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畫像和“王子蠟像”
怪盜的預告函在年輕人手裏傳來傳去,神秘的暗號衍生出了各種各樣的解讀方式,靠不靠譜的都有。
到了原定展覽畫作的時間,聚會的主辦人不顧警方的阻撓,仍然堅持將畫展出,並且沒有任何科技設備的保護。
那是一幅肖像畫,是維斯巴尼亞王國著名畫家約瑟芬·米格倫的真跡。有傳聞說畫中人是19世紀中葉的艾隆王子,年僅17的艾隆王子在畫下肖像后不久便捲入政治醜聞中,次年離世,肖像也因此流入民間……
“以我不成熟的眼光來看,我不認為只憑一個人能把它偷走。”赤司征十郎平靜地指指牆面,“就算怪盜基德真的手眼通天,買通的我家的安保人員和島國警方,把它偷走,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在全球範圍內,約瑟芬·米格倫不算頂尖畫家,我買下它僅僅是因為我母親很喜歡他的風格,以及畫中人很像我同學。”
青森警部板著臉強調:“我們內部絕對不會有小偷的同夥!”
“哦。”赤司征十郎似乎並不在意這點。
更讓人火大了。
都是那個無恥的小偷損害了他們的榮譽!青森警部握緊雙拳,雙眼冒火,發誓一定要抓住基德,找回警方顏面。
遮蓋在畫作前的幕布揭開,縱兩米寬一米的大幅肖像油畫展露在眾人眼前。身着華麗鎧甲的金髮男子閑適坐在雕花金漆的寶座上,臂支扶手,手托側臉,漫不經心地看向握在右手的金質酒杯,雙眸同葡萄酒般鮮紅。顏色鮮艷、花紋精緻的絲綢散落一地,被他毫不憐惜地踩在腳下。
這不是肖像畫常見的動作和構圖,卻極為生動,人物仿若雄獅般的氣勢幾乎從畫中撲出,甚至讓人忽略了他英俊的容貌。
“確實是名家之作。”賀知鶴知讚歎。
“如果畫中人確實是艾隆王子的話,他死的不冤。”大橋戀打量畫中的背景牆,“牆上有維斯巴尼亞皇宮的特殊標記,在皇宮敢坐扶手椅,說他想篡位也不算錯了。”
“藝術家真是有膽,也不怕被抓去砍頭。”
“本來要抓的,他跑得快……”
她們沿着標註好的路線走,欣賞了約瑟芬·米格倫大師的其他畫作,間或還有些風格相似的藝術品點綴其間,精緻的中世紀鎧甲也像氣氛組一樣放了不少。
總的來說觀賞度是足夠的,又沒有專業到需要大家端起姿態來“認真欣賞”。賀知鶴知走過路過,就幾分鐘的功夫,已經聽到了兩樁PY交易。
許多人都認識賀知鶴知,大橋戀雖然能夠精準地報出對方的身份來歷,但最後總要加上一句“不熟”——其實她不說鶴知也能看出來,來跟她搭話的都是男的,他們會給她遞名片,向她發出約會的邀請。
態度都是很禮貌的,沒有人會在這種場面鬧出不愉快,那是駁主家的面子。但說不好是眼神還是哪個細微的表情或者動作,鶴知並不覺得愉快。
她甚至沒有受到追捧的感覺,那是一種輕視、玩味、居高臨下,偶爾還會碰到“憐憫”的,彷彿她是一隻柔弱無助的小貓咪,生來便該窩在誰的膝頭,被疼愛、玩弄、決定命運。
這比直接的羞辱更能激怒賀知鶴知。
“我不想在這裏了,我想回去。”
“別耍小孩子脾氣,”大橋戀懶洋洋地拒絕她,“這種場合是想走就能走的嗎。”
“這我當然知道,我只是失憶又不是傻了!”妹妹真的討厭死了!鶴知狠狠瞪了她一眼,賭氣加速走掉了。
大橋戀眼睛往上看,隱晦地翻了個白眼。她也很不喜歡帶智障兒童出門,可難道能丟開不管?家道中落的笨蛋美人,放任她在一群道德水平未知的二代里跑來跑去,不就是肉包子打狗。
沒有辦法,大橋戀只能追上去。甚至還貼心地用熊頭帽子把自己的臉完全遮住,只靠出氣孔視物,給幼稚鬼創造“眼不見為凈”的條件。
圍着場館轉了一圈回到起點,這才發現主廳邊上有個畫室。正好賀知鶴知現在不想出去見人,看裏面只有零星的幾個女孩在畫畫,便走進來躲躲。
