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被親弟弟嘲諷一番的皇帝坐在龍椅上，緊緊皺起眉頭拿過未曾批閱的奏疏，過了半晌他是一本奏疏都沒能看得下去，回頭想想，難道他的傻兒子真恢復正常了？
牧笙依舊還站在旁邊侯着，師祖命令他以後守在太子殿下身邊，他便乖乖的過來了，不過他倒是頭一次發現，眾人眼中威嚴赫赫的帝王，竟是如此的……大相逕庭！
“你過來！”皇帝瞥見下首的牧笙，甚是隨意地招了招手，等到牧笙走到了近前，方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民牧笙，拜見聖人。”牧笙俯首行禮，一舉一動甚是合乎禮儀，和他那個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師父完全不同。
“是玄機子讓你過來的？”皇帝目光審視地落在牧笙身上，那面無表情甚是威嚴的模樣，給牧笙帶來極大的壓迫感。
牧笙額角沁出些許冷汗，即便在皇帝的威壓之下再怎麼心驚膽戰，卻勉強撐住不曾失態：“回聖人的話，卻是師祖命小民時刻伺候在太子殿下左右。”
“哼！”皇帝不以為意：“朕手下能人輩出，你又有哪裏值得朕放棄眾多侍衛，將你放在太子的身邊？”
牧笙知道這是皇帝給予自己的考驗，如果他的回答沒能讓對方滿意，怕是即便有師祖在，皇帝也不會放心讓他伴在太子殿下身側。
不過是一呼一吸之間，牧笙壯着膽子抬起頭：“小民未必比得上聖人安排在殿下身側的侍衛，但是小民願為殿下先，生死不計。”
“你要記得，想要留在太子身邊，你的主人就只有太子一個，你也就只需要聽從太子一個人的命令。”皇帝微微眯起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色，片刻之後在牧笙的驚詫愕然中重新問道：“你可聽懂了朕的意思？”
牧笙渾身上下冷汗涔涔，他咬緊牙關，慎重點頭：“小民明白。”他萬萬沒有想到，即便是得知太子殿下已經恢復康健，陛下依舊能夠如此信任、寵愛殿下，不曾有一絲一毫的忌諱。
“既然太子已經恢復，那些落下的功課也該開始學習了，從今日起你便是太子的老師，雖無太子太師的實名，卻有教導規正太子的職責！”話罷，皇帝慵懶地靠回椅子裏，隨意擺了擺手：“聽明白了，就去東宮伺候着吧！”
牧笙恭恭敬敬退出御書房，皇帝端起秋尚奉過來的熱茶，腦中回想着今日在東宮那個臭小子的一舉一動，片刻后他氣笑了：“朕還真被這個傻小子給矇騙了去。”
秋尚笑道：“太子殿下恢復康健是大齊之幸事，不過如王爺方才所言，怕是殿下這會兒正驚慌失措，所以才裝作痴兒蒙蔽聖人。”
“嘖嘖嘖，這臭小子一恢復正常就搞了這麼一出，怕是吃了多年的葯，真把腦子給吃壞了。”皇帝絲毫不給面子地將自家傻兒子寒磣一頓，隨即放下杯盞站起身：“不行，朕不能輕易就被這臭小子騙了去，總得占些便宜回來才好。”
說著皇帝就起身走出了御書房，秋尚跟在後面，一臉的無可奈何，他們聖人這些年頂着朝臣諫言的壓力，怕是心裏憋屈得厲害，如今太子康復，聖人可不得從太子殿下身上找點樂子。
不過就怕是太子殿下有皇後娘娘護着，最後吃虧的還是聖人。
秋尚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怕是那個時候聖人亦會覺得，吃虧也有吃虧的樂趣。
暖洋洋的陽光照在身上，江離趴在皇后膝蓋上，不知何時竟是睡了過去，等到皇帝興緻勃勃過來找臭小子麻煩的時候，便見到自己的妻兒如此和睦的一面。
可惜和睦是和睦了，就是沒有自己插進去的餘地。
皇帝暗暗咬牙切齒，這個臭小子真是越來越能耐了，不僅瞞着他已經恢復正常的事情，如今還打算搶走自己的妻子。
想到這裏，皇帝大刀闊斧朝着沐浴在陽光下的妻兒走過去，陰影投落在已經小睡半個時辰的江離身上。
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過來，江離還有些茫然，一隻大手就落在了他的頭頂，反覆而又無情地來回蹂''躪。
這下子頂着雞窩頭的江離是徹徹底底清醒了過來，望着皮笑肉不笑的皇帝，照着原身記憶中的模樣，傻憨憨地張嘴喊道：“阿耶。”
可真是裝上癮了，皇帝緊緊盯着自家小狗崽子憨笑的那張臉，搓了搓自己蠢蠢欲動的手，最後在皇后的另外一邊坐下來：“臭小子，這是我媳婦，想要有美人的膝蓋枕，就趕緊自己找媳婦去。”
說著皇帝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罪惡的大手，“惡狠狠”將靠在自家媳婦身上的臭小子推開。
被推開的江離滿臉都在寫着驚愕，他家這個假爹為什麼可以這麼幼稚，難怪後來被人偷了家，原來不僅僅是作者給配角降智的緣故。
