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坐輪椅的主角（12）
“怎麼？你也覺得我不配？”
時值四月中旬，京都的氣溫已經有了夏的炎熱。
可臉色青黑的沈嵐疏愣是從他平靜的嗓音里聽出了幾分寒意，讓他原地打了個寒顫——卻也因莫名而起的冷意，讓他心中剛竄起的火苗撲棱一下就熄滅了。
他抓住了一個‘也’字，黑到發綠的臉色一沉，蹲身到輪椅前，微微仰視臉型偏瘦，卻無羸弱之感的青年，正色道：“是他們不配！”
這話說得鏗鏘有力。
但前提是忽略話音里咬牙切齒的味道。
厭垂眼在男人臉上轉了一圈。
許是跑過來的時候太過急切，原先一絲不苟的大背頭此時落下一縷劉海搭在眉骨上，飽滿的額頭沁出一層細密的汗，深邃的眼瞳壓抑着難以辨明的情緒。
目光下移，就見體面的西裝已經敞開。
先前老老實實掛在脖子上的領帶也扯下來了，就連襯衫的領扣也解開了三顆，露出了不斷上下滾動的喉結，還有健碩的丘陵與不甚明顯的溝壑。
厭突然發現，這個懶東西除了葬禮那兩天保持了穿衣的規整，其他時候西裝上身不到半天，就會變成眼下這般。
也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習慣使然。
想到這兒，他無視對方的緊張，挪開眼望向不遠處波光瀲灧的溪面，淡淡地說：“他們不配那誰配？不喜歡男人的你嗎？”
聲音仿若清風徐吟。
送到沈嵐疏的耳畔，他眸光一暗。
懸挂在當空灑下的光輝，映在小橋流水、綠樹成蔭的庭院裏，也照在了置身於景觀中的二人身上——這倆人一坐一蹲，刺目的日光將他們的神色映照得纖毫畢現。
如沈嵐疏，無數情緒從他眼底閃過，將他內心的掙扎呈現的淋漓盡致。
襯得眼眸半眯，膚色瓷白到發光的厭神色異常平靜。
在一片漫長的沉默過後，沈嵐疏神色一定，旋即所有情緒隱沒於那雙深邃的眼瞳，只剩下若隱若現的情愫。
“也不是不可以。”
他直視青年的側臉，發緊的嗓子發出微啞的聲線：“我今年三十，比起那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兔崽子，更成熟穩重，過百億的身家也已經實現了財富自由，唯一的癖好是喜歡收集些亮晶晶的東西。”
“……”厭眸底笑意一滯。
他就是想為難一下沈嵐疏，順便報復一下懶東西那句‘大舅哥’，卻沒想到對方直接坦白了。
但仔細想想嵐疏上一世直接擄人的行為……
他收回目光迎上沈嵐疏毫不剋制的眼，思緒一轉，笑意陡然染上眉眼：“大舅哥，我可是你的准妹夫。”
“……”這一句大舅哥直接把他鼓噪的心給冷卻了下來。
他後知後覺意識到青年之前莫名的‘不待見’從何而來，感情是初次上門拜訪時說的話得罪了對方——還真是個小心眼愛記仇的傢伙。
“自古大舅子愛上小姨子的人多不勝數，雖然咱們情況不一樣，但也不差我一個。”
找到了癥結，沈嵐疏頓時就有了對症下藥的辦法：“更何況老爺子想要的只是個‘孫女婿’，又沒規定這個‘孫女婿’娶的人一定就是江眠。”
“那也不一定是你。”
厭看他一本正經，突然生出幾分逗弄的心思：“我記得來的路上，你跟我介紹你家情況的時候，說家中有六個堂弟，除了有主的兩個，剩下四個都是單身。雙胞胎我已經見過了，剩下兩個我總得見一見，才好從中挑個最合適的不是。”
想都別想！
如果不是瞧見青年眼中閃爍的戲謔，沈嵐疏差點就脫口而出了。
不過冷靜下來，就覺得眼下這一幕似曾相似，在哪見過呢？
沈嵐疏記憶不差。
他稍一回味，就想到了葬禮那晚，對方拿自己當擋箭牌的事——雖然套路的人不同，目的也不一樣，但殊途同歸，達到最終想要的結果就行了。
想到這兒他哼笑了一聲。
起身繞到輪椅後面，推着輪椅邊走邊說：“你不喜歡我不要緊，但我幾個堂弟你就別想了，老爺子再虧欠你外公，我二叔二嬸和小叔小嬸也不會讓老爺子胡鬧。”
“那要是你堂弟自己願意呢？”厭悠悠地說。
沈嵐疏握着手柄的手緊了一瞬，復而放鬆地說：“那你可以試試。”
不過能不能見到人就另說。
厭沒聽出他的潛台詞。
他跟老爺子吃了頓午飯，又陪老爺子說了會兒江外公的往事，眼看老爺子精神不濟，老管家及時出現提醒老爺子該回房吃藥。
“孩子，今晚別走了。”
老爺子起身間，拉着厭的手挽留：“正好你幾個叔伯和伯娘嬸娘與哥哥弟弟們晚上要回來吃飯，你跟他們見見，到時候工作上有什麼困難，可以找他們幫忙。”
厭瞥了下身側的高大的身影，點頭道：“好。”
