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壓境
“稟江子爵,滸洲城內四萬將士屍骸已盡數清點完畢,除卻被擊斃於李將軍手裏的八千逃逸將士,餘下三萬二千人屍首已堆於菜口,預備於今日傍晚與明日午時集中焚燒。”
江巍此刻正是與王瓊林一起,他們矗立於塔樓之上,俯瞰着整座滸洲城。二人之中,唯有王瓊林觸景傷情,在他眼裏,此時的滸洲已然不復當初的繁華,餘下的僅剩肅殺,以及悲涼。
“我知道了,就按照你們所預料的來辦罷。”
江巍未曾回眸,僅是丟下了自己略顯冰冷的話語,之後的事,他相信這些甲士會處理妥當的。
“滸洲城內可還留有生民?”
王瓊林待到那來報甲士離開,眸子稍稍一側,與江巍道了一句。
“圍困之時有數萬餘人因疾病亦或是同族相食而身殞,餘下的人,還有部分混在逃亡軍士之中混出了滸洲,他們已是叫李婉妙給救下了,至於仍留在滸洲之內的,我也是叫項氏子弟負責安置,有他們在,那應該就沒問題。”
得了此般回應,王瓊林終是鬆了口氣,若是此次無辜百姓全數隕滅,他怕自己會因此生出心障,日後修為不進,有了江巍這般回答,他也算是解開了一個心結。
“還好,這一切都結束了。”
王瓊林看了眼濃煙初起的菜市口,悄然道出了此句話語,的確,若不是時機來的巧妙,他們恐怕就只能待到滸洲徹徹底底化為死城才可以入城了。
“崤山叛亂給滸洲百姓帶來的傷痛,也唯有時間可以磨平了。”
江巍知道王瓊林現如今在想着一些什麼,所以才道出了此句話語出來,戰爭總是無情,不發生傷亡的戰爭是不可能存在於世的,每一場戰役,對於平民百姓來說,都像是飛來的橫禍,躲之不及,避而不開,餘下的坑窪傷痛,可以將之填充補滿的也僅有無所不能的時間長河。
“願歲月磨平他們心中的稜角,不給他們留下傷痛。”
此話才落,王瓊林既是隨着江巍一起下了這座鐘樓,因為他們已是看見李婉妙攜着她統領的千人大軍,班師回城。
“恭賀李婉妙全員得返!”
江巍卻也沒顯得有多正經,其態度引得李婉妙連連翻白眼以鄙視他。
“倒也沒多危險,只是連續數日沒有好好歇息過,有些心焦慮。”
李婉妙說的倒是實話,這幾日她也想過找個時間放鬆下來,可奈何崤山探子與滸洲叛軍一直外逃,無形之中為她加大了極多工作量,也使她沒能有機會完全放鬆下來。
“看來我還得為你放一個小長假了。”
江巍此般話語終是惹的李婉妙給他來了一肘子,其演技也略顯浮誇,故意弓着大半個身子後仰,以示自己究竟是有多麼的心痛。
“你夠了…”
李婉妙已然是不願多說江巍什麼了,她哪裏看不出來江巍是故意這般惹自己開心些,倒是江巍,知曉李婉妙看穿了自己,也不再繼續自己那浮誇的演技,略略清了清自己的喉嚨朗聲說道:
“乾的不錯,這一次多虧了你,你且是尋個地方歇息吧,我們的安穩日子怕也沒有多久了。”
道出此言,江巍乃是看了眼城頭,白琳琅正是執着自己的長槍矗立於那處地方,眸子間冷光略顯,也不知其看見了什麼。
“可是滿意我這一做法?”
白琳琅才是揉了揉自己的眉頭,既聽聞到自己的身旁傳來了一句低語,這可是嚇得她一個哆嗦,其眸光微側,乃是發覺江巍不知何時悄聲走來此地,且是低身俯靠在石攔之上。
“戰爭本就無情,你不必考慮到我的感受,若是有什麼好計策,可以減消我們的傷亡,你只管放手去辦。”
她雖是這般說,可其中的痛心無奈皆是流露於語氣以及心間。
“你擔心什麼?罪與惡就讓我擔下即可。”
江巍呵呵一笑,隨意的撫摸了一把白琳琅的額發,旋即望向了地平線上的半輪殘陽,若他猜的不錯,此番滸洲大敗之後,崤山叛軍該是要傾巢而出,余給他們放鬆的時間已然是寥寥無幾。
“你在看什麼?”
