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你承認你有一瞬間的心動。

承認這種事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沒人能拒絕一個暗黑蘿莉在你耳邊惡劣又深情地告白，哪怕這個暗黑蘿莉有和你一樣的嗓音。

是的，XI-002的聲線其實和你一模一樣，但聽上去卻有着天壤之別。

這美國妞八成是看多了歐美電影，總喜歡學那些反派的語氣說話。

XI-002特別愛在輕飄飄和低沉兩種發音方式里來回切換，不熟悉她的人在第一次聽到這種語氣時，真的很容易覺得她是那種川上富江系的罪惡之花。

但你卻不這麼覺得。

這妹妹充其量就是個實驗室里長大的人造超越者，說是五歲，但由於可能存在的監護者沒有好好培養的緣故，她不僅沒有正常人的同理心，還同時兼具了孩童特有的天真與殘忍。

殺人在她眼裏是再尋常不過的一件小事，和小朋友路過花壇時隨手抓了只蝴蝶又踩死沒有任何區別。

她的人設隔着熒幕看是很香，但一旦照進現實，你就不這麼覺得了。

“創造你的人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

你如此點評道。

想一想，一具18歲的美艷少女身體裏塞的卻是一個5歲瘋批惡童的靈魂，表面上你看她風情萬種，實際上卻有着不諳世事的內心。

而且你有預感，XI-002絕對還有很多奇葩三觀沒有被你挖掘出來。

不過你也不急，畢竟沒人知道她還要像這樣和你待多久，只要身體的控制權還在你手裏，你就可以杜絕她做一切壞事。

唉，沒辦法~誰叫命運就是這麼殘忍，非把她這個混亂邪惡分子和你這個秩序善良綁定在了一起，而且身體的主控權還恰好掌握在你手裏。

你保證自己會負責監督教育她的！

“要不是你我長得一模一樣，這個世界的日本又和我們世界的日本極為類似，我才不會遲鈍了這麼久都沒發現自己穿了呢。”

你說到一半，這才發現了華點：“等等，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來的？是昨天嗎？”

確實，你昨天才開始擁有個人信息可視化的能力，而且也是從昨天起，你才開始和這些一看就擁有戲劇性人生的異能者扯上關係。

「不止，更久。」

「只不過是昨天我看你太可憐了，這才把異能權限共享給了你。」說到這裏，XI-002頓了頓，又道：「以你這種單細胞生物可以使用並理解的方式。」

“怎麼，難道用你這高級異能還要懂量子力學嗎？”你沒忍住吐槽道。

「是啊，那不然呢。」

XI-002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幸災樂禍，她似乎很享受看你吃癟的樣子：「InformationEditor本質上是通過對波振動的頻率，來讀取並編輯你所看到的那些信息。由於波可以存在於任何物體，那麼根據能量在現有體系中的分佈及其分佈的演化——」

文科狗·你選擇光速打斷施法：“好的我是單細胞生物。”

XI-002也沒想到你會如此無恥地承認自己的淺薄無知，但由於你自己都擺爛，她反而無從下口嘲諷了。

天哪怎麼會有這麼擺爛的人？

自她有意識的那天起起，從身邊的人到她自己本人，哪個不是智商超群的研究員，或者高高在上的異能者？何曾近距離接觸過你這種中國高中畢業生&大學牲的嘴臉？

如果你能聽到XI-002的心聲，你絕對會更加坦蕩地承認。

對，爺就是擺爛。

其實如果XI-002的社會閱歷足夠豐富，或者如果她在中國上過學，她完全可以用高冷學神的視角來碾壓你，但由於可憐的美國人沒有這方面的見地，反而在口角之爭上落了下風。

本來是想看你吃癟，結果最後吃癟的人卻是自己，XI-002不得不假裝無事發生地轉移話題：「話說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吃飯啊？你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吃過幾口東西，都快餓死了！」

你正要回答，卻突然覺得這句話的句式有點奇怪。

因為一般人只會說“我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吃過幾口東西，都快餓死了”，但不會用【你】來代稱。