沈嵐疏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跟厭目送老爺子離開，忽地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在保姆的注視下，彎腰打橫抱起厭，隨口吩咐愕然的保姆把輪椅帶到停車場，就大步朝停車場走去。
厭：“……”
走進電梯，保姆推着輪椅緊跟其後。
厭從震驚中回過神，怒視了眼神色無比坦然的男人：“沈嵐疏！”
“怎麼了？”沈嵐疏微微低頭，故作不知地問。
厭一聲冷哼：“把我放下來！”
“那不行。”沈嵐疏說：“我有事要回去一趟，作為我的私人秘書，你也得跟着。”
感情在這裏等着自己！
厭眯了眯眼，懶東西有點東西啊，便反駁道：“沒簽合同，算哪門子秘書？”
沈嵐疏應對如流，沉穩如老狗：“那正好回去把合同簽一下。”
“我要是不簽呢？”
“那我走到哪都抱着你。”
“……”厭餘光瞄了下縮在電梯裏沒什麼存在感的保姆，意味深長道：“所以，你這是打算跟你妹妹搶男人？”
豎著耳朵的保姆聞言脖子一縮。
這是她能聽的嗎？
大少爺會不會滅她的口？
沈嵐疏只瞄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所以連個眼角都沒給保姆，配合地說：“什麼叫打算？人這不是都已經搶到手了！”
“……”碰到這麼個就不要臉的人，他竟然無言以對。
出了電梯，沈嵐疏把他放在副駕駛座上。
俯身為他系好安全帶的時候，看他異常沉默，眼底忽地漾起了幾分笑意：“別灰心，你還是有機會能見到我那幾個堂弟的。”
厭從後視鏡看到跑進電梯的保姆，沒搭理他。
沈嵐疏也不在意，他開車出了四合院，載着人開進市中心。
還在深思沈嵐疏突然變得牙尖嘴利的厭無意看到窗外路況跟來時的不相同，扭頭問：“你這是要帶我去哪？”
“我家。”
沈嵐疏看着綠燈亮起，打着方向盤一腳踩上油門，眼睛直視前方，嘴角卻噙着笑意：“你都當著保姆的面說我搶了我妹妹的男人，我要是不把這個男人搶回家，不就白背了搶妹妹男人的鍋了嗎？”
說到這兒，他似是想到了什麼，帶上藍牙耳機撥通了李森的電話。
吩咐對方把厭的行李收拾過來。
想了想，又讓對方把當季品牌服裝配飾都送過來，覺得交代得差不多了，正要掛電話，那頭的人說：“老闆，拍賣行那邊給您發來了一張請柬，要不要順帶給您帶過來？”
“哦？”沈嵐疏來了興緻，不過瞥到副駕駛座上的人，他輕咳了一聲：“這事回頭說，對了，你讓人過來給青厭定做幾身正裝。”
掛斷電話，他用調侃的語氣地對厭說：“我的公舉，你可別想逃，惡龍現在要把你帶回龍穴，然後用萬惡的金錢腐蝕你的靈魂，這樣等我妹妹來救你的時候，你就捨不得走了。”
“……！！！”
他就問了一句。
這個懶東西就回了他這麼多句。
還一再強調‘搶妹妹男人’這一點！
厭心中不由起了狐疑，懶東西這麼激動，不會是真有什麼特殊癖好吧？
這頭正想着，車子已經開進了一處鬧中取靜的別墅區。
但與清雅環境不相符的是別墅里的裝潢。
用金碧輝煌來形容再貼切不過，這口味當真是不管嵐疏再世為人幾世，也不改初衷，尤其是把懸挂在天花板上的名貴吊燈一開，灑下的光輝把屋內照得一片橙亮，閃得人眼睛疼。
“我平時都在公司，只有晚上會回來住。”
沈嵐疏推着他穿過寬敞的客廳，他才看到僅三層高的別墅還有電梯，對方按了電梯開門鍵，推着他走了進去，繼續說：“所以阿姨每天下午才過來收拾，順便做晚飯，不過你要是覺得一個人不方便，回頭我讓李森找個保姆。”
說完電梯就到了二樓。
厭擰了下眉，沈嵐疏這一坦白，就直接把他帶回了家，進展也太快了——而且他雙腿不良於行，懶東西要是獸性大發，他不一定打得過。
沈嵐疏似乎猜到了他的顧慮，進了一間房后，從衣櫃裏取出一套乾淨的衣服，轉身說道：“你安心在這住下，我對你是有點想法，但我一向公私分明，帶你回來主要還是因為工作，不至於真禽獸到想對你做什麼。”
說話間，他把衣服放在床上，推着輪椅進了洗手間，掃了一眼：“先前沒考慮你的情況，回頭我再讓人弄，你先用浴缸泡個澡，我在外面等着。”
話落，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在榕城莊園那晚，他恰巧看到了青年把那個姓季的從房間了趕出來，當時二人對話中，姓季的有那麼一句‘你不用我幫忙也可以，我可以跟以前一樣守在門口’。
也就是說，曾經青年洗澡的時候，姓季的就經常蹲守在浴室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