餵食
一根、兩根、三根……
燈希在吭哧吭哧地揪草。
每揪掉一根紅色藥草,他就悄悄看一眼還在被他綁起來的銀尾。
銀尾正閉着眸,靜靜躺着,像是沒有一點威脅性,但剛剛那個兇狠的眼神,現在還讓燈希有點害怕。
原來他真的是個啞巴。
怪不得他會受這麼重的傷。
大海非常的危險,柔弱的人魚如果沒有什麼點獨特的技能,在深海之中是活不下去的,於是,大海恩賜了人魚種天籟一般的歌喉。
他們對自然生物有天生的親和力,隨手歌唱的魅惑之音也有治癒和安撫的能力。
聽起來很厲害,但實際作用很雞肋。
例如,燈希一般是在碰到大型捕獵海生物,一邊唱歌讓它們打消對自己的食慾,一邊飛速逃走。
可是小啞巴唱不了歌,遇見別的大魚,恐怕會被欺負得很可憐才能逃走,身上的傷估計也是這樣弄出來的。
燈希抿了抿唇,拔草拔得更賣力了。
十根、十一根、十二根……
燈希快把這片紅珊瑚旁的紅色藥草們都拔禿了,他又餓又累,停下來歇了一會兒,邊喘氣邊再次悄悄看了眼銀尾。
祀寂生姿勢甚至沒變過,好似根本不關心自己被綁,燈希又在做什麼。
燈希吸了口氣,磨磨蹭蹭地捧着一堆紅色藥草游到銀尾身邊,沒有再保持着安全距離。
他把它們放到地上后,拿出來其中一把往銀尾身上擰,紅色的葯汁被擠出來,融在海水裏,宛如淡粉色的海霧。
燈希拿起第三把紅色藥草的時候,淡粉色的“海霧”終於飄到了銀尾的傷口上。
火辣辣的疼痛感一瞬被消減,全身的傷口幾乎都被覆蓋,疲憊的狀態甚至也精神許多。
燈希擰完第三把,拿開手時,對上了祀寂生睜開的雙眼,因為怒氣已經平復,銀眸不再是能讓攻擊力瞬間加幾倍的豎瞳。
燈希雖然害怕,也只是顫了顫指尖。
他跟祀寂生對視了一會兒,耳腮越扇越快,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對不起呀。”
祀寂生的眼瞼很輕地顫了下,眼神依舊冷淡,面無表情。
燈希說完就紅了臉,避開銀尾的視線,繼續擰藥草。
拿起來,又放下。
拿起來,再次放下。
燈希揉了揉臉蛋,心裏奇怪怎麼這麼熱,聲音變大了一點:“我說的是氣話,這些藥草就當是我補償你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支支吾吾半天,燈希也沒說出來剩下的話。
在危險重重,隱藏着無數秘密與危機的大海里,柔弱無力的人魚能存活下來靠得就是他們的歌喉。
燈希先前為了從銀尾手下掙脫開來,也用聲音蠱惑過銀尾,雖然最後被銀尾看了出來。
得知他的同族是個啞巴后,燈希是真的愣住了,他無法想像,缺失歌喉的人魚要怎麼存活下來。
燈希每偷瞄一次銀尾身上的傷,就愈發覺得銀尾可憐極了,連帶着都不怎麼怕銀尾了。
他的族人一定被欺負過很多次,才會習慣忍受疼痛,一聲呼痛都沒有,也一定是因為這樣,所以無時無刻不都在戒備着,攻擊力比安安穩穩靠着人魚能力存活至今的燈希強得要多。
小啞巴好可憐。
在祀寂生的無情注視下,燈希飛速擰完藥草,迅速退到安全距離。
小啞巴也好凶。
然後祀寂生在燈希震驚的眼神下,撐起身扯下了看似綁的尤其牢固的紅色藥草。
他怎麼真的可能坐以待斃?
燈希瞬間擺動尾鰭,退的更遠了:“我我我已經道過謙了!”
身上的傷口因為這些藥草已經止住了血,但是要癒合還需要一段不短的日子,祀寂生看了眼燈希,向那尾藍色鮫人游去。
燈希害怕得要命:“我也不想綁你的,誰叫你掐我的。”
即使尾巴斷了幾根骨頭,祀寂生依舊遊得比燈希快很多。
隨着距離不斷拉進,燈希放棄掙扎地閉上眼,推拒着伸出手:“也是我把你搬過來的,還是我給你治療的傷!”
“你你不要過來!”
“啵——”地一聲。
有什麼東西在嘬着燈希的掌心。
燈希小心翼翼地睜開眼。
是一條紅色的小魚。
藍眸徹底睜大。
祀寂生將一條紅色的小魚放到了燈希的掌心上,小魚□□着燈希的掌心,魚尾歡快地一擺一擺的,吐出的泡泡一個接一個地被戳泡。
燈希眼睛亮得不行:“給我的嗎?”