更別說這具身體其實是XI-002的，可從從剛才的對話來看，她不僅對自己的身體沒什麼獨佔欲，反而更傾向於一個看客的視角。

不但如此，她還很大方地分享了自己作為超越者的異能。

這種搞起事來主觀能動性很強的反派，不是應該很在乎這種事嗎？

一般來說，她理應會不擇手段地爭搶身體控制權，但XI-002似乎完全沒有這種世俗的慾望，反而寧願在意識里無能狂怒地催你殺人，也沒有主動搶奪身體的意思。

XI-002肯定還有什麼秘密沒告訴你。

你不確定，但你也不打算問。

“好啊，我這就看看附近有什麼好吃的。”你拿出手機打開INS，一邊往就近的電車站走去，順口提議道：“要不去吃中國料理吧？火鍋怎麼樣？好久沒吃了......感覺已經到了非常想吃的地步了！”

說起日本的中國料理，很多人會和中華料理搞混，其實這兩個東西完全不是一種事物。

中華料理在日漫里其實也蠻常見的了，實際上就是日本化的中國菜，大多是含帶勾芡的食物，便宜量大，口味也更偏向日本本土化；

而中國料理就是中國菜，一般都是旅居日本的海外華人所開，口味上也更正宗。

那些日本人說不敢來是因為真的不敢來，就像國人不會隨意去日本人開的正宗日料店，純粹就是社恐突發性上線。

要知道很多中國料理店會從牌匾到菜單都是全中文的，不僅從口味上完全挑戰日本人的底線，價格也會貴上不少。

因此，雖然你本質上也是辣味星人，但因為價格貴貴，你也同樣不敢來。

——但你現在可是身懷百萬日元的有錢人了！

此時不吃更待何時？更別說你今天還遭遇了心理和生理上的雙重重擊，怎麼能不好好安慰一下自己？

然而XI-002卻在你的意識里提出了抗議。

「我要高貴的法式料理！紅酒、鵝肝、黑松露！」

「火鍋那種東西是下等人才會吃的東西！聽說裏面還會扔下水進去，好噁心！」

終於輪到你不屑一顧了，雖然你平時在肯德基V我50的時候玩梗玩地很high，但你紅色的愛國心讓你永遠站在維護種花美食的尊嚴的那一邊：

“哼，髪國人懂什麼美食？中國菜系才是永遠的神！”

“美國人在這方面沒有發言權。”你直接大招平A，進行一個美食大國的降維打擊。

年僅五歲的XI-002開始在你的意識里瘋狂尖叫：

「不！人家就要吃法國料理！」

「我就算是死，從這裏跳下去，也不會允許你用我身體吃一口你那什麼火鍋！不許你用我的身體去吃下水！」

下水？她以為鵝肝就不是什麼動物內臟嗎？還是說髮國的鵝肝就不是下水？

富有經驗的你忽然覺得，這個場景似乎非常眼熟......簡直和你過年被迫幫親戚看小孩兒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於是你選擇了無情放置。

*

二十分鐘后，INS上某廣受好評的四川火鍋店。

「啊啊，不要那個！看起來就不好吃！」XI-002在你的意識里滾來滾去，她看着你在面前展開的菜單，好像從來沒有抗拒過吃中餐，也沒有尖叫着說火鍋好噁心：「要這個。」

你拿着鉛筆上下移動，再次確認：“哪個？”

「毛肚！」

XI-002得意洋洋：「我告訴你，我在視頻里見過這個的！哼，少把我當成像你那樣沒見識的人。」

那不還是沒吃過火鍋？而且毛肚就是她剛剛說的下水！

你一邊在菜單上打鉤，一邊聽XI-002挨個報菜名，你忽然從她的這種對各色菜品抽離式的評價里意識到了一個很可能存在的事實。

她，該不會從來沒吃過人類的食物吧？

*

事實證明，沒有人可以抗拒火鍋。

就算是美國超越者也一樣。

當XI-002第13次在你意識里惡狠狠地說她根本不羨慕的時候，你忽然聽到你隔壁那桌傳來了一個略微有些耳熟的聲音。

“要這個，然後幫我加上這個。”

平靜低沉的青年音，然後你聽到和你只有一板之隔的隔壁卡座傳來了一陣膠袋抖動的聲音，對方似乎遞了什麼東西過去。

“啊？”在店裏打工的中國服務員妹子震驚了：“可是這位先生，您點的已經是變態辣的麻辣鍋了，來我們店的日本客人都不會點這個的.......您真的確定要加嗎？”

“這可是、這可是.......”

