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奶貓悶悶不樂了小半個時辰,牧笙見狀默不作聲地走開,過了一會兒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大包油酥小魚乾。
重新窩在牧笙懷裏正在懷疑人生的江離,聞到這股噴香噴香的味道瞬間精神了起來,也顧不上鬱鬱寡歡了,兩隻爪子扒拉着牧笙的胳膊,探出貓腦袋,嬌嬌氣氣地喵了一聲。
許是受到了這幅身子的影響,江離自控力變得越來越薄弱,等到牧笙拿過一隻小魚乾遞到他的嘴邊,他毫不猶豫地啊嗚一口,將小魚乾叼進嘴裏。
雖然大齊的一飲一食比起後世格外落後,但是不得不說從古至今油炸食品就是能夠給人帶來無盡的快樂。
炸到酥酥脆脆的小魚乾,沒有一丁點兒腥氣的味道,反而滿滿都是誘人的香氣。
江離用沒什麼力道的小爪子拍了拍牧笙的胳膊,將他將自己放下來,等到牧笙一把他放到桌子上,小貓崽兒立即像是餓虎撲食一般,向著小魚乾撲過去。
雙喜進來的時候沒有看到太子殿下,只見着他們殿下剛剛走馬上任的老師,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看着一隻雪白的貓兒吃東西。
“咦,這好像是國師大人養得那隻狸奴?”雙喜訝然,這狸奴怎麼又跑到他們東宮來了?
牧笙輕笑:“這隻貓兒叫雪奴,已然被師祖轉贈給了殿下,之後雪奴就是咱們殿下的貓兒了。”
江離樂顛顛撲在裝小魚乾的盤子裏“餓虎撲食”了一番,聽到牧笙的話,轉着小腦袋喵了一聲:誰是雪奴,雪奴是誰?
“雪奴主子?”雙喜一雙圓圓的大臉湊到小奶貓面前,試探着喊了一聲,然後又抬起手指輕輕蹭了蹭小奶貓的頭頂。
畢竟是自己的貼身內侍,任由雙喜在自己頭頂蹭了幾下,江離這才不耐煩地甩了甩貓腦袋,低頭繼續和小魚乾大戰三百回合。
等到雙喜問起太子,牧笙只說是殿下這會兒心情不佳,正在寢殿中小憩,雙喜不曾多加懷疑,他出去了一趟,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小包炒乾的肉絲。
這些肉絲應該是煮熟之後,撈出來特地加了油炒制而成的,有點兒像江離在後世吃過的肉鬆,不過比肉鬆又緊實許多。
江離湊上去嗅了嗅,肉絲是放涼了的,但是依舊可以聞到專屬於肉的香味兒,低頭嚼上一口,口感勁道彈牙,還帶着一點微微的咸。
小零食就是有種讓人越吃越上癮的魔力,小奶貓一邊吃一邊抽空喵嗚了兩聲,真的好好吃!
不過小奶貓的胃實在是太小了,才剛吃掉四五根小魚乾和一些些肉絲,江離就感到肚子已經有些撐了。
小零食吃不完,不收起來可是要放壞掉的,江離抬頭瞥見牧笙袖口露出一角的帕子,一隻小爪子蹭過去,一把按在那張帕子上,然後昂起腦袋:“喵喵喵。”這張帕子送我吧!
小奶貓那雙水汪汪的異瞳,看起來又漂亮又可憐,牧笙便看着小奶貓理直氣壯地將他的帕子拉走,然後蹭到小魚乾前面,叼着那些小魚乾和肉絲放進帕子裏,最後用兩個粉粉嫩嫩的小爪子,將帕子亂七八糟地裹起來。
江離是很想給他的“零食大禮包”系起來,但是他現在的這雙小爪子,到底沒有做人時的一雙手好用,單單是把零食裹起來,就已經口、爪並用了。
將自己的零食大禮包推到牧笙面前,江離歪着小貓腦袋:“喵嗚~”你幫我把零食收起來。
牧笙輕笑,他自是看出來殿下的意思,卻故作不解:“雪奴是要把小魚乾和肉絲都送給我嗎?”說著他還要伸手去拿那個小包裹。
江離瞪着一雙水水潤潤的大眼睛,啪的一聲將自己的爪子按在牧笙手上:大膽刁民,竟然妄圖奪走貓主子的零食!
雙喜見狀,忍不住笑出了聲:“咱們雪奴小主子還會護食呢!”
慘遭嘲笑的江離怔愣住,他果然是受到了這幅身子的影響,護食什麼的,都是他小時候在孤兒院才會幹的事情。
為自己幼稚的行為感到羞恥,江離一雙藏在雪白絨毛下的貓耳朵微微泛起紅暈,不過下一刻他就想開了,反正他現在就是一隻貓,貓兒不需要多餘的羞恥心,何況貓天性如此,他就要做一隻護食的貓。
這次,到了夜裏江離便從貓變回了人,伸手扯過衣架上搭着的錦衣,趕緊把渾身無物的自己包裹起來。
牧笙聽到寢殿裏的動靜,先是扣門,得到允許之後,方才抬腳踏進東宮寢殿。
“小臣牧笙,拜見太子殿下。”牧笙躬身行禮,面上並無一絲一毫得知儲君秘密后的不敬。
江離有些不太自在,見牧笙還是保持着行禮的姿勢,猶豫片刻方才開口道:“你……無需如此多禮,起來吧!”