作為一個普通的小市民，江離一時之間沒能像演員一樣，做好優秀的表情管理，那抹懷疑和嫌棄就明明白白落到了皇帝的眼中。
皇帝都要被自家這個小狗崽子氣笑了，這個沒大沒小的逆子那是個什麼眼神，妥妥就是欠揍。
“咳咳，阿耶渴了，阿離去給阿耶倒杯熱茶來。”
“阿耶腹中飢餓，阿離去幫阿耶將殿中的點心端過來。”
“阿耶今日這肩膀有點疼，阿離肯定心疼阿耶，不若給阿耶捶捶肩頸。”
……
皇帝到來東宮，不過是半刻鐘的時間，那張冷漠無情的嘴就沒有閑下來過，支使着江離上上下下、跑進跑出。
江離很想罷工，但是根據腦海中原身的記憶，過往皇帝確實會讓原身幫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主要也是聽了吳御醫的話，為了刺激這個傻兒子的大腦。
已然是看出丈夫這番惡趣味的皇后沒好氣瞪了皇帝一眼，卻也沒有從中加以阻攔，反而是饒有興緻地望着在丈夫支使下，像小蜜蜂一樣忙活的兒子。
國師並非欺騙他們，雖然阿離裝痴兒裝得很像，但是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小表情卻格外的鮮活，是以往絕對不可能出現的鮮活。
皇后眸中忍不住帶上了點點淚光，下一刻她便被皇帝摟進了懷裏：“我們的阿離如今終於恢復康健，妹妹該笑才對。”
謝清秋靠在皇帝的肩頭，含着淚點頭：“是啊，阿離好不容易才恢復康健，我這個做阿娘的，該笑才是……”
被皇帝支使到腳不沾地的江離再一次體會到了打工人的痛苦，磨磨蹭蹭端着點心盤子，行到中途一眼便看到，依靠在皇帝懷裏默然垂淚的皇后。
江離腳步停住，他心裏莫名竄上來一股酸酸澀澀的情緒，一時被這突如而來的情緒逼得眼眶微紅，一言不發將盛放着點心的盤子交到雙喜手上，江離轉身快步向著寢殿的方向走去。
皇帝看到他家傻兒子慌慌張張向著寢殿跑去的背影，瞬間心情就好上不少，沒趕着去看臭小子的笑話，他攬過謝清秋：“咱們先回去吧，讓小狗崽子自己愁去。”
皇后沒好氣地拍了一下皇帝的胳膊：“一口一個小狗崽子，阿離可是你的親兒子，他成了小狗崽子，那聖人難道是惡犬不成？”
皇帝渾不在意，他用指腹細細磨蹭着皇后柔嫩的手腕，音色低沉：“對，我就是妹妹一個人的惡犬。”
江離跑回寢殿，一頭扎進被子裏，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原身，他不屬於這個世界……但是面對滿眼慈愛的皇后，從不曾擁有過父母親情的江離難受得只想遠遠逃離。
想到逃離，江離蹭得一下從床上爬起來，不行，這會兒他總算是反應過來了。假爹為什麼今天故意支使着他跑上跑下，定然是從玄機子口中得知他如今已經神智清靈的事兒。
依着皇帝對自家嫡長子的喜愛，定然會在太子恢復神智之後，將太子推到朝堂眾臣的面前，甚至會讓太子開始接觸朝政……不行，江離一雙手攥緊被子，他肯定不行的，一旦步入朝堂，羌羝安插在大齊的探子，就會立刻將這件事情告知他們背後的主子。
原身本就是他們安放在大齊皇室的一枚棋子，如果太子恢復神智的消息被探子傳回去，那麼他們定然會利用太子，加速自己的計劃。
江離曉得自己有多大的能耐，他自知救不了被主角光環壓制的大齊，但是他定然也不會幫助原劇情中的男主，迫害他家假爹假娘。
所以江離能夠想到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跑路，而且只要他跑路成功，就能完美地避開羌羝安插在大齊皇宮裏的探子，說不定到時候“置身之外”的他，真能幫着大齊做些什麼。
想到這裏江離匆匆忙忙跳下床，下一秒他感覺自己瞬間變得矮小起來，原本利落跳下床的動作，也踉踉蹌蹌直接在鋪着的地毯上翻了個跟頭，隨即被掉落的衣衫整個兒蓋在了下面。
“喵喵喵？”他怎麼又變成小奶貓了，不是才剛剛恢復人型嗎？
小奶貓被這個跟頭栽得昏頭轉向，等他好不容易站穩了，從有些分量的衣衫裏面爬出來，想起自己的跑路計劃，瞬間整隻貓都變得沒精打采起來。
如果他是一隻成年的貓兒，倒是可以藉助貓兒矯健的身姿，一路逃出皇宮，但是如今他就是一隻連走路都打晃的小奶貓，怕是還沒有走出東宮，就被侍衛們抓了個正着。
趴在那堆衣服裏面，小奶貓蔫頭耷腦地喵了一聲，連動彈一下的慾望都沒了。
牧笙聽到奶聲奶氣的貓叫聲，讓雙喜且在外面侯着，他緩緩抬腳踏進了太子殿下的寢殿，果不其然在寢殿之中看到了化成貓兒的殿下。
快步走過去，牧笙將小奶貓抱進懷中，輕輕用指腹梳着小奶貓凌亂的頭頂：“地上寒涼，不若讓牧笙抱着殿下吧！”
“喵~”江離有氣無力昂起小腦袋對着牧笙喵了一聲，算是打了個招呼，隨即將剛剛被人理順的腦袋一頭扎進對方的懷裏，即便是抑鬱，他也要給自己找個舒適的地方抑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