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所以，警視廳里的那個人是誰？
能一眼看出放在【你】身上的竊聽器，並在無聲的瞬間毀去裝置的人，究竟是誰？
據他所知，橫濱能做到這樣的人並不多。
港口Mafia年輕的首領再次將目光投向手邊的那台筆記本電腦，上面用以記錄音頻振動的播放器已經變成了一條直線，但他清楚地記得，在那之前，他曾經聽到那個人曾經提到過喜歡把相同顏色的食物放進鍋里。
橫濱......軍警......
可能用刀......瞬間斬擊......
“末廣鐵腸嗎。”
太宰治饒有興趣地笑了一下，雖然與對方未曾謀面，但僅憑隻言片語，他就猜出了那位神秘熱心橫濱市民的真實身份。
誠然，心懷正義又年輕俊美的軍警，遇到疑遭港口Mafia傷害的美貌少女，順手幫助一下人家也沒什麼稀奇的，如果跟【你】發展出一段感人至深的戀情，那簡直再好不過了，而且還有助於他進一步掌控未來的局勢。
距離書變成粉紅色已經十四年了。
從十四年前起，他就不得不跟隨這本可笑的書的節奏，配合那個叫八神月見的女人演了一出又一出的戲。他也曾無數次地反抗過，但每一次的反抗都以失敗為告終。
即使他費盡心機地做出改變，後續的事態發展卻總能彌補之前的漏缺。
太宰治唇邊的笑容一點點的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一抹弧度。
他曾經試圖做出改變，用盡全力不去說那本粉書上的台詞，不去做書里預言的舉動，但每一次，他的身體都會讓他不由自主地去完成那上面的劇情。
不但如此，即使他費盡心機，縱橫捭闔多方勢力，想製造一次足以讓八神月見死在那個冰冷雨夜的事故，但她卻還是幸運的活了下來——
平常惜命如金、不愛坐車出門的老首領就偏偏路過那裏，還收她為養女。
在那之後，八神月見不但憑藉首領養女這個得天獨厚的身份，加入了港口Mafia，還用如同坐了升降機般的速度從港口Mafia武鬥派游擊隊隊長，升任至五大幹部之一，直接頂替了原世界裏本該留給魏爾倫的位置。
太宰治鳶色的眼中出現了一絲譏諷的笑意。
魏爾倫那樣心高氣傲的歐洲超越者，若是知道自己死在什麼人手裏，恐怕會從黃泉比良坂氣得里爬回來向她復仇吧？
不過好在現在八神月見死遁了，讓他得以趁空在這不受干擾的四年內做出佈局，將他想要做到的事一一完成。
無論是掌控關東近海控制權，逐步蠶食橫濱各港口的貨物吞吐量，拿到日本原油走私線，亦或是將勢力滲透至政府機構，他都做的很好，每一步的計劃都嚴絲合縫，和書里預言的內容也一模一樣。
然而變數是什麼時候產生的呢？
回想起昨夜在04號別墅區發生的一切，太宰治就像是見到了一道複雜又極富挑戰性的數學猜想的學者，忽而神秘地微笑了起來。
“小銀，你昨天不是問我為什麼要取消行動嗎？”他問。
芥川銀點了點頭。
是的，為了保證這次任務的成功進行，以及出於保護首領安全的考慮，港口Mafia在一個月就策劃了這次行動，為此不惜出動了大量武裝黑衣警衛地精銳，又由數次狙擊任務中表現最佳的狙擊手進行伏擊任務，務必力求將目標在睡夢中悄無聲息地暗殺。
為了防止首領發生什麼不測，當時就連在不遠處的別墅門口都埋伏了異能者，直屬於首領的武裝游擊隊長“白色死神”中島敦也參與了這場行動。
而這其中的原因，都只不過是首領想在那名少女死後去見她一面，就當是送給這純潔羔羊的悼別禮。
一切都計劃的天衣無縫，完全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羔羊欣喜若狂地跳進了獵人為她挖好的陷阱，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條不紊地按照計劃進行着。
然而這時，本該陷入沉睡的羔羊卻提前醒來了。
芥川銀很難形容自己那時候的感受。
對方是如何在喝了加了雙份安眠藥的水后還能精神抖擻地提前醒來，又是如何拿着電蚊拍悄悄下樓，像一隻隱藏在黑暗中伺機而動的黑山羊那樣，暗殺般地繞到太宰治的背後，將他們高高在上的首領當成蚊子電了下去。
旁邊的狙擊手從狙擊鏡中看到了這驚悚的一幕，頓時呼吸一滯。
