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
大橋戀年紀輕輕就做了高管,臉嫩並不妨礙她不好惹。她的眼睛生得端正銳利,眼頭尖尖,眼尾也尖尖,既不上翹也不下彎,形似橄欖;藍綠色的虹膜並不像綠松石,反而像幽靜的深海。
這雙眼睛看人極具壓迫感。至少波特·布魯恩頓感如芒在背。
沉默了一會兒,主職調查出軌婚變、偶爾隨着案情發展而兼職偵破兇案的中年偵探嘆了口氣,承認自己確實使用了一些現代科技的手段——“我在前排座椅后裝了攝像頭,應該能拍到些東西。”
在眾人的見證下,布魯恩探到座椅後方,小心地拆下一個小巧地攝像頭。他找來隨身攜帶的數碼攝像機,取下攝像頭的內存卡,對準卡槽就要裝上。
故事總要有些波折才是個好故事。
飛機突然劇烈顛簸,大橋戀站不穩,也沒來得及攀附到什麼東西,眼看就要摔倒,溫亞德先生便伸手拽住了她;然而二次顛簸很快來臨,本來已經站穩的空乘A幾乎是被彈起的,重重地砸在溫亞德先生的背上,猝不及防之下,他們四人滾作一團。
攝像機都甩到角落去了,更別說內存卡了。
廣播姍姍來遲,他們幾人也只能先爬起來坐下,用安全帶拴住自己。布魯恩先生不愧是專業偵探,都這時候了他還不忘拴住死鬼老闆,然後順勢坐在原本大橋戀的位置上。
眼看自己的座位被占(當然她也不想坐在老闆邊上),大橋戀這雙穿着高跟鞋的腳實在不敢挑戰自我,就往前一個位置,佔了溫亞德先生的座;空乘A憑藉自己豐富的工作經驗,迅速爬到艙尾,坐到空乘專座上;溫亞德和川上兩位波特,便一起坐到了第三排。
直到二十分鐘以後,飛機才離開亂流,機艙中恢復平靜。
波特·布魯恩立刻趴到地上尋找內存卡,差點和前來關懷顧客的空乘A撞到一起。
很不幸,這塊可憐的小晶片已經折成兩半了。
頭等艙鋪有厚厚的地毯,踩是不可能踩壞的,只能是有人渾水摸魚。這條魚難道好摸嗎?它只有那麼點大,長兩厘米,寬一厘米多。
偵探長長嘆息。眼睛如此銳利的姑娘,不能成為他的助手,還要被他送進監獄,實在可惜。
到這一步,兇手是誰已經很明顯了。
“艾利克斯·海德姆先生,我雇傭人的丈夫,毫無疑問是個人渣。”
“他喜歡高學歷的姑娘,喜歡冷靜自持的姑娘,喜歡驕傲的姑娘。”
“他喜歡追求這些有綠色眼睛、像精靈般的姑娘,打破她們的冷靜,摧毀她們的驕傲。”
“然後拋棄。”
“他永遠只喜歡冷靜自持的驕傲姑娘,就像他記憶中的初戀一樣。一旦為他低下頭,就不像了。”
“你說是么,愛麗小姐。”
波特·布魯恩看向空乘A,長長地嘆了口氣。
金髮的姑娘無措地看着他,碧綠的眼眸水汪汪的。面對指控,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反駁的,愛麗當然也不例外:“布魯恩先生,我沒有,我根本不認識艾利克斯·海德姆!”
“你不認識,但你的姐姐認識。”中年偵探顯然掌握了不少豪門私隱,熟練地報上一個名字,“我從十年前起就為海德姆太太工作,三年前艾利克斯先生曾玩弄並拋棄過一位金髮姑娘,後來她還生下了一個孩子,她因病去世后孩子被艾利克斯先生帶走……我了解不多,但她有個妹妹,名叫‘愛麗’。”
“你、你不能因為名字而懷疑我呀!同名又是金髮的人,不代表就是她妹妹!”愛麗小姐情緒很激動。
空乘愛麗無力的掙扎並不被偵探放在眼中,他有條不紊地敘述推理:“毒根本不是下在咖啡里的,所以即便你沒有碰過咖啡也無所謂。艾利克斯先生有吃複合維生素的習慣,你是在幫他取保健品時把□□混進去的。他發作得太快,你沒有時間擦去自己指紋再扔到現場,所以現在,藥瓶仍在你手中。”
“維生素的瓶子確實在我手裏,但我只是怕被懷疑所以才沒有說出來……”
“愛麗小姐,事已至此,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了。”美麗的容顏總是讓人憐惜的,波特·布魯恩又嘆了口氣,“攝像頭裏什麼都沒拍到,戀小姐既然已經發現了,又怎麼會任由自己被偷拍?這件事情她知道,我知道,只是用來釣魚而已。”
“我沒能把晶片放進攝像機中,但你不知道,所以我猜,攝像機上應該也有你的指紋吧?你一定擦過,可那麼匆忙,也許會有疏漏呢?”