畫室中心靠里的位置,幾乎一比一復刻了王子肖像畫的場景。華貴的扶手椅、散落的精美絲綢,還有穿着金屬鎧甲的王子本人。
“這麼大手筆的嗎,居然還定製了蠟像。”小鶴驚嘆。
小戀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果然她的懷疑在下一秒就得到了驗證——“蠟像”動了,王子端起金杯抿了一口。
“好變態啊,”小戀感嘆,以黑熊之心度少年之腹,“他居然搞真人手辦。”
晚上不說鬼,白天不說人。被念叨的人正好走進畫室,聽見她的誹謗,赤司征十郎直接一個否認三連:“我不是,我沒有,他是我同學,我先認識的他。”
成年人就是臉皮厚的人,大橋戀是臉皮特別厚的成年人。況且她還覺得自己算是當面說的,十分理直氣壯,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紅頭髮的少年靜靜地看向黑熊,用眼神譴責她。
黑熊無動於衷。
作為一個有修養的人,赤司征十郎只好略過這個支點,重新走流程:“好久不見,戀姐。”
“好久不見,征十郎。”
根據正常的寒暄流程,紅髮少年作為小輩,主動問起了賀知鶴知:“這位是?”說著,他在心裏過了一遍正確答案。
“哦,是我老家來的親戚,不是很熟。”
鶴知的拳頭硬了。
“……其實我認識賀知小姐,”沉默了三秒鐘后,赤司征十郎決定拋棄沒用的繁文縟節,“賀知家也是京都的名門,雖未曾謀面,也有所耳聞。”
“‘也’,你是在暗示自己家是名門嗎?少年你好不謙虛。”
“反正是實話。”
“——哎哎哎,小赤司難道不是來看我的嗎?還是看到漂亮姐姐就把我忘掉了?好過分!小赤司好過分!”斜里插來一個聲音。“王子”從他的寶座上離開,拖着一身鎧甲配飾叮鈴噹啷地走過來,“穿着鎧甲果然不太方便。”
“你可以脫了,我又不喜歡真人手辦。”赤司意有所指,為自己正名。
“可是鎧甲這麼帥,漂亮姐姐也覺得我穿鎧甲很帥吧。”金髮少年眨着鮮紅的眼眸,對賀知鶴知放電。
個子好高……作為大美女,小鶴從不吝惜對別人美貌的稱讚:“鎧甲很帥,你也很帥,很相配。”就是氣質跟COS的對象不一樣。
少年笑得眉眼彎彎,鋒銳的五官變得柔和:“漂亮姐姐,我叫黃瀨涼太。”
——“請不要叫姐姐,不禮貌,那是我姑姑。”
——“叫姐姐有什麼不可以的,我就叫姐姐。”
一位陌生少年跟跡部景吾前後腳進來,二人對視一眼,奇怪的火花在空氣中噼里啪啦。
“鶴知姑姑跟你父母也是平輩相稱的,你這樣不禮貌。”
“如果你能獲得本人的支持,本大爺改口也未嘗不可。”——反正他都是叫的“小鶴”。
大橋戀看熱鬧不嫌事大,舉起兩隻厚重的爪拍拍,鼓勵他們:“吵,誰吵贏了聽誰的。”
兩個少年看看她。難道要讓可惡的大人看熱鬧嗎?他們交換了眼神,達成共識,暫時安耐住了爭辯。
“怎麼不吵了?”大橋戀略有些失望。
黃瀨涼太也看得津津有味,痛擊他的隊友:“是呀。前輩,你叫姑姑也不能阻止別人叫姐姐啊。漂亮姐姐就是漂亮姐姐,怎麼能叫漂亮阿姨呢。”
跡部景吾嘴角微微上翹。眼見笠松幸□□本沒空注意他,只忙着用眼神給黃瀨涼太剝皮,他又“一個忍不住”,發出了嗤笑的氣音。
笠松幸男:……
如果眼神能殺人,黃瀨涼太已經重開了。
赤司征十郎對輩分這種事毫不在意——反正怎麼算他明明都是要叫阿姨的,嘴上還要喊着姐姐,心如止水了。
笠松幸男仔細打量賀知鶴知。鶴知感覺他沒有惡意,目光對上的時候,還衝他笑了一下。
少年也笑:“姑姑,看起來你已經恢復健康了。”
“那可不一定,”黑熊在旁邊陰陽,“你多跟她說兩句話,就會發現問題還是很嚴重。”
鶴知不滿地給了她一肘擊。
她的臉幾乎完全隱藏在黑熊腦袋下,笠松幸男其實不能十分確定她的身份,試探性地問候:“戀姑姑?您最近還好嗎?”
