萬一說成咧，那可咋辦啊？我聽着大哥二哥的意思，肯定是不同意的啊！”
“哎！這還八字沒一撇呢！”程家安嘆了一口氣，眼神有點堅定的道：“再說了，我相中的女子是跟我自個過着呢，不是和他們，回頭我再和他們談吧。”
看着程家安煩躁地拿去工具繼續做活，程家麗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不知道該怎麼勸導心煩意亂的哥哥，只能默默地在一旁幫忙陪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