於他身旁的白琳琅見其半響未曾言語,不由得問了一句,只是這很快就被江巍以幾句輕笑梗塞過去。
“沒什麼,夕陽很美。”
......
次日,雞鳴才起,金麟殿外朝鐘既是被叩的連綿作響,袞袞諸公,如潮欽差,這一刻皆是湧上了百階石梯,依次有序的踏入這大殿之內。
“王賁將軍,昨日咸陽之外可有異動?”
嬴政卻也謹慎,自從江巍等人領軍出征,他既是每日都要過問一遍咸陽之外的安全事項,想必他也知道,光憑八千人,是斷不可能將崤山戰事蓋以平息,至於白琳琅以及江巍等人的死活,他並不關心。
“回稟陛下,昨日依舊,無任何異動,看來武安將軍所領出的部隊頗有成效,至今未曾聽聞戰事失利的訊息。”
“又有誰知道他們前線戰事情況?久久不回戰報,若不是沒見到崤山宵小打到咸陽之外,老夫都以為他們全軍覆沒了!”
如此時候,敢道出此話之人自然是不畏天地,不敬皇帝的給事中,這幫人連皇帝都不怕,恨不得爬到他頭上拉屎拉尿以彰顯自身文名,又何曾會懼怕一位小小的三軍統帥?
“呵呵,不過一文子爾,前線戰況膠着,哪來的時間回信稟報?”
王賁這句話就將路給走窄了,他敢道出此言,無疑是將所有的文官給得罪了個遍,可是無絕對,這些人之中,唯有江家老頭未曾發表自己的言論,甚至就在剛剛,他還想着怒斥那位給事中,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也在出征的隊伍之中。
“唉,好好地家不待,為什麼要逞能出征?什麼時候丟了性命,我和你娘親該是如何是好?”
早在江巍遠征之時,他就與江夫人拉着那個渾小子哭訴了一頓,可他們哪裏猜到,江巍僅僅拋下一聲其不得不去,便是翻身上馬,揚長離開。
“王愛卿此言差矣,朕倒是覺得他說得不錯,就算是戰事膠着,也不該不回戰報。”
嬴政倒是巴不得白琳琅等人戰死於沙場之上,出征之時所發的事項他已然是知曉了,江巍這些無干之人皆是參入其中,如此臣子,都未曾為自己的君王懷揣過敬畏之心,自己留着他們又有何用?
“不聊這糟心事,陳府尹,酒樓之內的謀殺事件,你可是調查出了眉目?”
因黃佐賀的死亡,咸陽府尹已然是換了個人,其名為陳皓然,如此短的時間內既是將之推舉出來,明眼人都是知曉其中黑幕之深,好在其還未曾觸犯到自己的利益,百官之內暫且無人想要與他下手。
“臣惶恐,未曾查到主犯身份以及所屬勢力,求陛下賜死!”
陳皓然是個懂人情世故的傢伙,這件事背後的主謀他哪裏查不出來,對方在刺殺初日,就與自己交談過了,雖然他們無所謂身份是否暴露,可陳皓然明白,這般時候若非是得到主動授意,最好是不要自己跳出來做那個羊頭,否則黃佐賀就會是他的前車之鑒。
“罷了,也不過是群無干緊要之人,死了便死了,陳愛卿近日來為咸陽治安鞠躬盡瘁,朕賞賜都來不及,為何要將你賜死?這般也太顯得朕魚肉子民了。”
其得了嬴政此言終是鬆了口氣,好在陛下並非存心對他展開針對,否則是活是死尚有天定。
“報陛下!武安將軍八百里加急信件傳回!”
霎的,一道怒斥響徹於整間大殿,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的看向了大門之處,此時在那裏可是有一位灰凱侍衛捧着封信件,一路低垂着頭顱,疾行至高梯之下,跪下的同時,乃是有着一位小太監略略數步走下,取走了其手掌內托舉的信件。
“好!好!好!”