祀寂生微微頷首。
這條魚顏色跟紅珊瑚相近,藏得很深,憑藉燈希自己,他是絕對發現不了的。
是在他閉眼的一瞬間抓到的嗎?在紅珊瑚上里?可他剛才拔草的時候都沒有看見有魚。
好厲害!
燈希已經餓得不行了,提起魚尾巴就“嗷嗚”一口啃在魚身上,這條魚雖然很小,但燈希的嘴巴更小。
他咬到魚身上時,小魚還在因為受疼,瘋狂地甩尾巴,燈希牙尖一用力,小魚最後掙扎兩下,就沒了動靜。
周身的海水被魚血染紅,鼻腔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殘忍血腥,但又天真無比。
這種殘忍血腥的吃法藍尾鮫人顯然極為熟練,自若的神色也足以讓祀寂生看出,對方覺得這是正常的。
銀尾的眉頭愈發緊皺,他深深看了眼燈希,與這尾在落後的邊緣星獨自長大、已經成為茹毛飲血的野人般的藍尾鮫人。
人魚的牙齒並不尖利,又鈍又平,燈希囫圇吞棗地嗷嗚嗷嗚幾口,一口魚肉都咬不下來,正在努力做鬥爭的時候,嘴裏被咬得軟爛的魚肉被人硬生生嘴裏拽了出來。
燈希眼神茫然,微張的嘴裏還能看見沾了血的小虎牙。
銀尾用鋒利的指尖輕易劃開脂肪厚重的魚腹,剝出可以吃的魚肉,隨手放在燈希的嘴邊。
燈希迷茫地眨眨眼,試探地嗷嗚一口咬下去,銀尾又微微抽離出手,燈希咬了個空后,他又將魚肉放在燈希的嘴邊。
來來回回好幾次,次次都咬空的燈希生氣地看向銀尾,跟一對幽深的銀眸對視上。
突然間,他好像明白了銀尾的意思。
祀寂生在教燈希。
進食要慢慢來,不可以吃這麼快。
燈希試探地咬了一小口,果然銀尾沒有再把手拿走,一口又一小口,直到整條魚下肚,燈希已經變成一尾斯文優雅的小人魚。
等燈希吃完,銀尾毫不猶豫地轉身遊離開,燈希下意識跟上去:“你去哪呀?”
祀寂生頭也不回,比燈希大兩倍的扇形尾鰭讓他即使尾巴受傷,也比燈希游得快。
燈希必須使勁全力才跟得上銀尾:“不要跑,等等!”
“你理理我!”
祀寂生突然停下遊動,側目看向正氣喘吁吁的燈希,冰冷的視線包含警告。
沒不發出聲音,燈希也能知道銀尾的意思,他說,交易結束了。
燈希張了張口,有些茫然無措。
可銀尾又沒說錯,交易結束了,他們沒有任何關聯了,他幹什麼還去糾纏他?
銀尾再次遊動,燈希這次卻沒有再跟上去,他在心裏嘀嘀咕咕,什麼破族人嘛,傷都重成這樣了還亂跑,他應該沒有得到傳承,不然也不需要自己帶他去找紅色藥草了。
燈希皺起小臉。
這片海域又只有那片紅珊瑚長着紅色藥草,亂跑后還能找的路回來嗎?
再說了,萬一中途遇見大型魚類,小啞巴唱不了歌,身體又傷成這樣,逃都逃不掉!
燈希晃了晃腦袋,不對,他這麼擔心幹什麼?銀尾都恨不得想自己立刻消失了。
管他要死要活,跟他有什麼關係。
他再也不喜歡銀尾的大尾巴了!
燈希氣呼呼地轉過身,又回頭看了一眼。
等等……那個方向好像是大白鯊的地盤。
哼!
他才不救他!
燈希往回遊了沒多久,舔了舔唇,留有的丁點魚血被他舔進口中,腥甜清香。
他停下來糾結了好一會兒,才朝銀尾離開的方向追去。
銀尾游得很快,燈希也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追得上,游着游着,燈希又回到撿到小啞巴的那個礁石旁。
海面下,有什麼東西在暗處一閃一閃地發著光,人魚天生就喜歡亮晶晶的東西,燈希無法抗拒地游近,把那個會發光的小東西撿了起來。
是一個圓環形的鐵疙瘩,左上角有一點在發著光,一閃一閃的,燈希好奇地搗鼓了一會兒,不知道碰見了什麼,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摸不着但看得見的藍屏。
而另一邊,帝國首都星。
軍部終於聯繫上元帥失蹤后的光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