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打海棠
直到某一刻,沈時紂悶哼一聲,猛地從床上坐起,他入目便是一片深藍色的帷帳,他醒來時,下意識地掃了一眼腿間,頓時僵立住無法動彈。
他佇立了良久,然後忍無可忍般閉上了眼。
幸好,小院兒里沒有旁人,這片刻見不得人的旖旎春夢無人知曉,他像是要掩蓋什麼似的,匆匆更換被弄髒了的衣衫。
褪下上衣時,他露出了精壯的後背。
他並不瘦弱,身骨挺拔,肩寬腰窄,身上都覆著一層均勻有力的肌肉,而在他小麥色的皮膚上,赫然有一隻紅色的,展翅欲飛的蝴蝶印記。
他一直處在那個夢中無法自拔,換衣服時也心不在焉,自然也不知道,公子苑那邊已經有人順着線索,漸漸地摸到了他的院外。
外頭的人與他有一牆之隔,他與另一個從未想像過的天下,也只有一牆之隔。
——
白青檸從離開之後,趕了一個多時辰才回到麒麟街。
麒麟街街面整潔,人來人往,她帶着秋月回到秦家的時候,已是下午時分。
送啞奴去外城的宅院耽誤了不少時辰,不過有白家做大旗拉扯,也不怕被人發現,白青檸帶着秋月回到秦家,才剛進蓮院,白青檸還沒來得及坐下吃口茶、詢問春日府內發生什麼,蓮院外便有人闖進來了。
領頭的是老夫人院兒里的一個老嬤嬤,穿着一身醬褐色的錦布雲衣,行走間薄唇刻薄的向下壓着,嘴角處壓出了兩條深深地法令紋,見了白青檸時,端端正正的行了個禮,再一昂頭,語調卻顯得倨傲:“少夫人,老夫人要您帶着您的丫鬟秋月去一趟前廳。”
白青檸抬眸掃了一眼這老嬤嬤,不知想到了什麼,原本清冷的眉眼突然一緩,那雙眼竟漾起一絲笑來,她放下手中的小扇,想起來什麼似的問了一句:“可是——老夫人身旁伺候的劉嬤嬤?”
劉嬤嬤恭敬的點了點頭,但顯然沒有跟白青檸寒暄的意思,她繃著臉,又一次說道:“老夫人要您帶着您的丫鬟秋月去一趟前廳。”
秋月兩次被點名,人都愣住了,兩隻疊在小腹前的手不自然的動了動,求助般的望向白青檸。
她不過是一個小小丫鬟而已,老夫人為何偏偏叫她過去?
秋月把自己過去十五年干過的壞事兒全都在腦子裏過了一遍,然後驚恐的想到,該不會是她跟夫人出去買小倌的事兒被發現了吧!
救命啊!
夫人偷將軍錢出去養野男人被老夫人發現啦!
“好。”而坐在前方的白青檸卻彷彿沒察覺到這一點似的,她頂着秋月驚懼的目光,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甚至還慢悠悠的甩了甩袖子,說道:“前頭帶路吧。”
秋月倒吸了一口冷氣。
完蛋啦!我的夫人還沒想到呢!
她們都暴露啦!
——
從蓮院到老夫人的前廳的這一刻鐘,秋月走的十分掙扎。
她滿腦子都是一會兒她和夫人一起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承認錯誤的畫面,然後老夫人以夫人不守婦道為由,把她們倆都拖出去打死。
不行!
既然要死,那就讓她一個人死!
她要替夫人把一切都扛下來!
就說她對那個小倌一見鍾情,夫人只是在她的百般懇求之下,替她去把人贖出來而已!
夫人,就讓秋月為你負重前行!
秋月可以!
這一路,秋月從最開始的忐忑不安,到中間的堅定信念,到最後的昂然赴死,一個人在腦海里演了三場戲,甚至連撲出去痛哭的台詞兒都想好了。
等他們到了老夫人的前廳時,秋月邁步的時候都擰着一股子慷慨送命的氣勢。
老夫人的前廳佔地極廣,迎面先過個外間,再進內間,內間地上用的是琉璃瓦,乾淨的能照出人的影兒,椅子是沉香木所做,透着一股子老香,兩旁站了兩排老嬤嬤,老夫人穿着正紅色鎏金仙鶴裙,神情肅穆的坐在椅子上,瞧見人來了,便冷冷的抬了抬眼。
白青檸環視了一圈,在老夫人身後的廳旁瞧見了一扇木質屏風,後面瞧着像是有人影,還是個穿着淡金粉裙的,估摸着是趙紅珠。
白青檸把之前的事兒在肚子裏轉了一圈,便明白是怎麼一檔子事了。
老夫人這是要給趙紅珠出氣。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白青檸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聽見前面的劉嬤嬤說:“老夫人,人帶到了,人贓並獲。”
人贓並獲四個字出來的時候,秋月頭皮都跟着麻了,她下意識地環顧四周,還以為會有人把那個小倌給帶上來呢。
結果,那位劉嬤嬤冷着臉走到她面前來,厲聲呵斥:“大膽賤婢,竟敢偷主子的東西,還不跪下?”
秋月獃滯在當場。
這,這是她完全沒想過的話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