服務員妹子大概是不會翻譯這個日語單詞，話到嘴邊有點卡殼。

她下意識切換成中文，小聲地說了一句中文版的詞彙，然後又開始對着日語糾結起來。你聽的出來，因為不知道怎麼回答客人的話，這位來自四川的同胞妹子有些着急了。

正嫉妒地盯着你吃火鍋的XI-002幾乎是下意識就用日語翻譯道：「魔鬼椒。」

剛咽下去一塊脆嫩毛肚的你也下意識重複了一遍XI-002的話。

服務員妹子得到了“同桌”傳遞的小抄，頓時鬆了一口氣：“這是魔鬼椒，是非常辣的椒種，客人您作為日本人讓你肯定吃不慣這麼辣的，要不要還是考慮一下這個微辣鍋底，或者我們這款牛奶菌菇鍋底......”

XI-002不滿地嚷嚷：「誰讓你告訴她的了？我還打算看她左右為難的好戲呢！」

“對不起。”你很老實地道歉了：“下次用你的翻譯前一定先徵求你的意見。”

「哼，算你識相。」

只不過讓你沒想到的是，隔壁座位的青年居然選擇了拒絕。

並且，他還發出了驚世駭俗的言論：“但麻辣鍋是紅色的，辣椒也是紅色的，同種顏色的食物加在一起肯定會很好吃。”

正在吸溜冰粉的你差點一口氣嗆到。

好傢夥，這是什麼超越人類的食譜啊？

你忽然有些好奇了，於是你放下碗，拿起餐巾紙擦了嘴后，這才謹慎地從你的卡座內探出了頭。

你想看看那個進食觀念如此離奇的日本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然後你就和一個非常眼熟的人對上了視線。

“啊，是你！警視廳里的那個——”

你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堵住了後面差點脫口而出的“軍裝男美女”。

還好還好。

萬一這話脫口而出，你可真的要社死了。

末廣鐵腸靜靜地看了你一眼，淺金色的桃花眼就像一塊毫無雜質的水晶，分明不帶任何情感，但在他眼角三點櫻花形的加持下卻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媚意。

你感覺自己有被魅惑到！

“是你？”他居然還記得你：“很巧，又見面了。”

“你不覺得相同顏色的東西加在一起很好吃嗎？”

穿着全套軍裝的末廣鐵腸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和這家店的畫風有多違和，反而歪了歪頭，眼神里滿是無辜：“這辣椒是同僚送給我的，他特地推薦了這家頗負盛名的火鍋店的變態辣鍋底，說兩個都是紅色，加在一起肯定很好吃，我肯定會很喜歡。”

大為震驚的服務員妹子：“......”

大為震驚的你：“......”

喂喂，你絕對是被你同事討厭了吧？絕對是吧！難道有人連這都聽不出來嗎？

你同事是很明顯是在坑你吧！

*

港口黑.手黨總部大樓的最高層。

芥川銀站在首領辦公室的門口，雖然已經無數次地走過這個地方，但每當她等候在這扇豪華而又充滿法式風情的大門前時，她總是覺得自己彷彿還是第一天來見首領的那個小女孩。

那個已經成為過去的、在貧民窟里每天過着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生活的小女孩。

芥川銀深吸一口氣。

兩側荷.槍.實彈的黑衣警衛沒有說話，長期執行這項工作的他們已經習慣了悄無聲息地融入黑暗，就像他們曾經的出身一樣。

其中一個黑衣警衛拿起一個長條形的金屬探測儀，例行公事地在她身體前後掃了幾下——自然是沒有發現任何金屬物件。

芥川銀現在是港口Mafia首領身邊的第一秘書，為了首領的安全起見，即使是最接近首領本人的她也被禁止攜帶任何武器。

首領的安全由直屬於首領的武鬥派保護，而她並沒有這項職權。

兩名黑衣警衛各自向後退了一步，默契地低頭致意后，二人替她拉開了沉重的辦公室大門。

芥川銀同樣沒有說話，徑直走了進去。

可剛一進門，她就聽到了一些本不該在氣氛死寂的首領辦公室里聽到的聲音。

平靜低沉的青年音：“......別動。”

清脆的少女音：“啊？怎麼了嗎——欸？啊！”

伴隨着一聲輕響和驚呼，從揚聲器里播放的聲音如裂帛般戛然而止。

芥川銀看到那坐在黑色王座上的年輕首領突然抬起了頭。一向沒什麼情緒波動的太宰治第一次看上去有些驚訝，好像見到了什麼超出他計劃內的事一樣。

“發生什麼事了，首領？”芥川銀問。

他並沒有立即接話。

過了好一會兒，太宰治才看向旁邊的電腦，有些不確定地說：“嗯......”

“竊聽器被發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