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淺見逢考

鄭拙此時，心神俱是沉浸沙盤，想起‘練兵紀要’所述，結合自己最近總結的戰陣對敵經驗，幾乎不假思索，開口答道：

“回大帥，天時地利人和，我軍俱都佔了，推翻糜爛舊朝，過上如今長安般好日子，正是所有百姓心底願望，是以一戰可定天下，絕無問題。”

一句說完，自覺有點虛高。

瞧一眼劉宗敏，見他認真等待下文，李過一般模樣，不計較自己說的對錯，知道這些天下頂尖人物，個個虛懷若谷，能有如今成就絕非幸至。

心中放鬆，接着講下去：“這張沙盤，是北方各省地形兵力，屬下以為，首選從河南進兵，集中兵力直搗BJ。”

“因彼處地勢平坦，兵力薄弱，利攻不利守，雖然路途遠些，但可保必勝。再派大將據黃河以防北面之敵反攻，以為牽制；其次渡黃河北上，沿太原大同一路掃蕩，彼處邊軍眾多，可一一收編，為我所用，東進圍攻京城。”

劉宗敏忍不住插話說道：

“山西一線敵軍眾多，攻必不易，若從河南進兵，山西一線偷襲長安，卻也難防，一旦被破，那就後患無窮。不如先滅北面之敵，或剿或收，無後顧之憂。你不須想具體打法，眼光無妨放長遠些，從大的局面想想。”

鄭拙‘嗯’一聲，琢磨一下，想好言語，自顧自思索着道：“屬下以為，心戰為首。我朝以長安為都，西北為根據，派出大量哨探廣為傳播我新朝氣象，使百姓咸聞，哪個百姓不想過好日子呢？！”

“然後練兵積糧，待麥收后即刻出兵，一路沿河南北上，一路沿山西東進，一路以襄陽為根沿江阻截南方援軍，必能萬全。最後，仿秦時商鞅變法，士農工商一起軍功為先，定能人人奮勇，隨我皇克定天下，建功立業。”

劉宗敏沉吟思索搖頭道：

“那樣用時良久，日久則易生變，他們圍攻我軍多年，而今是最虛弱時候，趁他病要他命，方為正理。如若遲緩，他們緩過勁來，那時怕是艱難很多。你這是老成持重策略，極有見地，但時不我待，可惜可惜。”

鄭拙自知只是紙上談兵，進到長安見到百姓安定，始有新朝的直面感官，知道百姓都盼着這等生活。

他竭力出謀劃策，聽到劉宗敏嘆息，知上官能征善戰經驗豐富，必然自有主張，連忙閉口不言。

李過很是高興：“鄭拙，你竟知曉軍略，那可是好得很，多給少年營那幫小子教教。劉帥，我等當然有信心掃滅北上之敵，他畢竟沒見過我軍戰力，有這等見識，已是不凡了，倒像個儒將一般。”

劉宗敏呵呵樂道：

“那你以為我為啥捨不得？鄭拙不光是崆峒高第出身，還是固原儒家弟子，他座師自盡報了前朝之恩，令他加入我軍，做到忠義兩全，乃是真正的大丈夫，為我劉宗敏平生僅見，你見過哪個文人有這般骨氣？”

在場諸人，俱都聽得肅然起敬，看向鄭拙目光又自不同。

李過嘖嘖稱奇：“我的天吶，這小子不光武藝超群，還有儒家學問，更有醫術傍身，全才啊，難得難得。還得多謝劉帥，前有慧眼識珠調他回來長安，後有高抬貴手讓了給我后營。多謝多謝。”

劉宗敏樂不可支，得意大笑道：

“李帥又開玩笑，我等是勞碌命，拼殺幾十年，為的什麼？還不是想着給後輩打下太平基業，讓他們一展所長，好好生活下去。見到攢勁優秀娃娃，你還不是和我一樣，

一心想着好好扶持一把。如今年齡尚小，帶兵打仗恐有老兵使壞不服，少年營正是用武之地。”

鄭拙聽得感動，劉宗敏李過黨守素諸人，赤誠坦蕩，即使現在位高權重，也不驕橫跋扈，反倒平易近人，實是難能可貴。

評書話本上講盡英雄，老賊頭講過，夫子講過，武大定講過，孫爺爺講過，但都無此刻般與當世英雄人物當面的撼人心魄且意味雋永。

就聽院中一人高聲喝彩：“好，劉帥說得好，讓我看看誰家娃兒讓你們如此稱讚。”

大家聞聲面露驚喜，齊齊上前抱拳施禮，鄭拙忙轉過身來，依樣葫蘆隨在後面。

只見一群文武簇擁着當中一人含笑負手進來。

此人面容稜角分明，蘊着威嚴堅毅，一眼略瞋微微眯着，一眼清澈明亮帶着喜意，須如鋼針，身形魁梧不輸劉宗敏，頭戴氈帽，身披金黃披風，一襲紅色棉袍，腰纏金帶懸着一把寶劍。

那人揮手止住大家行禮，拂着李翠微腦袋，說道：“你娘在後面，也不知去問候問候，盡給你劉叔添亂。”

聲音和藹渾厚，又向劉宗敏道：“我在院中聽了片刻，這位便是你和李過爭搶的小夥子？”

說完看向鄭拙，上下打量：

“果然一表人才，只是太瘦了些，可知平時辛苦。你是崆峒弟子？很好很好，能有如此見地，殊為不易。你叫鄭拙？劉帥李帥都要你去少年營當教頭，你可有什麼想法？少年營里，可都是我軍無數將士子弟，許多是已故將士遺孤，是我朝將來希望所在，我李自冕不是為難你，真是想聽聽你的想法，不要緊張，隨意就是。”

鄭拙早已猜度到來人身份，只是這場面全然與戲文里三呼萬歲跪地磕頭不同，簡單的就像軍中一樣，沒有繁文縟節。

但來人往那裏一站，自然顯得高大挺拔，淵渟岳峙，威勢重重似能包容萬物。

鄭拙正思要不要跪下磕一個之際，聽到李翠微嬌聲不依道：“昨晚大哥問東問西，今早劉大叔又問了半天，現在父皇還要考他，又不是考狀元，沒見誰進少年營這麼麻煩。”

眾人都心中誇獎，鄭拙更是暗贊不已，這姑娘是個救場的好漢，不，好妞。

只聽改名李自冕的李自成微‘咦’一聲，更加註意，眼神中略顯凌厲，威勢有若實質，籠罩住鄭拙全身各處，碾壓過來，只待聽有何出奇的回答，最好實際可行，不是無用空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