牧笙聽命站直了身子,見太子殿下似乎有些不太自在,故而緩緩解釋:“師祖命牧笙伴在殿下身側,保護殿下、聽命殿下,且聖人有旨,牧笙只需聽命於殿下一人,所以殿下無需多慮,不便之事儘管安排牧笙便是。”
江離聞言一雙眼睛亮了亮,他正愁着該怎麼從皇宮跑路,牧笙就主動送上了門,於是他對着牧笙招了招手:“你過來,我……孤有話問你。”
可能是因為原身心智不全,從幼至今極少說話的緣故,即便是江離心智清靈,卻多多少少會受到這幅身子的影響,聲音稍微有些稚嫩,像是未曾發育健全、未曾經歷變聲期的少年郎,且說話語速也比常人慢上許多。
等到牧笙走上前來,江離方才緩緩開口道:“你來的時候,國師可曾有其他吩咐。”
牧笙搖頭:“不曾,師祖只說殿下自有決斷,牧笙只需聽從殿下吩咐便是。”
江離心裏忍不住一陣怦怦亂跳,看來玄機子可能早就看出了他的真實來歷,所以自然也就猜到了他想要跑路的想法,就是不知玄機子又為何將牧笙送到自己這裏,總歸不會是那些神棍口中的“結個善緣”吧?
不過江離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憑着如今這太子的身份,他肯定沒法從皇宮裏成功跑路,而且即便是跑路成功,在這個陌生的異世,他也是人生地不熟,帶上牧笙倒也不是不行。
所以江離咬了咬牙,思慮良久還是對着牧笙說道:“你能不能帶着孤離開皇宮?”
“離開皇宮?”牧笙震驚:“殿下為何,為何要……”
江離一張精緻的小臉糾結在一起,沒法告知牧笙自己是個假太子的事實,只能仗着身份胡攪蠻纏:“你無需知道個中緣由,孤現在只問你到底願不願意?”
牧笙毫不猶豫地點頭:“小臣願意,不過殿下身為儲君,想要離開皇城,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不若小臣去求師祖,讓師祖向聖人諫言。”
江離點頭又搖頭:“如果那般,阿耶定然會派很多人跟在我們後面,如此大的陣仗,並不是孤的原意。”儲君要離京,又豈能瞞得過那些藏匿在盛京的暗探。
“這樣,你先去請求國師給阿耶奏疏一封。”江離無意識地用手指扣着身上的布料,他只覺得自己一顆腦袋都快要想得冒煙了,但是為了自己這條小命,跑路肯定是必須的:“隨後,等到孤下一次再變成貓兒,你便直接帶着雪奴離開盛京。”
雪奴不過是只貓兒,而牧笙如今又是他的老師,帶只貓兒出宮可就沒有那麼顯眼了,只是江離目前還不知道他變成貓兒的契機和頻率,所以就只能等上一段時日。
牧笙瞬間便明白了太子殿下的意思,殿下並非想要出宮散心,而是要真真正正避開所有人離開盛京,雖然不知其中緣由,牧笙依舊點頭領命:“小臣明白,今日小臣便去求師祖寫上一封奏疏。”
牧笙離開后,江離瞬間頹唐地往身後一趟,整個人在寬大的床榻上滾來又滾去,嗚嗚嗚,他的人生為什麼會這麼艱難?
滾過來滾過去,最後腦袋一下子撞到了床框上,江離疼得嗷嗚一聲,總算是老實了下來。
牧笙一回到青羊觀,便直接被喊去見了玄機子。
玄機子將手中早早準備好的奏疏遞到牧笙手中:“這個便是太子殿下想要的東西,在你們離開盛京之前,和太子殿下給聖人的留書放在一起便是。”
牧笙訝然:“師祖早就猜到了太子殿下想要離開盛京?”
“殿下自由蒙昧,如今一朝清醒,合該親自去看看大齊百姓的平常生活,只有這般殿下才能對眼前這個世界產生歸屬感,到那個時候的殿下,才是真真正正可以造福百姓的殿下。”玄機子撫了撫自己花白的鬍鬚,眉眼中滿是牧笙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真要帶着殿下離開盛京,牧笙需要做的準備特別多,他這邊聽了師祖的教誨,一出門便被師父拉進了靜室,又是一番叮囑。
等到晚上,江離得了牧笙的准信,頓時感覺心口壓着的巨石放輕鬆了許多,夜裏更是睡得比前幾晚更香了。
……
雲城戚家,戚懷舟跪在正堂,凌厲的鞭子一下又一下落在他的肩背上,戚千淳陰沉着一張臉:“這點兒小事都做不好,我生你這個兒子又有何用!”
戚懷舟緊握着拳頭,一言不發,終於等到戚千淳在他身上逞完了家主和父親的威風,他方才俯首祈求:“求父親救救姨娘,幫姨娘請個大夫吧!”
戚千淳哼了一聲,扔掉手上染血的鞭子,然後從衣袖中掏出一個小小的捲軸:“把這個名單上的人除掉,如果這點事情也辦不成,你的姨娘也就沒有活着的必要了。”
話罷,戚千淳一甩衣袖走出正堂,並沒有絲毫要給林姨娘請大夫的打算。
一通鞭罰下去,戚懷舟整個人猶如從水裏撈出來一般,渾身上下除了傷口還是傷口,簡直狼狽不堪到了極點。
在戚千淳離開之後,戚百泉繞着戚懷舟走了一圈,口中忍不住嘖嘖有聲:“舟弟這般模樣,可真是慘得令兄長我,心疼至極啊!”
口中說著憐憫的話,他腳上卻是絲毫不留情面,直接狠狠踩在戚懷舟的肩膀上,被鞭笞出來的血跡,立刻沾染上了戚百泉那雙素白的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