“伊藤。”
廣津柳浪不願自己看重的年輕後輩在首領的第一秘書前如此失態，在他身邊蹲下提醒道。
不過芥川銀這時候倒也沒空注意這種小事，因為她此刻正戴着耳機，眼也不眨地從電腦里看着從別墅監視器里傳送過來的畫面。
不知道那名純潔的羔羊——或許這時候應該稱呼她為不詳的黑山羊了，究竟對首領說了什麼。
僅僅過了幾秒，監控里的首領就被她反手摁在了監控死角內的樓梯間內。
這怎麼可能？
芥川銀驚詫極了，雖然首領從來都沒擔任過武鬥派隊員，但那只是針對港口Maifa平均武力值來進行計算的，按照首領的身手，他怎麼也不應該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給抵在樓梯間裏。
莫非首領是見到了那張與月見小姐生得一模一樣的臉，從而心生不忍，不願再痛下殺手？
她心下思忖，這並非是毫無可能的事。
就在昨天做“入職培訓”的時候，芥川銀也順便觀察了一下那名與被首領指名做未婚妻替身的少女。
老實說，雖然對方在氣質和儀態上遠不如月見小姐，只能說是一個針腳拙劣的替代品，但她那張臉確實生得與當年風華絕代、名震橫濱的八神幹部一模一樣，首領為此失神、一不小心被對方掌控了先機也是有可能的。
果不其然，她看到首領抬起了右手。
芥川銀鬆了口氣。
“行動取消。”她拿起黑色的對講機，面無表情地對各單位下達着命令，原本柔軟的嗓音在此刻卻似殘月般冰冷：“各武裝小組按原路線返回，注意不要發出響動。第一小組的警衛及狙擊手不要亂動，留在原地待命，等待接收我後續指令。”
“第一小組收到。”
“第二小組收到。”
“武裝游擊隊隊長中島敦收到。”
......
做了這麼多準備的任務被取消了，芥川銀覺得很不可思議。
當然，她並非是在遺憾沒能帶走純潔羔羊的生命，而是對首領的反常舉動感到震驚。
高高在上的港口Mafia首領是神，是終結了她在貧民窟的難捱冬日裏艱難求生的精神領袖，他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有悖於他往日舉動的行為？
更別說那只是一個相貌上有些相像的替身罷了。
芥川銀想到那名少女問自己的問題，她說，“你有見過那位月見小姐嗎”。
那是自然。
因為當年將她從那種一眼望不到頭的困苦人生中帶出來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永遠優雅、永遠明亮溫柔如同夜空皎皎月輪的八神幹部。
她對自己那樣好，她也曾擔心過八神幹部是否會離開，是否會再也見不到她稚嫩輕柔的笑意，但芥川銀從沒想過她會以那樣慘烈的方式彷彿與生者天人永隔，再無見面的可能。
首領也一定是這麼覺得的吧？
所以他才會在八神幹部逝去后，以一種極度折磨自己的方式，夜以繼日的工作，用以掩蓋自己的傷心欲絕，甚至連外界也由此傳出“港口Mafia的首領在從前任首領那裏繼位后，就再也沒有合過眼”的傳言。
為什麼要取消任務呢？
是愛上了那名純潔的羔羊？被她愚蠢、虛榮、拜金又無知的大腦外的皮囊所吸引？還是出於對八神大人的懷念，無法對深愛的已逝未婚妻相似的面容下手？
芥川銀站在首領的辦公桌前，靜靜地等待首領給出的答案。
“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什麼只能充當祭品的白色羔羊。”
太宰治漂亮的鳶色眸子眯了起來，那種漫不經心的樣子，哪裏有半分因沉浸在白月光未婚妻離世中的痛苦？
倒不如說是將自己偽裝成獵物、端坐於高台之上，等待着下一輪足以改變世界的風暴來襲的獵人。
“而是不受控制的黑山羊。”
*
為什麼【你】可以不受書的控制呢？
太宰治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屏幕，平靜地下令：“準備車，今晚我要去04號別墅。”
芥川銀抬頭。
怎麼首領又要去04號別墅了？他不會真的被那張和八神大人相似的臉迷惑了吧？
但那畢竟是首領的命令。
於是她還是平靜地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