也不知是何事,就連一向嚴謹的陛下都止不住的連道三聲好,台下的百官盡數高探着頭顱,妄圖自背光之處求得隻言片語,以掌握接下來的先機。
“來,念給諸位愛卿聽聽。”
嬴政心情很是不錯,他當即手掌一揮,將這信件布施給身旁的大太監,叫他念與台下的諸人傾聽。
“臣江塵翎,采以封城施毒一策,圍困滸洲叛軍七日,於今日大破敵軍,除卻敵軍互殘損卻人員三萬,其餘四萬人盡已伏誅!其中李婉妙功不可沒,先是深入敵軍腹地大破援軍數千人,旋即堵截出逃敵軍千餘人,臣斗膽為其請功!...”
此信之後的話語便較為瑣碎了,幾乎儘是江巍撰寫的功勞鋪,可有些事不必多言,光是開篇一句,就已然是讓殿內諸位大臣站不住腳跟,八千勝八萬,即使是白老將軍在世都怕是辦不到罷?
這也難怪陛下會如此高興,以少勝多,帶來的無疑是對兵力兵餉的節省,可他並不知道的是,江巍等人在半途上已是將項家全員編入自己體制之內,當然,這些事情,江巍也不會特意寫入這軍報之內,若是叫嬴政看見了,他們諸位應是免不得被召回算賬。
“江子爵計策雖好,可就是有些不人道了。”
只是還未迎來封賞,其餘諸多文官就已是對江巍採用的方法進行了批判,戰爭之間傷亡不可避免,可那也得講一個人道二字,江巍這又是圍堵又是投毒,無異於落了下乘,況且其最後以受降的形式誘哄敵軍開了城門,趁其不備大肆屠殺,這等行為在文官看來與畜生無異!仟仟尛哾
“臣附議,建議召回其後將之打入天牢!”
如此時候,可以道出將江巍召回再打入天牢的,也只有那一眾文官了,對此等言語,王賁只是不屑的淺笑了一聲:
“戰爭本就是不擇手段,若是可以保全我軍力量,我也會如江子爵那般行為,至於是非功過,也就你們文官的一張嘴,一支筆可以肆意揣測的了。”
“你!”
得了王賁此般言語羞辱,諸位文官也是沉不住氣了,雖說養氣功夫乃是他們的基本功,但若是讓人肆意羞辱,那已然是與養氣無關了。
“肅靜!”
看來嬴政還是向著江巍等人的,至少當下還向著他們,他趁着事情尚未發酵,先將一眾官員給安穩下來。
“此戰江塵翎功勞無可厚非,爾等就不必過多言語了,我意已決。”
“遵旨!”
既然連陛下都發令施號了,諸位官員也沒必要死磕下去,畢竟一個計策的好壞,抑或是一個人的生后名,哪裏要比自家的性命來得重要。
......
“可是依着我的指令,將城內百姓全數疏散到周遭城池之內了?”
隨着黃守仁的落敗,其偌大的城主府邸也是舒服了江巍等人,當下的議事廳內,江巍與白琳琅分坐於二把太師椅上,聆聽着手下來人的彙報,至於項梁諸位,則是排坐於太師椅二側的客椅上。
“已然是順着將軍號令,疏散無關百姓,眼下滸洲之內,僅留有我們部閥而已。”
此番時候得了手下士兵的彙報,白琳琅也是舒了一口氣,這下再有人來求戰,倒是不必擔憂城內百姓的安危問題,只是沒消幾時,滸洲的警鐘既是叫人給敲響,這般聲音就連距城頭極遠的城主府都聽的一清二楚。
“該來的終是來了。”
江巍幽幽道出此話,在他的預算里,崤山一眾應就是於這幾日抵達滸洲,警鐘既響,那也說明敵軍已是兵臨城下,他已是不再多想,起身拂袖既是率着白琳琅等人走了出去,直指城頭。
江巍才踏上城頭,一發利箭既是迎面襲來,只不過這等可笑的攻擊,江巍僅僅鼓動自己真元一瞬,就將之抵禦了下來。
“呵呵,江子爵好大的威風與手段,僅用十日便剿滅了我們近十萬兵馬。”
來襲之人倒也直爽,見偷襲無用,也不再施加第二次攻擊,只是迎着風,面對高台之上的江巍淺聲笑道。
“不過也僅有這等對手才值得我們鄭重對待,如今大軍壓境,我們倒也可以效仿一番你們先前的做法,你說該是如何啊?”
他的話語間儘是戲虐,如此磅礴的兵力壓城,本是不必圍困,若是直接強攻,江巍等人斷是不可能攔得下來,其所為的,不過是如貓逮耗子那般,戲耍自己的對手而已。
“呵呵,試試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