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平凡一日（一）

按着規矩，公主成婚在外建府，未央殿所有人都可以跟着去，能出皇宮，這是天大的恩典。

小桃子早就熱火朝天地催着眾人收拾東西。

可偏偏，十五沒跟去。

這消息，還是昭寧大婚之日，十五親口說的。仟韆仦哾

小桃子氣得把臉盆摔地“砰砰”響，“忘恩負義，見利忘義的小人！當初要不是公主心善，你早就死在馬廄里了！”

“現在好了，攀上高枝了，要去坤寧宮皇後身邊當總管太監了，怎麼，咱們公主府容不下你了？”

“小桃子！”昭寧難得地沖小桃子吼了一聲，“你出去！”

“公主！奴婢這是為你鳴不平呢！”小桃子氣呼呼地摔了門。

十五垂首站在昏暗處，讓人看不清神情。

昭寧坐在銅鏡前，有些莫名的心疼，“十五，來給本宮梳頭吧。”

“梳頭？”十五驀地抬頭，公主出嫁當天，會請三代同堂，子孫繞膝的有福嬤嬤來為公主梳頭，以表美好祝願。

可十五是個太監，生來坎坷，一輩子無兒無女，實在算不上什麼有福之人。

昭寧似是看穿十五心中所想，她故作生氣，“快來，本宮舉着梳子可累呢。”

十五忐忑不安地走了過去，又輕手輕腳接過昭寧手中的木梳，握着烏黑柔順的長發，卻久久落不下梳。

“怎麼了？”

“奴才……”十五沉默許久，“奴才怕把壞運氣傳給公主。”

“胡說，你日日都為本宮梳頭，怎麼不見傳了什麼壞運氣給本宮的？”昭寧坐正了身子，“本宮才不信那些，本宮只是知道，十五梳的髮髻最漂亮，本宮出嫁這日，也希望是十五為本宮再梳最後一次。”

十五心頭驀地有些發酸，他小心地將長發攏在手裏，嘴裏學着嬤嬤的樣子小聲念道，

“一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二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三梳梳到頭，舉案又齊眉。”

十五嘴上說著這些，可卻卻在心裏默默念着，“若世間有神明，十五願用今生來世壽命相抵，一梳願公主無病無憂，二梳願公主富貴長樂，三梳願公主長命百歲……”

昭寧透過銅鏡看向十五，他眉眼低垂，低着頭捧着她的頭髮一寸一寸地往下梳着，看着看着，她不知怎麼就覺得心裏有些發酸。

她自然知道十五為何要去坤寧宮，其其格看中十五的聰慧，用許諾為他報仇，將他留在身邊。

朱母便是當年將十五賣進宮當太監的人，而朱老將軍正是當年拋棄十五母子的那個男人。

憑朱老將軍的手段和能力，怎麼可能不知道當年十五找上門？又怎麼可能不知道朱母將他賣進宮？

除非這一切都是朱老將軍默許的，也許在他眼裏，十五不過就是他一夜風流后的意外產物，十五的存在只會讓他名譽受損。

所以他才會默許朱母讓自己的親兒子去宮裏當太監。

聽說十五入宮后，朱老將軍還曾暗中託人給他帶過消息，表面裝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可絲毫不曾想過補償，相反還想讓十五藉著身份便利為他打探宮中消息。

這樣的人，實在不配為人父。

如今朱母已經得到報應，可朱老將軍還沒有，對於這些手握重權，居功自傲的老一輩，新帝早就看不慣了。

可是讓朱老將軍卸甲歸田，安享晚年，還是讓他鋃鐺入獄，受盡天下人唾罵，這一切，就看其其格如何暗中操作了。

昭寧尊重十五的選擇，她輕嘆一口氣，終究只是道了一句，“在宮中凡事定要小心，不論做什麼都要先跟皇后商量。”

十五躬身，藏住眼中的熱淚，“奴才會的。”

對於日後扳倒朱老將軍，並一手創立東西廠的督公十五來說，這是最平凡的一日，卻也是刻骨銘心，永不能忘懷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