偵探可惡的嘴臉已經暴露出來了,他露出勝券在握的微笑:“飛機顛簸時,所有人都在背對着你的座椅上,只有你有時間觀察尋找,並在第一時間將它毀壞。”
愛麗不甘心,但愛麗無法反駁了。
金髮碧眼的美人再次淚盈於睫,楚楚動人,悲慟不已:“我姐姐名校畢業,剛找到了好工作,本來應該有光明的未來,都是因為那個男人……他搶走孩子時,我姐姐還沒有死!她病重,但只要花錢還是可以治好的!那個男人卻連一分錢都沒有留下——我不能原諒他!”
女人的痛哭和窗外的雷鳴交織在一起,飛機很快就離開了這片烏雲,塵埃落定的案件背後的怨恨卻永遠無法釋懷了。
“老闆的遺孀應該很樂意支付我的中止勞動賠償……等等,我們是落地霓虹后讓當地警察處理案件,還是得再次折返做證人?”大橋戀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當然是在霓虹就能解決,”前排波特·溫亞德先生聽見,便搭上了她的話,“畢竟霓虹也是有FBI的。”
“FBI還管霓虹?”
“那可是太平洋警察——管得寬。”川上波特嗤笑,“為了世界的‘安定和平’,FBI哪裏管不得。”
大橋戀笑而不語,無心參與政治話題,倒是溫亞德先生跟川上女士聊了起來。
死鬼老闆被搬去別處放置,偵探波特則和嫌犯愛麗呆在一起,頭等艙又恢復了平靜祥和。
拉丁裔的性感空乘開始準備下午茶。大橋戀看時間還早,決定先喝點飲料再睡會兒,於是招手問她:“你好,請問有啤酒嗎?給我來杯黑啤。”
“黑啤酒,”空乘看了眼前排,開了個玩笑,“您看波特啤酒可以嗎?”
“好多波特,也不差這一個了,給我來一杯。”大橋戀也順勢調侃兩句。
溫亞德也要了一杯。
可惜這裏沒有Porter。
事件解決后,波特·布魯恩就聯繫了美方,美方表示已經通知當地的FBI對接。飛機降落不久,一個相貌兇惡的大個子便進入機艙,給在場諸人做筆錄。
或許是信任布魯恩,或許是因地制宜,筆錄做得很簡陋。後續的事情用不到她,留下了聯繫方式和地址后,大橋戀從容地地取回她存放在案發現場上方的行李,走出機艙,擁抱島國濕潤的空氣。
溫亞德先生跟她前後腳離去,大橋戀對這個紳士的帥哥還是很有好感的,也樂得同他攀談:“島國今天的天氣不錯,不冷不熱,也沒下雨。”
“確實是個好天氣。”溫亞德應一聲,見她臉色確實不勉強,是發自內心地輕鬆,轉而有些好奇,“戀小姐,拋開海德姆先生的私德不說,人類對死亡的恐懼是與生俱來、寫在基因里的,但您似乎……”
這是個有些失禮的問題,以他們萍水相逢的關係,只適合聊天氣。但大橋戀並未感到冒犯,對她而言也沒有隱瞞的意義——不如說正好給好心帥哥提個醒。
“我自有記憶以來,家境就還不錯,居住的社區也算是中高檔,但搶劫、盜竊、謀殺從未遠離我。我在家鄉生活的二十幾年裏,好像只有在學校時才有幾分平靜。”大橋戀目光悠遠,彷彿陷入了回憶,“如果你家附近的珠寶店也能被一天搶三回、五天換一次店員、半個月換一次老闆、十個月換一次鄰居,也許你就能夠理解我了。”
溫亞德面露詫異:“是哥譚市嗎?哥譚市都這麼亂了?”
“不,”大橋戀搖搖頭,鬢邊的碎發隨着她晃動,那雙讓人印象深刻的藍綠色眼睛悲憫地看向他,“是我接下來的目的地——東京市米花地區。”
“不要靠近米花,米花會讓人變得不幸。”
溫亞德乘坐計程車離開機場,在酒店附近的商業街下車。穿過一條漆黑的小巷,國際影星克里斯·溫亞德信步走出。
樓頂套房提前放好了熱水,保證她“散步”回來能泡上澡。
舒服地沉在浴缸里,貝爾摩德把玩了一會兒大橋戀的名片,放到一邊,撥通了合作夥伴的電話:“可惜,沒能抓住porter的尾巴。”
“我只能查到‘他’大概率在那架飛機上。”電話那邊傳來鍵盤敲擊的聲音。
“‘波特’倒是很多,奇怪的疑雲。”貝爾摩德習慣了合作夥伴不專心的態度,一邊撥弄水面上的玫瑰花瓣,一邊思索,“波特,聽說是個英國佬,跟琴酒關係匪淺。他獲得酒名的時間不算太長,三年……或者更長一些。他在美洲大放異彩之前,連我也沒有聽說過他,簡直像突然冒出來的一樣。”
“跟琴酒關係匪淺?”那邊的敲擊聲停了,夥伴的聲音有些凝重。
提到琴酒就這麼認真?貝爾摩德壓低聲音,恐嚇他:“波特號稱‘沒有他搞不來的技術和情報’,使用電腦的話,小心什麼時候就被他鑽了空子哦,波本。”
“是嗎,真是期待。”安室透直接無視掉了她的勝負欲。
看着屏幕上的調查資料,他有信心——明天一定能在面試中脫穎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