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塵事
遠處張燈結綵，大紅燈籠幾乎掛滿了整個皇宮，饒是身處於冷宮之中，也能感覺到幾分真切的喜慶。
今天是封后大典，帝后成婚的日子。
穿着單薄的白衣女子靜靜站在窗邊，半張臉爬滿毒斑，暗沉的毒素和枯萎的肌膚，與光滑白皙的另外半張面龐相比，更是可怖，清冷目光所及，皆是灼眼的鮮紅。
眼底波濤暗涌，彷彿藏着萬分悲切，壓下陣陣刺骨涼意，凌暮歌平靜地垂下眼帘，卻遮不住周身懾人的冷意。仟仟尛哾
所有人都在為帝后之喜祝賀，卻無人知曉，那人，也曾這樣牽過她的手。
那人曾在朝堂之上，一句“暮歌無雙，有此為後乃國之幸事”堵住了悠悠眾口，將半張臉毀容的她送上后位。
事情發生在半年前，至今猶如在耳。
突然，遠處的火紅人潮攢動，宮女太監都亂了步伐，似有大事發生。
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凌暮歌回了神智，將心中那些許悲戚壓下，眼中染上淡淡的嘲弄。
破舊的宮門伴隨着寒風猛地被推開，來人氣勢洶洶，不由分說便給了她一巴掌，凌暮歌不防，摔在了地上，“凌暮歌，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想謀朝篡位！”
手臂吃痛，凌暮歌蹙眉，從地上艱難起身，帶着幾分涼薄，“我想篡位，難道不是為了你嗎？我助你登上帝位，助凌雲歆脫離苦海，換來的卻是你們恩將仇報！如今在位的是你，我是你的太子妃，本該是我們的大婚之日，你卻娶了我的好妹妹，到底是誰的膽子大？”
“不是你？”凌暮歌的目光終是讓沐靖政不敢直視，但想到什麼愧疚的目光又冷了些，隨即不禁疑惑，長年的相處讓他下意識相信凌暮歌。
“姐姐，明明是你德行有失才會被廢。而且，歆兒沒有想搶阿政，你不要怪阿政，就算真要怪朝着歆兒來，何必要勾搭別人篡自己夫君的皇位呢，阿政本來想保你下半輩子無憂……”凌雲歆眸中染上淚光，柔柔上前，似心碎欲滴，一副楚楚可憐快要昏厥卻依舊在為兩人着想的模樣。
沐靖政眼中微微一怔，目光邃冷，頓時凌厲生光，抬手死死掐住凌暮歌細白的頸項，眼中急躁輕蔑的神情刺痛了凌暮歌，“你個賤人，朕當你有多喜歡我，我不碰你，你轉身就去了別人懷裏！朕已經派了大批的士兵將你幽禁，都擋不住你和他傳消息，說，你到底和他做了什麼交易？居然讓他為了你不惜造反！凌暮歌，你當真是好手段！”
造反？凌暮歌被沐靖政掐得喘不過氣，快要窒息地腦海里卻浮現沐靖政那句話。誰為了她造反？為什麼會讓沐靖政這麼氣急敗壞？
他身邊的危險，不是都被自己拔除了嗎？
“我被你……層層看……管，又有……咳咳，什麼辦法傳消息？”看着眼前男人放大的稜角分明的臉龐，凌暮歌眼中閃過一絲抽痛，閉上了眼睛。
若說半年前她痛如刀絞，此刻已經痛得渾身麻木，這個男人做出什麼行為她都不驚訝了。
凌雲歆眸中閃過一絲暢快，倏而想起正事，當即露出擔憂的神情，上前輕拽沐靖政的衣袂。
“阿政，逸王那裏，還要用姐姐換城……”
“這麼殺了你真是便宜你！”沐靖政理智回籠，收回了手，眼中狂風暴雨更甚，陰沉地臉上帶了一絲笑意，“朕的東西他不嫌棄，朕卻噁心得很。”
凌暮歌癱倒在地，不住地大口喘氣，眸中翻起驚濤巨浪——逸王是她唯一沒有做狠絕的人。可他不是默默無聞做一個閑散王爺，手上也無權無勢嗎？
“那……”凌雲歆美目流轉，咬了咬唇，“不如讓人好生替她梳洗，再蓋上他人印跡，阿政就不會不舒服了吧？”
沐靖政微愣，旋即笑着攬住凌雲歆的腰，“不愧是我的歆兒，總是這麼合朕的心意。”
“歆兒也只是想替阿政分憂。”凌雲歆眼中關切，飛快看了凌暮歌一眼，又垂下眼帘，遮住得意詭譎的笑容。
凌暮歌先是愣住，伴隨難以置信的訝異，悉數化作了絕望和痛苦，“凌雲歆，我那麼疼愛你，你搶了我的夫君不夠，居然還諫言讓我受人侮辱？”
“賤婦！”沐靖政上前便給了她一巴掌，“誰允許你這麼跟歆兒說話的？”
沐靖政眸中暴戾不減，盯着凌暮歌一字一句：“來人，去召集十個男人，朕和皇后今日，要在這裏親眼觀賞，一向高傲的廢后，在他人胯下承歡！”
凌暮歌的臉色霎時失了血色，“沐靖政、凌雲歆，就是對陌生人也不會這樣，何況我凌暮歌捫心自問，從未對你們做過虧心事！”
“凌暮歌，因為你，朕無論朕付出多少，在別人眼裏，就永遠只能在你的光輝之下。世人卻只記得你，凌暮歌，你只是一個女人，一個無鹽女，憑什麼敢騎在朕的頭上？憑什麼！”沐靖政暴戾恣睢，眼中是毫不掩飾的仇恨，活像凌暮歌滅了他滿門一般。
看着眼前惱羞成怒的男子，凌暮歌突然低低地笑了，渾身說不出的悲涼。
這些年她苦心孤詣，為了沐靖政不要命般付出，他缺財，她就去學賬本做生意，和那些商人打交道，他想奪皇位、擔心手中無良將，她就學兵法學計謀，為他出謀劃策、排兵佈陣，拿捏那些將士。
甚至沐靖政中了毒，朝不保夕，她便以身試毒，為了避免再次出現這樣無力的事情，她不分晝夜學醫術，幾乎熬壞了眼睛。
原來這些落在他眼裏，是自己太強大，威脅到了他？
“這麼多年，我在你眼裏算什麼？一顆棋子嗎？”
“沒錯，若非歆兒不是嫡女，若非為了太師府，朕絕不會娶你這樣心狠手辣的女人，這些年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看見你的臉，朕就噁心！”
聞言，凌暮歌伸手輕撫上臉龐，觸碰到乾癟如枯樹皮一般的皮膚，手忍不住顫抖，原本千瘡百孔的心因為這句話和他萬分厭惡的神情愈發血肉模糊。
若非為了救沐靖政，她以身試毒，又何至於把毒逼至這半張臉，成了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被找來的十名男子魚貫而入，凌暮歌瞳孔驟縮。
“沐靖政，你不能這樣對我！”眼見着沐靖政抬手，凌暮歌脫口而出，雙手因怒氣緊握，卻又忍不住發顫。
沐靖政承諾帝后大婚之日再與她洞房，而承諾被廢，她也至今沒有與人同過房。如今還要當著沐靖政和凌雲歆的面，被這些人凌辱，猶如拿烙鐵在她的身上烙刑，比死還要令人絕望。
果然，凌雲歆最懂怎樣在她的心口插刀流出的血最深最紅。