“還可以,幸男。”大橋戀給了他肯定的答覆,“等大伯從大阪探親回來,我跟小鶴會前去拜訪的。”
笠松幸男剛要慶幸猜對了,轉念一想他就這兩個姑姑,還能猜錯不成?“爺爺還不知道鶴知姑姑受傷的事情,我爸說他年紀大了,怕刺激到他。”
大橋戀表示理解:“大伯也有八十了,是該小心些。”
見鶴知在旁邊探頭探腦,她難得沒有陰陽怪氣,耐着脾氣介紹:“這是幸男,笠松幸男,是你大舅——你媽媽的大哥的孫子,有印象嗎?”
對這個名字,小鶴是完全沒有印象的,但這張臉,她很有熟悉感。她看了好久,還是只覺得熟悉,並沒有想起有用的信息,只好搖搖頭。
意料之中,大橋戀輕輕嘆了口氣。
笠松幸男也嘆氣:“爺爺去大阪前還叮囑我們要經常跟鶴姑姑聯繫,頭幾天還好,後來下雨雷劈壞了電纜,手機也聯繫不上,要不是那幾天婚宴密集經常碰面,我媽早就報警了。”
“為什麼手機會聯繫不上?”大橋戀轉向賀知鶴知。
她就是隨口一問,並不指望痴獃鶴能回答。誰想到小鶴突然心中一陣刺痛,居然想起來了,可見痛苦是更為深刻的記憶:“不小心掉到下水道了了。”
“哈?”大橋戀緩緩打出一個問號,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了大哥大,“這玩意兒還能掉下水道里?”
鶴知含淚點頭。誰能想到!在東京!居然還有沒井蓋的下水道!她路過這種地方是百分百要掉東西的!
等下就去給市政寫信投訴。
人家姑侄開始交流感情了,他們這些外人應該迴避了。
赤司征十郎用眼神示意黃瀨涼太一起離開,但黃瀨傻白甜似的沒看懂他的眼色。雖然他跟黃瀨同學三年,自認為還算了解他,但是仍不確定黃瀨是真沒懂還是裝沒懂,反正恰好這時管家找來,說是警方想將原本鎖住的側門打開。打開側門?儘管赤司征十郎詫異,卻還是同意了,順勢跟管家一起離開:“麻煩你去把側門打開吧。抱歉,我先失陪了。”
賀知鶴知目送他離開,冥思苦想:“我感覺他好眼熟啊……”
同為京都名門,互相之間不認識才不正常。即便小鶴十歲以後就再也沒有去過京都,可能沒見過征十郎,但赤司先生應該是認得的,父子總有幾分相像。
大橋戀沒有打斷,讓她慢慢想。
鶴知腦子裏一團亂麻,找不到頭緒,直到看見跡部景吾,才靈光一現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是小景的朋友土番茄!”
跡部景吾當即回頭查看,慶幸土番茄已經走遠了,並不知道自己的外號。
“白天不說人,晚上不說鬼,不要在背後說別人的外號。”跡部少年嚴肅地告誡她。
小鶴:???
暗示明示都不管用,笠松幸男給黃瀨灌了一肚子水。前輩的熱情難以抵擋,黃瀨涼太終於提出要去洗手間解決個人問題了。
“鶴姑姑,戀姑姑,不如我們去花園逛逛?在畫室呆太久,可能會影響別人創作。”笠松幸男提議。
還沒走遠的黃瀨涼太回頭,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他要去廁所,前輩居然不等他直接換地方???
“哦哦,對哦。”鶴知把杯子放下,準備出去。
“你們去吧。”跡部景吾的表情有點奇怪,有點欲言又止,“我應該會一直在大廳附近,我……還有點事。”
“不會是要去洗手間吧?你可以直說,也可以跟小黃瀨結伴親親密密地去。”黑熊不放過可以揶揄他的機會。
“誰要親親密密地去洗手間。”跡部嫌棄地把熊掌推開,“逛你們的花園去。”
“哈哈哈……”
他們說說笑笑地走遠了。
黃瀨涼太望穿秋水,也沒有得到笠松幸男的回頭。
QAQ他——被拋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